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从书里读到一个故事。清末民初,北平有位“玉魔”老人,一生嗜玉如命,许多宝贝都不肯拿出来见客,更别说转让。老人去世后,没留下什么遗产。嗅觉灵敏的古董商人,从其子孙手里,将“不当吃不当喝”的三件商代玉块,以极低的价格弄到手,打算卖给“美国的、法国的、意大利的朋友”。后来,古董商人当着买主们的面,摔碎了其中两件玉块,令剩下的孤品身价猛涨,做了一笔大买卖。
读着故事,让人的心跟着情节翻跟头。据老人们讲,这种积宝以遗子孙,子孙未必能守的事儿不胜枚举。文物艺术品拍卖会上,那些一槌定音的宝物,哪个背后没有几段故事,而且造物乘除,往往冥冥之中穷通前定。
其实,隔三岔五的,拍场上便会出现一次“逾半世纪从未亮相于公众”“家族内部收藏特别呈现”的经典艺术品。怎么回事?明眼人心中自知。曾经遇见一位拍卖公司老板,介绍当时上拍的一批精品。他强调说,东西来源可靠,主人特别呵护,品相极佳。话峰一转,又感叹道,卖家是藏品主人的后代,对这些东西“完全不喜欢”。
仔细琢磨,这种事非常具有时代特色。比如上世纪初的国宝大流徙,显见是清朝倒台造的孽。1912年,一位日本古董商趁道光皇帝的后代小恭亲王急需用钱的机会,掠夺性地购走一大批恭王府旧藏。这些藏品后来被分批运往美国和英国拍卖。根据1913年纽约恭王府文物拍卖会的记录,当时的拍品共计536件,其中包括99件青铜器。再到了日伪时期,民不聊生。一些纨绔子弟,光会花不会挣,只好卖祖宗留下的家藏。东西进了北京琉璃厂,或许换得大烟馆一通“招待”。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文物艺术品流散,则与文革动荡密切相关。据说,有一位名噪一时的大收藏家,家里前后被抄家六次,藏品通通被没收。文革结束后,按照政策,藏品应归还家属。可惜,至少95%的书画已经不知去向,剩下的几件藏品,革命委员会折价补偿,宋元时期的5元一件,明清时期的1元一件。听到革委会的决策,大收藏家就此一病不起,不久就驾鹤西去了。而他的后人,凭借深厚的家学,后来成了一位文物鉴定专家,将家中唯一一幅逃过文革浩劫的海内孤品,捐献给了国家。
中国有一批这样的文博专家。代代相传的宝物,到了他们手中,实在是难得的幸事。故宫博物院的朱家溍先生,在文革期间,家藏文物全部被没收。文革后,其父收藏的从明到清乾隆时期的精品家具得以返还。当时,他希望捐献给国家,但革命委员会考虑到他是“有问题的人”,拒绝了他的捐赠。朱家溍先生后来回忆说,一些外贸单位知道这个情况,想花钱收购,用来出口,但“我不能为了那些钱让国家的文物流散到海外去”。现在,这些家具大部分被捐献给了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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