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栋栋
时间:2008年11月
采访地点:周金华工作室
艺术家:周金华
相关链接:周金华个人主页
栋栋(以下简称栋):您的作品长期以来都是以一种俯视的角度对事物进行一种描述,您为什么会选择这种俯视的角度?
周金华(以下简称周):俯视的这个角度是从上大学开始关注摄影方面入手的。因为最开始是自己经常在高处朝下望,就产生了一些感觉,拍了一些照片。最后觉得照片直接表现那种形式又太简单,就把它从中抽离出来,形成绘画。
栋:还是一种比较偶然的决定吧?
周:对,还是比较偶然的。改变了你的视角,就会改变你平常对事物的看法,渐渐的就迷恋从这个角度去看事物。
栋:换一个新的角度去看问题。
周:对。
栋:您的内容一般都是针对普通老百姓、大众的一些场面?
周:其实我倒没有具体的考虑它是大众,还是特殊的、小众的群体。因为在我的这种角度下,就是比较高的角度,人变得很小,个体变得比较模糊,几乎是模糊、消失的,所以基本上都是大众的。
有很多人物在里面,其实并不大众。但是从画面直观上去看就显得大众了。
栋:应该是有意地模糊人的身份吧?
周:对,有这个感觉。我在05年的时候做展览之前写了一段文字,就是关于群体和个体的关系。当时我长期在比较高的地方观察人群,然后自己就产生了很多想法,因为这种角度而产生了想法,感觉大家好像都没有什么分别似的。从平常的视觉上面看,可能觉得各自有各自的特点,忙忙碌碌,或者去上班,或者去见客户怎么样的。
但是你一站在那个角度,假设你在二、三十层楼往下面看的话,其实他们在干什么都不存在了,而且你就觉得他们这种象是被一种东西所驱动,甚至有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知道应该这样继续下去。我当时就是产生了这种感觉,所以自己就写了关于“群体和个体”的文章。我觉得现在个体的东西越来越少。
栋:您觉得每一个个体都是一样的,都是平等的?
周:这个东西不是平等的概念。只是从表面上看,是很突出的个体,却没有个体的精神内质。
栋:我明白您的意思。
周:当时就是有这种感觉,感觉大家都挺盲目的,包括我自己也挺盲目的。有时候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反正就是忙忙碌碌的。
栋:您是在从现代人精神上的缺失,从中找到一些想要表达的东西?
周:对,可以这么说。
栋:您是以一种怎么样的视觉语言来表达、关注您对现代人的这种精神状态的?
周:从05年的时候,通过俯视小人物的形式关注大的精神状态。大的精神状态,就是个体和群体之间的这种模糊,群体力量的强大,个体的消亡。基本上当时都是这样的一个概念,在这种想法支配下进行的创作。到现在,我更倾向于具体的东西。因为出来这个大概念之后,我觉得还要去发掘他里面深的东西。那么产生这种东西是什么原因呢?然后又会带来什么样的危险?或者是这个原因里面,又有几个具体的表现。
栋:对,我看到您的作品,几年以来,虽然在表现人的具体形象上面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背景一直在变化。您早期的作品背景几乎是完全平面的,现在的作品有一种纵深感。有种写实主义的手法在里面,您的平面到具体是怎样转化的?
周:平面的空间实际上是一个抽象的空间,越是平面的东西,这种空间越是不能确定意义。最开始平面的话,相当于把这个人物从不同的空间里面抽离出来,摆在同一个空间里面,产生相互之间的平等和错位感。现在随着这种空间越来越具体,越来越写实,然后就渐渐的被限定为某一种状态,某一个具体的环境。比如像是一个水塘,或者是一个广场,或者是一片沙漠,它都是一个很具体的场景。应该说是一种更加深入,或者是更加具体的点。以前是一个整体,铺开的面,现在是从这些不同的点来进行比较深入的挖掘。
栋:应该说您前两年的作品更带有一种设计感在里面?
