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访谈：漫画是我的表达方式】
《新闻会客厅》今晚专访著名漫画家蔡志忠。
李小萌：前两天我的同事对我说我们要采访蔡志忠先生，我问他是画漫画的那一位蔡先生吗，同事说是啊，顿时在十几年前就看过的那些从漫画当中走出来的那些庄子、孟子的形象浮现在眼前，又一想，对呀，这些年蔡先生跑到哪儿去了，原来他闭关去了，一下就是十年，而最近他是带着十四万张画稿，两百本书重出江湖，今天我们就请到了蔡志忠先生，欢迎您。
蔡志忠：您好。
李小萌：今天我介绍您，我不想介绍漫画家蔡先生，我想说物理家蔡先生。
蔡志忠：谢谢，因为我闭关不是要画漫画，我是改行做理论物理学家。
李小萌：所以现在称呼您为物理学家一点不过分，怎么能证明呢?
蔡志忠：我三个月后会出版我这十年的研究，一本是《时间之歌》，一本是《东方宇宙》，一本是屈原在2300多年前写的《天问》，但是我是物理的天问。
李小萌：您十年前关起门来去研究物理的学问，那个时候就是要去把物理搞清楚还是说以物理作为素材，最终还是要落在漫画上?
蔡志忠：最终我会把所有物理数学画成漫画，比如说我会画漫画微积分、漫画几何、漫画代数，当然会画漫画狭义相对论、漫画牛顿力学，甚至量子力学。我始终是认为，文言文不是罪恶，文言文要教人家英文是罪恶，我会成功不是罪恶，不成功叫人家成功是罪恶，所以不懂物理不是罪恶，不懂物理要画物理是罪恶，我当然今天是一定绝对有能力来画物理画数学，因为我已经把这两个学问做得非常踏实。
李小萌：像以前您画儒道佛这种思想类的题材，把它落实在画作上，我觉得还是一个比较顺向的思维了，像一个自然科学的东西，您把它画成漫画，要传达给读者的是什么呢?教给他们物理的、数学的知识吗?
蔡志忠：两部分，第一部分就是作为十年的研究报告，那是纯粹属于我，不是要作为教学用的。如果是漫画微积分、漫画代数、漫画几何，或是相对论，漫画相对论，那是让学生，他可以通过我出版的书，可以很快地了解到底怎么做，怎么学习会最快和最好。就像过去我画诸子百家，很多人一辈子也不会碰到，说去看《南华真经》，或看《道德经》，只知道说我们有伟大的祖先庄子、老子，但是不晓得他们在讲什么。透过我用浅显易懂的漫画语言，把它表现出来，就会让几亿人因此而接触到历代祖先所留下的智慧宝藏。
李小萌：也就是对您来讲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您产生了兴趣，一定可以驾驭它、掌握它，是这样吗?
蔡志忠：对，漫画是一种表达手段，漫画是一种语言，最重要的是内容，内容才是王道，所以通常我会花99\%的时间研究内容，再花1\%去把它画出来。漫画因为它是用轻松、讨巧的方式，所以可以在无形中让别人吸收进去，就像一颗药，我们在外面包了糖衣，能吃进去，所以一颗药无论多么好，重要是让他吃进去，漫画也有这个功能，就是让每一个小孩或是每一个人，通过漫画很容易把它吸收进来。
蔡志忠是中国台湾最具影响力的漫画家之一。他15岁辍学后，就只身赴台北追寻漫画之梦，当年蔡志忠的漫画以其简约的笔法、天马行空的想象，描绘了一部部颇具影响的漫画书，在台湾、新加坡、日本等地广受欢迎。他的作品《庄子说》、《老子说》、《禅说》、《史记》、《西游记》、《聊斋系列》等开启了中国古籍经典漫画的先河，并以其对诸子百家，古典名著，唐诗宋词，佛经禅语的独到心得，用行云流水般的画笔，将经典典籍白话化与漫画化，加以现代诠释，让现代人在完全没有负担的情境下，吸收智慧，涉猎经典。作为台湾地区漫画界最早出道的人，他创作了100部以上的作品，迅速打破了日本漫画在中国一统天下的局面。他的漫画已在38个国家出版发行，全球每天至少有15部机器在印他的漫画，总印数更是高达2000万册。
李小萌：我们桌面上摆了很多蔡先生的新书，我们必须得说说这些书，这一共有十本，是蔡先生出关以后，先拿出来很小一部分，大概是二百分之十，就是二百本中的十本，十年当中这么高产。我们先说说眼前这些，这边两排我觉得和我以前看过您的书还是接近的，人物的形象包括内容，而这一排是全新的，首先它是彩色的，不光是封面，里面也是彩色的，这是很大的一个变化。而且里边画的，很像小孩子画的风格，是您怎么样，返璞归真了吗?
