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飙说:“我希望通过艺术去接近变幻无常的根源,因为这一以术求道的行为,正是变现的个体生命与潜行的自然规律融合的旅程。”
孕育多时的新作品,是2009年钟飙给自己的一个新的路标,让我们终于知道,他在2008年的“显形”意味着对过去的一个了结——从纷乱世相的河面一头扎进潜在真相的暗流。当然,这也可以理解为是对他自己的完美寓言所做的一次更接近真相的“显形”。
梦境 与时俱进的二维现实
林觉民说:“梦中得我。”
“梦境,我从来没有觉得梦境是虚幻的,它是真实经历的一段生活,这段生活你是花了时间去经过的,你做梦如果做了三个小时,那段生活里没有干别的事,你干的就是做梦。所以我觉得做梦实际上是非常真实的,因为你确实花了时间去经过梦境,它是你生活的一部分。以前这些东西,我没有把它梦境和现实对立起来看的,实际上它都是现实这个整体的一个局部而已。在我看来梦境和现实是没有边界。”
每个人心里都有欢乐和痛苦,当我们处在崩溃的边缘,梦很自然地,就解救了这一个个拥有无数秘密的灵魂。这“解救”不是逃离,而是从复杂到简单的指引。钟飙前几年的作品中,那种电影般细腻的光斑似梦一样打到他画中黑白人物的皮肤上,让人感觉是那么真实,又那么飘渺。那真实有时太过精致,以至于让人难辨梦境的真假,不过可以看出,这种迷惑绝不温柔,因为“解救”的最终意义还是“自我救赎”。所以人们开始做梦,希望自己的命运能够在梦里被自己掌握。可是梦始终是光影的,是现实的寄生虫,梦境与现实这种“局部”与“全部”的关系产生出一种微妙的幽默,这幽默带有一丝无奈,其实更像是一种二维的超体验。
“现实生活中的幽默感,只是我们对现实的一部分的认知和感受。它更偏向是一种超越的体验,超出我们现实生活中的体验。我们生活包括几个层面,一个是我们的现实生活,然后还有就是梦境中的生活,因为你确实花了时间去经历,还有时候你喝了酒之后的生活,它也是另外一种存在。这些都是我们不同的存在。如果你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那么你会做重复的梦,就好像我有些作品会有重复的人物出现一样。不过那些都是关于逻辑的再造。像《雪茄和法式面包》中的那个拿着法棍的画框里的小男孩儿一样,他为什么会和切格瓦拉和希区柯克一起出现,是因为雪茄和法式面包之间的逻辑关系,而到了2008年的的一些作品中,这个小男孩儿又回归了,也是有他的逻辑道理的。这种幽默感其实是很理性的,但是也很随机,很偶然的。”
偶然的幽默感,造就了每个人的际遇,你或是被戏弄或是成了它的既得利益者,不需要说清楚,好像钟飙画作中不断褪色的人们一样,貌似只有抓住恰当的幽默感才能重回恰当的逻辑事实上。
偶遇 往“谱”上靠
徐志摩说:“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我发现其实我的艺术特别关注”偶然的聚合“这一概念,并且想找到这个偶然聚合背后的一些规律,就是组织这种聚合的一些秩序。这秩序是特别重要的,如果我找到那个秩序的话,很显然,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聚合方式,我去感受不同时代的秩序,然后就可以用那个时代的秩序去组织我画面中的人物和其他的东西。我觉得这个才是我要去找的东西,这样的话,它就超越了表象。所以你看现在我不一定,已经没有什么古代和现在现代了,也没有黑白加彩色了,不一定有,它就不是一个绝对的,对于我来说已经不存在必须占有的某个符号的情况了。”
钟飙的这番话似乎给了那些心思细腻却又找不到头绪解读他作品的人们一个巨大的利好消息,但浅薄的人还是会只关心“偶遇”,不在乎“内在秩序”。没有人会有十年来一直在极力感知的钟飙那样强大的心理暗示,“带领”自己去寻找更强大的偶然之中的必然性。
“我突然感觉到,过去、现在和未来,是一个已经存在的整体,我们经过的时候,只是进入了这个整体的一个局部而已。未来早就在某处等待着我们,你追逐未来的行为本身就成了这一段历史的一个表象,最后你会发现,所有的这些东西,都是有自己的轨迹的你做或不做,亦是相同的结果。我从最初对偶然的这种关注,然后开始对必然的认知,让我感觉这个时候我们人只能顺势而为,你能看到这个势在哪里,然后你去顺势而为就好。如果你操之过急,可能人们会称你为‘先驱’,但同时人们承认的也只是你的自我毁灭;如果你顺应事态的发展方向并正确操作这个时间差的话,人们会称你为‘先锋’。按照事物的本来轨迹去展开其发生、发展,这才是偶遇背后人们真正需要知道怎样去做的,这种正确的给真相‘显型’是靠谱的表现。那些关于何时何地去揭示真相的讨论和争吵其实毫无意义,哪一个人占了上风也改变不了事实的真相,最后大家做事情,都是去接近那个真实的动力和方向的。那个‘谱’一直在那儿,它就是自然规律。然后我们要做的努力,就是靠那个‘谱’,那不是我们写的,是本来就有的自然规律。我们越接近这个‘谱’,就会越接近成功。就像凤凰卫视说的,观点可以有很多,但是事实只有一个。”