周:对。一方面就是我刚才说的自己创作思想的这种变化。另外一方面,就是自己对形式的追求。之前,从最开始的平面,相对来说,对形式的追求比例更大。现在所追求的,除了从图像形式之外,还有绘画语言和所表达的精神内核的东西。我觉得现在对这三者的追求,相当于各占1/3。
栋:我觉得您之前的作品更注重于形式,现在更还原到一种人的精神层面上去了。
周:对。但是人物精神的东西,又得通过平面和绘画视觉语言的东西来表现。我觉得这两者之间是不能够忽视的,就是不能够脱离绘画语言和表现形式去表达自己的想法。
栋:我看到有一张画里有很多随意写的文字。这张是你所有作品中比较不一样的一张,就是在风格上、在语言上比较不同,这张画是在什么情况下创作的?
周:这张是在07年去丹麦做一个学术交流活动期间创作的一张画。因为这种状态,创作的状态和平常在工作室的状态不太一样。所以表现出来的效果也不太一样。因为当时的那种状态是很放松的状态,我没有刻意去追求画面和表现的东西,这几者之间的均衡、完美的东西,我没有去追求。只是纯粹的追求当时的这种感觉和情绪。这个有一点像表现主义。但是在手法上面,我觉得还是受中国传统绘画的影响,手法上有一点像中国传统的书画。
栋:您以前学过书法和国画吧?
周:书法和国画,我都是自学的,从小就喜欢,然后就练一下,很有兴趣。但是我没有专门找谁学过国画。
栋:个人对传统文化的一种态度。
周:对。
栋:您刚才谈到您的作品是表达现代人精神缺失的一种状态。能给我们谈一谈您自己在这方面的体验和经历吗?
周:在05年那个阶段,当时有这种感觉,就是有一种盲目感。从自己的状态,然后再延伸到周围的状态,再通过这种角度自己体会的那种感觉,有一种盲目和不确定的状态。
我觉得现在我关注的东西,应该不完全是精神的缺失。我现在关注的是人本身,他自身的这种特点,因为人都有人的特性,有他的喜好,有七情六欲,就是有他的喜和他的好。就是他讨厌什么,喜欢什么。像卡耐基很多年前就出了一本《人性的弱点》,他其实分析的就是人性很自然而然的东西。有了这种东西之后,他肯定就会引发很多问题。这种问题实际上是人与生俱来的东西。
其实很多宗教,很多哲学上面,都是让你去克服的一种东西,就是尽量去克服它,或者是通过这样,通过那样去克服它。但实际上是不太可能克服的。
我有时候就认识了这些东西是没有办法克服的,没法克服就会产生危机,所以画面当中常表现出来了一种悲观,或者是有一些苍凉,或者是危机。
栋:这种危机的状态,我倒是看到了。比如环境的变化,生态的变化,有这么一些背景在画面当中。
周:环境和生态都是表面现象,深层的是人对自然的依赖,对自然的依赖就在于人的这种对物质追求的欲望。所以,刚才谈到几乎所有宗教都是来解决人最根本的弱点,都是针对这个问题的。
比如人生来就有生老病死,宗教也是让你怎样解脱。人有七情六欲,然后佛教是让你禁欲;道教让你尽量的少欲;儒教是通过礼仪来束缚它,控制它。
栋:你是通过一些现实的图像来表达人内心的一种焦虑?