蔡志忠：过去我画的是诸子百家的思想，我严格来说大概有17年没有真正出书，我是储存时间，我把这17年来所有东西画成草稿，我大概画了16万张，写了大概1400万字，严格上如果说可以变成一本书，大概有八百本，但值得出书，我才大概三百本，我选了两百本，在我有生之年能够把它画出来。我作为一个读书人，我在前人所种下来的树下得到很大的好处，所以我想我在我走以前种下几棵树，它如果对人有益，它自然会流传久远，如果对人无益，它自然就枯萎，这就是我心愿。
李小萌：像以前的书我觉得获得成功，可以说不客气地讲，还是站在了过去先哲的肩膀上，大家因为对中国的传统文学、传统文化思想有兴趣，会买漫画书来看，而这些我觉得好像是在写您自己的一些对世界的看法，它能不能有同样的吸引力?
蔡志忠：所以一切待时间来考验，如果它对别人无益，它会自然凋谢、死亡。
李小萌：您也不太所谓?
蔡志忠：我从37岁就无所求了，37岁以前，开过八年动画公司，银行大概有220万人民币，有三栋房子，我就觉得我这一生不需要再为赚钱维生这件事担忧，所以我就想让我来做有意思的事，所以我做这些其实不是为了使我更好，使我更有钱，只是要来替大家做一点事情，尤其是小孩子，或者是学生。
李小萌：不管怎么样讲，在公众心目中，漫画家还是您最突出的一个身份，刚才我们谈的这些，您觉得是不是离开漫画家身份有点远?
蔡志忠：我自己并不把自己归属于漫画家，我自己如果要生的话，人家会说那你不是漫画家你是什么?我就说我就是蔡志忠。
李小萌：我感觉您除了不断地要学习之外，还有一个很强烈的欲望就是要把自己学的东西再传递给别的人。
蔡志忠：对，这个就是我的使命，因为学习能力特别好，又会画漫画，所以掌握了几个圈圈，第一个，会学习，第二个，会画画，第三个，我可以通过把它变为全世界各国版本，让很多小孩得到好处。
李小萌：像过去画诸子百家的时候，什么样的您会拿来画，什么样的您可能不会去碰?
蔡志忠：有人会说，你一个漫画家怎么懂诸子百家，我就说我先画我懂的，完全懂的，就像《南华真经》，一共21万字，我把画成《庄子》的时候毕竟只是画了大概区区120页，它大概五千个故事，我大概画了五十个故事，所以我慧聪我很懂的，我很同意的，我很擅长把它讲出来的，当然我会选非常代表庄子思想的故事开始。慢慢地我在学习，所以我那段时间自己还学文言文，我学文言文不是只是从章回小说或者是诸子百家这些文言文，我还学《诗经》或是比《诗经》更前的《易经》开始，所以我是做了非常强大的，很厚实的调查才开始。就像我画诸子百家，我一定先研究春秋战国到底是怎么回事，百家齐放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像孔子刚出生的过程，然后才会知道他为什么会讲这样的道理，大概95\%以上一定是正确的。
李小萌：那5\%是什么?
蔡志忠：可能有人不同意，不过到今天好像还没有任何专家学者跟我挑战。
李小萌：就像您画的这些是完全要忠实于原著的思想吗，加上您自己的理解在里面吗?其实这里面有一个风险，就是会有年轻人把它就作为唯一了解这些典籍的一个渠道了。
蔡志忠：首先，我们要说明清楚，一个人看了一本漫画书，不可能变成老子学问的博士，我只是带领他越过门槛，让他知道，其实哲学不是那么艰涩，哲学内容是攸关我们自己的一生，只是说古圣先贤们透过他的语言来讲，人生到底是怎么回事，每个人到底应该怎么过活，而不要为了那些随波逐流，为那些物欲、权位所迷惑，其实这些都是将来不可能带走的，一个人之所以有价值，就是他活出了自己，他对多少人，在多少时间，有好的影响力，而不是说这辈子收集了多少文凭，收集了多少地位跟金钱。
李小萌：所以说不用把这个书当成是原来的典籍本身通过它当一个门槛，然后去看原著。
蔡志忠：当然，就算今天你请到老子，在半个钟头里面，他也不可能讲出全面的老子思想。读者开始产生，这样的东西，比如说诸子百家，他最喜欢老子好了，他还可以去看全本白话文版，如果他还有兴趣，他再去找出《道德经》，一共5007个字，他再面谈。
李小萌：这个忠实度是您对自己的要求吗?就是对原著的忠实?
