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嘉宾：管郁达 采访者：99艺术网记者 大崔 摄像：王鉴 视频：凌晨）
99艺术网：管老师您作为这次“领升艺术论坛”的策展人，当时您策划这个活动的宗旨和目的是什么？
管郁达：这个活动算是一次有关于中国当代艺术史写作的学术聚会，是我跟赵野、杨卫我们共同发起的。中国当代艺术从89到今天已经是20多年了。20多年对一个人的生命来讲，恐怕不是一个很小的数字，但是对历史来讲，它好像也不是那么漫长，所以我觉得我们有必要，特别是从去年金融风暴以后，我们觉得学术应该回归到它的本位，回归到艺术的本体。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坐下来，大家来讨论一下关于中国当代艺术面临的一些问题。
这个论坛我们把它放在丽江召开，实际上就是想通过这样一次学术聚会，同时打破学科之间的界限，除了批评家之外，还邀请了一些艺术家、诗人、作家，还有各方面的媒体来参与互动式的讨论。我们想这样的讨论，更多的有点像一个学术Party，希望在一个很放松的，在云南丽江和自然很接近的地方，让我们的心情更为放松，来讨论一些问题。同时也思考一下中国当代艺术未来的一些走向。这个活动我们是这样想的。
99艺术网：此次论坛的主题意义是什么？
管郁达：当代艺术实际上是一个不断在失措的过程，就是在实验的过程。为什么叫实验艺术？就是我们不知道艺术，它没有一个现成的方式、方法摆在你面前，就需要我们去探索，去尝试，去寻求、探索它的可能性。你在探索可能性的过程当中是要犯错误的，或者说犯错误是这个实验的一部分。所以说，任何我们讲的对可能性的探索，其实都是对既有的一些模式、观念、制度的一种修正或者修改。在不断地修正和修改的过程当中，尽可能地逼近真实，逼近我们建构的那种理想。我是从这个角度来做的。
所以这样一种情况下，关于艺术史写作的重写行为，重写书写行为就会变得比较积极主动，变得有意义，它的一种建构性的，而不是说我们简单地去讲这个是不对的，那个是不好的。如果说我们认为那些东西不对或者不好，那么你能不能提出另一种可能性呢？修正的目的不是说我们不犯错误，而是说我们通过犯错误，通过这样一个改写行为，尽可能地逼近真实，也不是说修正就认为以往的东西全是错的，或者是不好的。我觉得中国革命的整个历史，中国现代艺术的历史，我们不宜有一种大规模的，集体的，革命性行动，要推翻谁，打倒谁。相反，我是觉得每一次的历史进步都是通过这种修正不断地往前推进的。这就是我们把这个题目作为这次研讨主题的一个原因。
同时你也知道中国当代艺术，其实我们需要回到一些基本的价值立场，回到基本的价值观来讨论问题，而不是去讨论一些直接问题，一些跟艺术本体无关的问题。这样的话，批评家就没有尽到他应该尽的那个责任。
99艺术网：您是一名指明知名批评家，您给我们谈一下中国的当代艺术如何建构自己的话语系统和评判标准？
管郁达：这是太宏大的一个目标。这次论坛，它本身也不具备这样一个功能，即便是我们想努力，想做一些建设性的工作，但我们也只是在做一些小小的修正或者是小小的重新写作的工作，或者是一种尝试、一种努力。当然这种努力和尝试，是不是会对既往主流的一些叙事，一些话语会给它一些新的补充，新的一些可能性。这不是说我们在这里说了算，还希望这次会议的成果通过媒体传播出去，或者通过我们事后会议的论文结构，9月份即将在北京举办的批评家提名展，它会有一个很直接的结果。
至于说中国当代艺术应该有什么价值？我觉得这种有点决定论的嫌疑，好像是我们说了算，我认为不是这样子。中国当代艺术这种成长应该是一种多元的。而且是自我生长的，我们所做的工作只是尽可能地建构这样一个机制，或者提供这样一个平台。让这种生长变得更合理，更自然、更多元。同时更有活力，如果说我们做的这些工作能够有助于中国当代艺术学术、机制多元化生态的形成，其实就已经做了我们该做的工作了。
99艺术网：管老师这次学术研讨会上，也提出了现代艺术批评暴力化倾向，尤其是网络批评这一块。现在的学术批评更像一种泼妇骂街似的，您如何看待这个现象？艺术批评的标准应该是什么？
管郁达：我不认为艺术批评一定要来制定一个标准，尤其是由我们来制定一个标准。我觉得批评活动本质上是批评家个体的生命活动。至于说有的批评家愿意采取一种谩骂，或者是不讲道理的方式，我想那只是他个人的一种选择，就我个人来讲，我觉得好的批评其实应该有历史关怀，有价值关怀，同时又个体、当下的经验。最好是跟当下的经验，在这种情景里边发生的一种体验活动。同时他也是一种生命活动，是关乎我们每个个体心灵之流的一种生命活动。所以说网络上出现很多以谩骂或者是语不惊人誓不休为特征的活动，其实已经不在批评的范畴里面。批评不是说要拿棍子打人，像文革时候“四人帮”那种方式，批评真的还是要尊重对手的。包括尊重你不了解的对手，我觉得批评更多的是要寻求一种差异，当然我们的前提还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尊重。
