上世纪50年代,他出生在山东平度大鱼脊村的一个普通农民家庭,作为未来家里的壮劳力和家族延续香火的传人,这个男孩被父亲留下了;
60年代,他热爱写作,理想是当一名作家,可参军到了部队后,却被分配到电影组。搁浅了童年的作家梦,开始对美术产生了兴趣;
70年代,他开始进行业余的美术创作,由于会画幻灯,被推荐报考了山东师范大学艺术系,但他并未预料到,从此一生将与艺术结下不解之缘;
80年代,他进入了中国艺术界最高学府——中央美院,成为年画连环画系的研究生,并将剪纸“小红人”的创作语言逐渐明晰了起来;
90年代,他留校任教,作品也得到国内当代艺术界广泛认同,参加德国卡塞尔文献展,开始在国际舞台上崭露头角,一跃成为中国当代炙手可热的艺术家之一。
今天,他在许多光环之下依旧质朴而真诚,并开始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他所热爱的艺术教育事业中,让我们看到了除了“小红人”的世界,他真实的另一面。
“我愿意!学生就是我的作品”
提起吕胜中这个名字,不但在中国当代艺术圈内很有影响力,2007年与SONY公司小小的crossover了一下,他和他的“小红人”一同出现在电视广告上——“看心中的红,看Bravia”,使吕胜中成为大众心中的艺术偶像。
一直以来被众人所熟悉的是他的标志性灵魂符号“小红人”系列作品,这种正面对称、张开四肢、顶天立地的造型样式,实际上是一个生命的符号,它不是具体某一个人,是一个早期人类的自画像,而且大家不约而同都有这样一个符号,两手张开,是正面的、对称的,它不光出现在中国传统文化当中,而是人类共同的一种造型。从这个红色蛙形人身的形象中,我们依稀看到巫文化的影子,看到人与动物的紧密联系,动物以及人类水陆两生的变迁。
从1990年的《招魂堂》开始,他有许多大型装置、行为作品。2003年在第50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展出的《山水书房》,是其代表作品之一——根据展场空间把水墨艺术理解成观念性的水墨文化“空间”,而非纯粹笔墨技术和材料绘制的作品,他利用装置的方法制作出一个大书架,书架上放置着大量传统中国画的画册,通过拼排,使这些书脊组成一幅巨大的古代山水画。观者可以在这样的空间中随便翻阅书籍,作品体现出传统文化中“品”的意味。
2007年西藏的“降吉祥”,作品规模宏大、气势磅礴。在唐古拉山口海拔5000米以上的南线通过热气球播撒了40万小红人,铺天盖地飘落大地,引起藏族民众的强烈互动。红色代表了幸福希望吉祥,洋洋洒洒大规模地从天而降,不论是艺术家还是一般民众,是汉族还是藏族,在场的人跨越了民族和地域的局限,无不手舞足蹈,欣喜欢呼。
抛开艺术上的光环,我们发现了吕胜中的另一面——一位有责任感的老师。他2003年创办了中央美院的实验艺术系,并担任系主任,这些年来在教学方面投入了非常多的精力。“实验艺术”更注重观念性,不局限于单一的形式语言,不失学院的严谨逻辑性,又更贴近活跃的当代艺术。他经过几年的探索,已经把这个工作室作得有声有色。于是一提起实验艺术系,他顿时兴奋起来。“一成立这个专业,本科二年级的学生就代表中央美院参加上海双年展的学生展,结果还不错。一直在重视这个事,重视得都有点忘我了,好像还挺高尚的啊。”他笑了起来,当提及他的作品计划时,他笑言,“有人说吕老师您就认了吧,就把实验艺术系当作您的作品吧,所以我就说,这就是我的作品!” 面对教学的辛苦,他却表现得很释然,“朋友也跟我说这个,我也说,我愿意,特好!”