抽象 揭发真相的那一刻
朱光潜说:“‘抽象’就是‘提炼’。”
“显形”之后的钟飙显然没有停止思考,他开始更加深入地梳理关于生命轨迹,或者说历史成长的自然规律,过去那种画面中过于细节的群体聚合的表达方式似乎只是阶段式的,那种聚合其实还只是一个“像”,一种过于具体的“像”,其价值也只停留在表象层面,而表象背后的真相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曾经以为钟飙那些如壁画一般的作品的是一种争夺历史话语权的表达,因为他所展现的历史细节过于复杂和详细,而时间和空间的偶遇所碰撞出来的无限可能性又让人应接不暇以致“深陷其中”。现在想来,艺术家只是将其所看到的本质物质化而已,一旦完成一张画,这丝真相也就不能再有前进的可能,其接近真相的美好愿望也就到此为止了。但我们并不能否认它对艺术家的意义,每一张画都是一个“象”,是艺术家感受到的这个时代的态,是其对自然规律的见证。
“其实我在选择画面语言的时候并没有要重新组合历史或是自然规律,而是去尽量靠那个‘谱’,这些”选择“都是在尽可能的更接近真相的一种呈现。我不断地去感知,然后做一个自己认为靠谱的选择,呈现在画面上,最后还是希望历史自己说话,因为它自己有话语权。它的发展是不可阻挡的。我们原来学历史的时候,往往有一个很错误的导向,我们把所有精力都拿去背时间,去背大事件,关键人物,这些就是大多数人眼中的历史,其实我们记住的只是历史的表象。其实能量的聚合,气场的转变,思潮的涌动,还有那些关系的交织,甚至包括一些态势的运行,这些都是没有显形显出来的。但是这些却是真正推着历史往前走的动力的源泉。我觉得这个才是真正的历史最重要的东西。”
经过了“显形”时期的钟飙显然对其一瞬间的形成更感兴趣,但是先前的表达方式似乎不能再满足这种更高层次的思考。于是,一种关于爆发的总结性抽象笔触被钟飙移植到了作品中,偶遇所形成真相的瞬间也就被他用更加敏感的笔触记录了下来。这是一种更加倾向于历史原动力的表达,也是一种对自然规律更加深入的探讨,一种更加经典的关于真相的陈述。
“我不认为自然规律和不可知论之间有任何博弈关系。这是一个表象的变化,‘变’肯定是一个永恒的主题,这个其实古人早就说完了,我们现在都是在填古人的空,填一些具体细节。变化是永恒的,你处在什么样的时代,你就去‘显’这个时代那个态的‘形’,这就是你要做的事。我们必须要站我们这一个当下,然后去感受那个变化,其实就这么一个道理。所谓的表象实际上就是抽象和具象的结合,我想实际上抽象和具象他们之间的共同点就是那个‘象’字,它们都有‘象’,然后我要做的其实就把那个‘抽’字和‘具’去掉,剩下的就是真正的‘象’。这个‘象’就是我的内心或者说我的内心感受到的时代的态,这是历史的态的结果,它是一个自然的结果。我的表达方式变成了抽象,其实一点都不抽象,笔触真实地呈现在画布上面,它具体地不得了,它是真实地存在在那里的,这堆颜料压在另外一堆颜料上,它就是一个象,这么一个概念。只不过我用不同的方式去表现自然规律中的不同时刻,是我用自己感受到的真实把它物化成了一张画,物质化,因为自己感受到的那个真实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如果我要想把它变成看得见,摸得着的,我就要加入新的表达方式进去,这种抽象的表达方式是我认为比较合适的,然后去把那种认识变成看得见摸得着的一个关于瞬间的固态,就这么一个过程。”
这个城市中的每个人都在根据自己的经验对生活,或者说生命的轨迹不断地作出判断,然后以行动为自己的判断做注脚,可以想象,人的一生就是这样被无数注脚填满,有些注脚会成为人生的“驱动程序”,为到达终极“目的地”起到良性作用,而有些注脚则免不了要充当被表象迷惑的生活的“炮灰”,既是浪费时间,同时也让终点更加遥远。钟飙的作品大多由各种各样的“局”组成,而“局”中的场景和人物往往渗透着一种让人说不清的宿命感,这宿命感却又理性地支撑着整个画面,表象下的轨迹黑白与彩色的光影变幻中慢慢展现,但“局”本身的容量限制让整个这个探索的过程可能逐渐变为了一潭“死水”,生命力只局限在被物化了的那一刻,而真正促成“局”的,其背后的运动过程,或者说碰撞过程的一瞬间,才是现阶段钟飙真正关心和正在研究的。看似洒脱的抽象笔触有力地带出了过程中必然性,而不同感觉的笔触组合出的,又是万变不离其宗,最接近真相的表达。
准确、真实、自由,是钟飙提出的“伟大的艺术”的三个标准,它们包含了有限的目标和无限的方向,艺术家正在为之努力的,则是选择自己认为最正确的理解,去继续偶遇“真相”的旅程。
【编辑:仕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