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刚和曾梵志是中国当代艺术家的标志性代表,2008年,曾梵志的面具系列作品曾在香港佳士得拍卖会上拍得7536万港币(约660多万英镑);张晓刚《血缘:大家庭3号》落槌价4740万港币(约415万英镑)。
然而,时隔一年,不久前的6月25日伦敦苏富比当代艺术拍卖中,张晓刚的作品《同志》最终仅以43万3千英镑成交;5天后,伦敦佳士得战后和当代艺术拍卖,曾梵志2005年作品《无题》以将近23万英镑拍出。虽然作品的尺寸和时代不一样,但同一画家的作品在一年之内差价的巨大依然让人惊叹。
是什么让中国当代艺术价格一落千丈?业内人士透露,除了金融危机的影响,当代艺术界存在的“做局”“假拍”等炒作行为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高价做局”爆炒作品
“做局”到底是怎么个玩法?著名策展人、艺术评论家朱其先生不久前曾有详尽的描述:
假设我是一个艺术炒作人或炒作集团,首先要找某个在艺术圈有一定知名度、并且市场价格在10万左右的画家,跟他签一个三年协议。他每年给我40张画,三年就是120张,每张以30万到50万左右收购。一年后开始在拍卖会上炒作,每张30万收购的画,拍卖价标到一百多万,两年后再标到五百万甚至一千万。标那么高的价格没有人买怎么办?我安排“自己人”和一群真买家坐在一起,假装举牌竞拍制造一种“很多人抢着买”的现场气氛。这就叫艺术拍卖会的“高价做局”。
第一年,我在拍卖会上以高价卖掉十分之一的作品,就将成本全部收回。剩下的画在拍卖会上慢慢用天价游戏“钓鱼”,卖出一张就是暴利。我会跟拍卖公司谈好一个协议,每次送拍都把每张以三、五十万买来的画价格标到一千万,如果没有买家接手,就由混在竞拍人群中的自己人举牌“假拍”,假装这张画有人买下了。这种“假拍”是不可能按照10\\%付佣金,因为一千万按5\\%的佣金算至少要付一百万,我已经跟拍卖公司事先秘密谈好一个固定佣金,比如我“假拍”的价格不管多高,我都只付20万佣金。
“高价油画”专卖两类人
有两位当年一同学画的同学,如今一个是穷困潦倒的画家“甲”,另一个则是一家拍卖行负责人“乙”。日前在一次同学聚会上,这两位老同学有了如下对话。
甲:能把我的画在拍卖会上拍一下吗?拍到10万就行,我找人买下来,我出手续费。
乙:我如果按照公司规定收取10\\%的佣金,那你也得交1万元。你现在经济那么困难,交得起吗?
甲:借钱也得交啊,这世道不炒怎么能行啊。
乙:依我看,依照你现在的情况,找记者帮你炒作一下比假拍省钱。比如你自己画几幅有争议的画,在展览时找人往自己画上泼点粪,让记者在新闻热线上给你报道一下。
以上对话最终并未变成现实,“乙”后来私下透露,主要的原因不是别的,只是因为这位老同学的画确实不大行。
那么,卖不掉的作品为什么也要玩这样的“假拍”游戏呢?