蔡志忠：对，我如果画别人的作品，包括先前的诸子百家，或未来的像牛顿力学、狭义相对论，我一定百分之百没有我自己，光是要把它完全呈现都要花很大力气，我怎么敢有自己的主意。就像《礼记》学记篇说，说一个君子如果知道教学，学习有没有成效，完全在于老师教学的方式是不是正确，所以他要求三个，就是道而不牵，道而不牵就是只是去讲它的根本道理，没有自己的意见，不牵引读者，就是把它拿到别的地方去。最后一个当然是开而不答，只是讲那个道理，而不示之以答案，我们今天好像还没有办到这样，就是自己讲了太多自己的意见，我在画这样，一定有我们自己的意见的。
李小萌：从您一进来，我就在打量您的穿着，因为我听说您25年来只穿同样的衣服，同样的衬衫、裤子，真的是这样吗?
蔡志忠：我1985年到了日本，有一天发现了一双布鞋，是我很喜欢的，很便宜的，我那段时间因为刚刚结束公司，所以我就买了30件白衬衫，20件卡其裤，14双布鞋。
李小萌：是现在这个鞋吗?
蔡志忠：这个鞋已经破得很可怕了，这边也破了，那边也破了，还有记者朋友问说，你那是故意剪开的吗，我以为30件白衣服、20件卡其裤、14双鞋子就可以让我穿一辈子了，只是没想到我活得比我的鞋子还要久，所以上海一个梁先生说，买了鞋子，六双给我，我说六双怎么够穿，要买16双才够。
李小萌：为什么您的生活方式是这样?
蔡志忠：我今天的生活跟四岁半并没有两样，无论我多么有钱，或多么有名，我要过最简约朴实的生活。
李小萌：就没有世俗的乐趣会吸引您吗?
蔡志忠：有，我把自己置身于最强烈的焦点，最强烈的焦点就是智慧，所以我自己都是在看书，然后思考，把思考出来的东西落实，画成漫画。
李小萌：一生这样渡过是不是太简单一点了?
蔡志忠：无尚幸福，就像我在画唐诗三百首的时候，看到白居易到成都隐病一年，他应该是生病在那里疗养，那时候每天早上要做大概五六件漫画，因为我最多有十七个媒体，所以我想如果一个人能够一年只做一件事是多么大的幸福。所以我十年闭关是非常幸福，我回顾看我整个一生，其实都在做同样一件事，就是思考、画画，所以有人说如何，我就说再也没有更幸福的事了。
李小萌：如果是受老庄影响很深，好像不应该一天一天做着计划去工作，设定人生目标。
蔡志忠：我没有他们幸福。
李小萌：如果现在请您画一幅画，您是画现在的心情，还是要画一个什么给我们?
蔡志忠：我画一个天才巧克力，就是每个小孩都是天才，只是妈妈不知道，四两拨千斤，以巧克力，这是人最应该做的事。
李小萌：如果每个小孩都想任何事情都想以巧克力的话，会不会就不去刻苦了，不去钻研了?
蔡志忠：我没有刻苦。
李小萌：您这个生活我觉得就是很刻苦的一个人生。
蔡志忠：没有，那是你们看起来，我永远都乐在其中，无法自拔的状态，就像一个爱打电动玩具的在打电动玩具，一个爱唱歌的在唱歌，我只是爱画画。 好了。
李小萌：珍贵的手稿，每当想到它就觉得我只要用巧劲，找到规律，就可以去实现自己人生的一个目标吧，但是我觉得这只是一方面，其实您还是告诉我，找到兴趣之后要坚持。
蔡志忠：对，我觉得第一个找到兴趣，做自己最拿手，最喜欢的事，人唯有做自己最拿手，最喜欢的事，才可能获得最大的成功。但是还要再加上思考，因为思考可以让你功效一百倍，所以思考也是以巧克力最重要的关键之一。
李小萌：谢谢蔡先生，谢谢您。
【编辑：张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