至于到语言方式的使用，如果一个人只会骂，只会谩骂。那我觉得太可悲了，汉语被糟蹋成这么频繁的语言，难道你不觉得这些人是没有思想，或者实际上很贫乏，很苍白吗？我个人觉得只会骂人的批评家肯定不是一个有建设性的批评家。这样的批评也不可能给历史，或者给当下提供什么价值。
99艺术网：艺术批评面对市场是如何发生的，在这个市场如何保持批评家的独立性？
管郁达：大家都在说这个问题，都说批评家，中国当代艺术为什么完全被艺术资本主义划为一个简单的卖场，好像除了卖当代艺术批评的新闻点，除了排行榜，除了卖就什么都没有了，很可悲。
记得我跟何多苓讨论过这个问题，我们认为我们是从事艺术工作，或者我们从事写作，我们想有一个很隐秘的，很朴素的动机，那一点是源于我们心灵或者我们内在的一种热爱。我们喜欢它，我们从事工作。因为它跟我们的想象力、跟情感，跟我们对现实的关怀，对历史的经验和记忆有关。那么这样一个工作，如果我们做好了，首先是因为它给我们心灵提供了很多自由解放，快乐的东西。当然在市场资本主义时代，艺术资本主义时代，一切都被划为金钱的一个年代，金钱也成为一个重要的力量，资本成为一个重要的评价力量、评判力量，就是这样的。我们也不能逃避这样一个基本事实。但是我要问的是你是去为市场创作，还是先有好的创作，市场再跟着你走？
我认为艺术资本主义有一个逻辑上很颠倒的一个结构是什么呢？是让艺术跟着金钱走，金钱成为一种唯一的评价标准，成为单级的价值标准，这个是很恐怖的。像早先中国当代艺术要反抗的是一个意识形态专制，一元化的意识形态，现在又面临一个新的，我们叫做货币专制，商业资本主义专制，那么它的方法论如出一辙，是一样的，它没有什么改变。它改变的一个是对意识形态的崇拜，转向对金钱的崇拜而已。所以，我想如果说我们能够多提供一些多元的价值观念和选择，我觉得资本应该跟着好的艺术走，好的艺术家，好的艺术不但应该得到学术的合法性追认，也应该得到资本的合法追认。我认为这才是一个比较良性、比较正常的一种状态。
99艺术网：您刚才也谈到了合法性，前段时间王林老师与吕彭老师的争论，您如何看待这个争论？
管郁达：其实每一种争论的背后，每一种话语的争论背后，也就隐含权利的一种博弈，这种争论在美术圈是司空见惯的，他们两位都是非常有影响的艺术家，而且是从80年代以来对中国当代艺术的建设都作出了重要的贡献。就争论本身，我不主张说我们简单地去做一个是非的评价，肯定王林的批评，他也隐含着一个价值上的坚守。就我个人的理解，我认为王林对中国当代艺术过分依赖市场，唯市场一元化的倾向提出了批评，还是有他的道理的。而且我们觉得当下特别需要这种有良知的，同时是清醒的认识，需要这种认识。
99艺术网：给我们综合讲评一下这次的学术研讨会？
管郁达：这次学术研讨会在丽江开，刚才讲了更像是一个学术Party，我的理想，如果我们能够重新再现魏晋时代的那些文人，像魏晋时代王羲之那种雅集的氛围是不亦乐乎。这样的话，其实各路的朋友赶到丽江来聚会，肯定是因为这里的天地自然，提供这么好的一个可以“游牧驰缓及视听织罗”的一个环境。
就会议本身所取得的成果完全超出我的意料。首先我没想大家会这么投入地来认真的讨论问题。而且在会上无论是年轻的批评家，还是年纪大一点的批评家，不同的媒介，不同行业与会的嘉宾，大家都是抱着一种探讨真理，或者是我们互相切磋学问的目的来到这里。所以整个研讨会，提出了很多很有意思的一些问题。当然我们不能指望说一次研讨会，这几个人就代表中国当代艺术批评，或者艺术史写作的全貌。至少我们开了一个很好的头，我们开了一个在学术上相互尊重，尊重对手。同时建立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好的游戏规则，这个游戏规则就是尽可能地使制度，带来的对个体的伤害、屏蔽、遮蔽，把它的危害减到最小。这次研讨会产生了一些非常积极的成果，但是我也看到了有很多问题。
比如也有一些人提出与会批评家，他们的话语方式过分西化，还有从文本到文本过分概念化的倾向。也提到了，我们这次来参与对话的诗人、作家跟批评家这两个群体之间，两个行当之间的隔阂，或者是一些不搭界的情况，我想这些批评都是非常真实的，也是非常中肯的批评。我希望通过批评界的同仁，也希望文化界的朋友通过大家的努力，以后我们再做这个论坛的时候，会在这个基础上有一些改进。同时让我们的学术探讨更加纯粹，回到它本来应该有的位置。这样我们也就为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尤其是为中国当代艺术史学的发展，艺术史写作的事业做了一些小小的工作。
99艺术网：谢谢管老师接受我们的采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