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读物能满足对艺术史有了解欲的普通人的好奇心?8卷本《剑桥艺术史》中文译者、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钱乘旦给出的标准是:权威的、专业的、通俗易懂的、线索明晰和逻辑清楚的。
英国艺术史家贡布里希有言,艺术家总希望在一件作品里倾尽自己的经验与心绪、穷尽当时生活的种种现实,因此,艺术作品也应当有权要求阅读者努力读懂它。
贡布里希从接受的角度揭示了艺术创作与读解的无穷关系,艺术的力量与魅力大抵存在于与观赏者的相遇中。但对于普通人而言,读懂一件艺术作品的内涵,了解作品对当时社会现实的隐喻等等,并非易事。
究竟巴勃罗·毕加索的几何体世界暗示了怎样的人物故事与空间关系?站在同一个角度的雷诺阿与莫奈各自都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诸如此类的问题诱惑着各个时期的艺术史家孜孜以求,试图穷尽作品中的信息,透过艺术家的内心世界,触摸远去的时间。而对于普通人而言,艺术欣赏的部分乐趣正来自于经由一定专业知识的引领,学习品读一件作品。
什么样的读物能满足对艺术史有了解欲的普通人的好奇心?“权威的、专业的、通俗易懂的、线索明晰和逻辑清楚的。”接受《第一财经日报》专访时,研究欧洲历史、并对东西方艺术饱含探究热情的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钱乘旦飞快地列出上述标准。
梳理艺术与社会、时代的关系
上世纪80年代初,钱乘旦有机会游历欧洲,研究或者讲学之余,遍布欧洲大小城市的博物馆成了他的流连之地。“在中国无法集中地、细致地观看一个时代或一个流派的艺术作品,而我们的艺术史研究,没有分类梳理的思维习惯,但对艺术史的了解,艺术中的意境和气度之美,对于人的成长特别重要。通过对艺术史的梳理,建立欣赏者的眼界和认识坐标系,在当今中国的艺术品收藏热中,非常重要。”
幸运的是,这些散落在世界各地博物馆中的艺术珍品,而今被一套著述收拢来,通过大量还原度极高的样本和专家的读解文字,把西方艺术史的完整脉络勾画而出。上世纪80年代,剑桥出版社针对学生和对文化艺术有好奇的普通爱好者,推出了8卷本《剑桥艺术史》,在艺术爱好者中风靡。
丛书集合了苏珊·伍德福德(Susan Woodford)、唐纳德·雷诺兹(Donald Reynolds)等英美大学艺术史的专业教授和伦敦国家美术馆等大型博物馆的专业研究人员,经由对艰深的历史知识和艺术专业理论的消化,用平实晓畅的文笔,记述了人类历史进程中重要的艺术发展阶段的标志性流派和代表之作。
整个系列文字平实,却又富有智慧和热情,内容不仅涉及西方绘画、雕塑和建筑史上所有重要流派、运动与人物,更将艺术史上每个重要时代的趣味与风尚提炼出来,通过考察艺术家与时代生活的关联,以对艺术家内心世界的揭示为写作线索,完整地呈现出人类历史各时代的艺术追求和艺术成就。
上世纪90年代,《剑桥艺术史》系列曾被合并为三卷在国内出版。日前,译林出版社以《剑桥艺术史》原著的16开本、8卷本形式重新推出,全书50万字的规模,皆由钱乘旦一人译成。打通写作者、译者和读者的界限,让读者与写作者、译者一同经历阅读的“共时性”体验,在钱乘旦看来,正是一部面向大众读者的读物之价值所在,而“与众多纠缠于对作品细节层面和艺术创作理论层面专业讨论不同,面向大众的读物,需要把重点放在艺术和社会、艺术和时代这样一个角度进行梳理和解释。”
那些偶然的相遇和琐碎的快乐
既方便浏览,又适合细读,文字量适中,图片还原精准,是大部分读者对于综合性艺术史读物的基本诉求。丛书以断代史的形制,在记述从古希腊罗马时代到20世纪的社会生活的过程中,向着那个时代的艺术暗暗靠近:古希腊罗马时期帝国时代的激情如何呈现于当时的建筑和雕塑,巴特农神庙一块基石上的爬藤雕刻如何把当时工匠的技艺和情绪上的细微差别和盘托出。
以物质的恢宏来服务于精神目标的思想无疑是中世纪艺术的一个重要特征,从中世纪欧洲艺术家和匠师们留下的迄今尚无从超越的浩瀚建筑作品和艺术珍宝中,安妮·谢弗—克兰德尔选择法国的圣德尼、沙特尔和圣母大教堂,英国的坎特伯雷和索尔兹伯里等实例,引领读者理解和欣赏罗马式和哥特式艺术的精神。
《剑桥艺术史》中关于一个重要时代艺术史的梳理,总是选择一个轻巧的角度切入,或是一个艺术家的烟斗,或是一个词语。例如,“罗可可”这个音节间仿佛汩汩流水的叠音词语,如何传递了一个少有禁忌,强调即刻快感的时代的信息?随后,基于对时代精神和社会生活的描绘,写作者笔锋一转,深入艺术形式的核心——“罗可可”建筑上普遍使用的贝壳与鹅卵石装饰图案、连绵的叶形花纹代表了什么?“罗可可艺术的唯一目的,就是使那些悠闲的、实际上懒散的上流社会高兴,而这个社会唯一的罪过就是无聊。”
19世纪是艺术风气极为自由的时期,而在丛书关于19世纪艺术源起的解析中,风靡巴黎的沙龙趣味和不同画派之争,甚至体现在对不同画家圈子经常聚会的咖啡馆和画廊的盘点上。“那些艺术理论家们板着面孔,严肃争论的话题,也许只是因为一次偶然的相遇和小小误会。”翻译过程中,不期然碰到的这些前尘往事和“老八卦”,每每让钱乘旦搁笔,“翻译的时间拉得很长,中间获得的快乐真是琐琐碎碎。”
【编辑:姚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