为办学拉赞助 打地铺彻夜长谈
提到如何创办了实验艺术系,他回忆起以前的经历:“我这个人是很倒霉的,想干什么就没干成什么,一开始不想画画,喜欢写作,觉得作家太伟大了,经过传播,到处都能读你的书。第二不想当老师,结果这两个事都让我碰上了。”他说那时是学雷锋时代,提倡要像螺丝钉一样,拧在那里就要闪闪发光。“我大学一毕业就被留校,在美院研究生毕业又被留校,感觉当教师这个事情是没法甩开了。”于是就凭着不能误人子弟的责任感,一路上坎坎坷坷,一直走到今天。
“90年代出国考察的时候,参加卡塞尔文献展外围展,在柏林看见谭平,现在是我们副院长,都感觉教育太重要了!”走出去让吕胜中意识到中国艺术教育的薄弱,忧患中他产生了在中国私人办学的念头。
一天晚上,在他窄小的工作室里,他的台湾朋友得知他想办学的事,领来了一个能出资赞助的大老板。吕胜中满怀希望,与他谈了很长时间。结果在他所谓的“加上寒暄,两人热乎了一阵”之后,那位老板居然在吕胜中的地铺上睡着了。几平方米的小工作室,昏暗的灯光下,他心情依旧激动,和他的台湾朋友接着谈起来,朋友见那位老板睡着了,便小声问他,“你要多少钱?”吕胜中说,“一百万吧!”那时这个数目于他已经很天文了。没想到马上被朋友打击了:“一百万?行了行了你根本就不懂!要是一百万根本就不需要他(老板)来,我就可以帮你!一百万你就要办学太开玩笑了!”那位朋友又提到很多管理方面的问题:“现在有的年轻老师有逆反心理,他们逆反你,你怎么拦住这些人?”这一下问得吕胜中一脸茫然,他说“发现做这个事情只是一种想做事的热情,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反正我觉得我不行。”于是经过彻夜长谈,天亮后得出一个结论:该干吗干吗吧。
老戴用“俩人分一块月饼”把他弄上了套
一时的热情遭受到打击,并未让吕胜中完全放弃,2002年他开始酝酿着在中央美院成立一个实验性艺术工作室,他曾说过,“实验性艺术这块阵地,如果无产阶级不占领,资产阶级就会占领!”但这事只是纸上谈兵,一直没有落实。
2003年春天的一天下午,美院的院长潘公凯和造型学院的戴士和院长,把吕胜中叫到办公室里去,请他担任实验艺术系的系主任。他回忆道:“那时我多少有点觉得年龄也挺大了,不太想去,折腾一个事的心气儿不是特别高了,加上自己原来的工作方式和节奏都已经挺稳定的了,我写写书、做做作品、上上课,尝试一个新的事情有点觉得与自己无关了。”于是当时表现的热情并不高,还是戴士和劝解说:“这没什么事儿!很简单!你看人家设计系,原来就俩人,他们八月十五还分月饼呢,分的还是一个月饼!你看现在人家发展起来了!”吕胜中当时就又动了心,“我觉得潘院长和老戴对当代艺术的理解,谈起来觉得特别对口,而且觉得作这个事情是必要的。”再加上戴士和一句句:“没有什么困难!”、“不用你怎么管!”于是吕胜中同意了接手实验艺术系。
文件刚批下来的那天,戴士和带着他去院办拿文件、办手续,麻烦的是等了半天也找不着人,吕胜中正在焦急中,戴士和却说:“我有点事先回去了啊。”转身就要走,吕胜中马上拦住他说:“你等一下,我自己在这弄不了这些事儿!”结果戴士和说了一句话,让吕胜中彻底傻了眼,他转过身突然严肃地说:“我告诉你,将来比这难的事多着呢!都需要你自己去做,没有人会管你!”
现在吕胜中回忆起当年的事情笑言:“当时是老戴把我弄上套了!”
一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让他动容
现在吕胜中的实验艺术系已经办得有声有色了,不仅被誉为“代表美院走向多元学术思想”,还成为中央美院有史以来首次得到国家专项支持的工作室。苦尽甘来,吕胜中平和地感受着幸福。他和学生感情深厚,是出了名的“慈父”式老师。“我在思考一种新的家长式教育的模式,这种模式可能会变得老师很累,也可以代替原来说得很空洞的教书育人。”
去年夏天,毕业典礼结束后有一个“谢师宴”,老师学生们一起吃饭时,吕胜中的一个男学生来向他敬酒,不敢大声又有点羞涩地说了一句话,让吕胜中特别感动。男孩走到他面前在他耳边轻声地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有时的确像一个严厉的父亲。以前系里教室很少,他只能在自己家里给研究生上课。有一次,他让一个女研究生重新写一遍提纲,可那个女孩非要让他看原来写的。吕胜中说:“先重新作提纲,不要再看以前的,会陷在里面!”可那个女孩还执拗地让他看以前写的东西,一直拖到了凌晨两点。吕胜中生气地说:“你怎么那么倔啊!”女孩也不说话,瞪着眼睛看着他,吕胜中一下火就上来了,抬起手打了她两下,女孩委屈地说,“你打我……”吵闹声惊醒了吕胜中的太太,一向护着学生的她过来质问吕胜中:“你干吗?!”结果那个女孩小声说:“他推我……”这由“打”变“推”的转变也使吕胜中一下子不生气了,因为他知道学生是怕因为他打人,太太会和他吵架。
吕胜中的师生情让人感动,他对学生的真诚,也得到了回报,他说:“当老师也挺幸福,即使当年不愿意当,现在能到这个份上也值了。他们不必成就多大的事业,只要是堂堂正正的一个人,在事业上有很有意义的工作,非常自如地生活,是最基本的。能比年龄相仿的孩子多懂一些事情,领悟力更强。当然能培养出一个英才来是最好的。”
【编辑:贾娴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