周:对。实际上所有的问题,包括环境问题、战争问题,其实从根本上来说,都是表现人性方面的问题。有这种根本的东西,他才会出现这种现象。这些东西只是一个现象而已。因为人内在的东西不可能表现,就只能够通过表面的东西来表现它内部的东西。就像老子写《道德经》一样,他没有办法用一个字把这个“道”形容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么这个“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没有办法形容出来,但是又必须得给他安一个名字,那就叫“道”。安上名字之后,实际上不是“道”,只是安了一个名字而已。
栋:您的作品是一种从外到内的过程。
周:可以这么说。我觉得绘画,包括文字,都没有办法直接指向核心。那么绘画也不可能直接指向核心,还是得通过画面让人感觉这种东西。
栋:我在您的画中也看到了一些受传统文化影响的一些符号,或者是一些意向在里面。
周:我觉得作为一个中国人,如果你对传统文化有一点兴趣的话,在你的作品当中就会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一种东西。像我骨子里还是对中国传统的绘画、书法、文学比较有兴趣,虽然没有多少研究,但流露出这种东西也是很自然的现象。
栋:我看到您的作品,虽然有传统的一面,但和传统本身又是很有距离的。同时您和一般叙事的图像也是有距离的。比如您有一张《黄金时代》系列的作品,特别是对鱼这个符号,对鱼这个内容的处理上,虽然从形式上看是从一种审美的角度去处理的,但是在特殊的画面中,它所构成的关系,给人感觉是一种内向的,一种精神上的冲突感在里面。
周:绘画或者是视觉语言,同样表达一个主题的话,你可以用让人产生厌恶的感觉去表达,也可以用让人欣赏,感觉到愉悦的方式去表达。我自己的倾向就是能够让人看到这个里面的好和美,但又要感觉到这表象后面的恶和丑。
栋:您是在选择一个点,对一个点进行夸张。然后使这个夸张的点,在整个画面当中起到一种冲突的感觉。这种冲突再通过视觉的平面和立面的穿插关系,反而可以对人的心灵有一种穿透力?
周:这个点的问题,就是对画面的这种研究,单纯从画面上来说,我觉得不同的画面,不同的视觉效果会使人产生不同的心理反应和感受。我是通过这个点的方式来进行创作的,但是这个点是建立在整张画大的背景和环境下的一个点,共同产生了让你觉得或者是愉悦,或者是忧伤,或者是悲哀的那种东西。
栋:您是通过一个点带动整个画面的变化吗?
周:还有一个就是因为我画的这种东西都是场景比较大,就像没有一个主角、主要人物,不像画一个图像,可以通过人的眼神等一些表达人的情感。那么这个画,我自己这样的画,肯定要有一个点,然后由这个点深入进去,带动整个画面,让人产生一种感觉。
栋:从你的画当中可以感觉瞬间的一种状态,一种深层的状态?
周:可能就是因为我的绘画形式不一样的原因,并不是我刻意做的。
栋:对,您的画面叙事方式和传统的叙事方式都不一样,没有因果关系的叙事。感觉就是突出人潜意识的一些片段的东西。
周:其实你刚才说的这种因果的东西,我这几年都很喜欢佛教方面和道教方面的思想。很多方面就强调,比如像因果的东西,他强调的因就是果,果就是因。包括像道教中的有就是无,无就是有,先要无才会有,然后有也是无。我想表现的本身不存在因果的中立的状态,假如你站在因的立场上去看它是因,站在果的立场上看,它就是果。如果能够达到这种境界的话,是我觉得最好的状态。
栋:目前金融危机对全世界的影响非常大,虽然中国的底子比较厚,但是现在影响依然比较大。很多大牌艺术家的作品都在拍卖行流标了,这个现象非常普遍,您现在还是在继续从事着作品的创作,是否在市场方面感到一些压力呢?
周:目前来说,我还没有感觉到压力。首先我自己很少去直接接触市场,其次我还是处于需要积淀和成长的阶段。我觉得金融危机对于我这个阶段的艺术家来说影响不太大,而且从艺术家本身来说,在这种背景下,更应该多学习,多努力,理性的来看待学术和市场。
栋:这次铸造空间“中国幻想”的展览,您是怎样和其他艺术家一起来参加这个展览的?
周:这个展览是由黄笃先生来策划的,在艺术家挑选方面,主要也是由黄笃先生来决定的。所以艺术家的选择和在整个展览的控制上面,我觉得黄笃先生有他自己的想法和学术定位。
栋:谢谢!
【编辑:栋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