艺术经纪人温女士认为,假拍有很强的广告效应。“中国的媒体一般都对艺术不了解,但是又喜欢追逐新闻。如果要在这些媒体上登广告的话,恐怕上百万也不够。但只要一听到一个拍卖‘天价’数字,媒体就会跟着报道,几乎全国各大媒体都信以为真。也不排除有些媒体的记者拿拍卖公司红包炒作,这是有真实事例的。”
“‘假拍’的另外一个好处是不时能‘钓鱼’”,某艺术公司老总告诉记者:拍卖会上将炒作起来的高价作品卖掉,其实就是一个“钓鱼”的过程,有时候不是一次拍卖会就能“钓鱼”成功的,往往要在一年参加好几场拍卖会,就会出现一个不了解行情的新收藏家,一激动就把高价作品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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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鱼”入场前仆后继
被称作“大鱼”的都是什么人?朱其说,一种是刚入场的新收藏家,这种很有钱的不懂艺术但爱好艺术同时容易冲动的新贵阶层,在中国这两年的拍卖会上非常多。这些新收藏家主要是这十年新崛起的富豪阶层,资本背景来自各个领域。一部分东南亚和海外富有的华侨,有时也会成为拍卖会上的“大鱼”。
这些新富豪钱来得太快太多,刚开始热爱艺术又不太懂艺术,但个性很强只凭个人感觉决定,他们中不少人也去过欧美,知道一些欧美现代艺术和拍卖的价格。他们因此觉得中国新艺术的拍卖价格也应该跟欧美接轨,他们愿意用钱在拍卖会上来推动中国的新文化形象和国际地位。但这种很纯真又不惜一掷千金的民族主义情怀会被艺术炒作集团敏锐地发现,并被利用来牟取暴利。
另一种“大鱼”则是刚入场的艺术投机商,他们大多从国画、股市和金融领域转战而来。在国画拍卖领域,不少国画买家因为明清、民国时期的“假画”太多,比如齐白石、张大千等在拍卖会上出现大量假画,很多买家深受其害,纷纷转向当代油画拍卖,因为当代油画“至少没有假画”。然而,当代油画没有“假画”固然是事实,但却是“烂画”太多而且价格贵得离谱。
如果拍卖会上这两年没有一条“大鱼”上钩,这个游戏就玩不下去。但现在这个游戏不仅已经玩了好几年,而且还越玩越火,这说明“大鱼”还是在源源不断地入场。
很多藏家像是在炒股票
朱其说,从表面看,这两年中国当代艺术和当代油画全世界的买家如云,无论是国内各大拍卖行,还是在纽约苏富比、香港的佳士得,一片热闹。但真正的欧美买家几乎没有,基本上是中国人在全世界跑来跑去,纽约苏富比拍卖会场坐的很多是北京上海飞过去的中国人,而像希克这种中国当代艺术的主要买家从没碰过“天价作品”。
这些年一些艺术炒作集团的策略是跑到纽约、香港的国际著名拍卖行去“天价做局”,手法跟在内地拍卖行“做局”如出一辙,但更具欺骗性。买家会认为苏富比拍卖会总不会有诈,实际上想错了。
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著名油画家靳尚谊表示,一件艺术品的合理价格,应该是在一个漫长而又稳定的历史过程中产生的,而中国当代油画的价格却往往是在短时间内暴涨形成的。
在巨大利益的驱动下,部分画廊、画商、外国机构甚至画家本人往往与中介机构合作,联手包装画家,利用各种方式为画家造势,并最终达到操纵画家作品价格的目的。如此泛滥的炒作,当代艺术市场怎能不出现泡沫?著名美术评论家高名潞认为,当前80\\%的当代艺术品,都将随着时代的发展而被淘汰。很多滥炒出来的价钱,不过是搭建在沙滩上的大厦,迟早是要倒塌的。
一家外资投资公司的财务总监张宇哲女士认为:中国当代油画被人为地“炒作”与“操纵”。很多藏家只是像是在炒股票,将当代中国油画和欧美的当代油画进行价格类比,从而推断出中国当代油画的价格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这实际上并不具有真正的可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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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老手不碰“高价油画”
高价做局水平再高,也蒙不了收藏界的懂行老手。
曾收藏了大量装置艺术作品的收藏家管艺认为:各种假拍、做局的行为让“这个市场得病了”。以前参加拍卖会,管艺开出的价,通常就是最终价,因为通常全场唯一的竞拍人就是管艺,像谷文达、蔡国强的作品,都没人竞拍。但从2004年开始,假拍大量涌现,中国当代艺术品价格开始持续上扬,现在要拍得一件作品,得付出比以前高出数倍甚至数十倍的钱。大家疯抢某些人的作品,但真正有艺术价值的作品,并没有多少人去研究和收藏。
康坦普瑞艺术总监梁先生说:“极少数懂行买家是从不乱炒画的,他们一般就是纯粹的收藏,也被称做‘藏家’,对中国当代艺术乃至世界潮流的了解相当深刻和专业。”
曾担任瑞士驻中国大使的希克也是一位藏家。他用十余年时间,收藏了180多位中国当代艺术家的近2000件艺术品。香港汉雅轩画廊负责人张颂仁先生,也买了很多中国当代艺术家的作品。这些藏家几乎没有出售过他们收藏的艺术品。
“收藏界的老手一般是不会去买‘天价油画’”,朱其认为,中国当代艺术价值被严重高估,尤其是当代油画。“天价油画”就是画得再好,也不足以真正代表中国未来的新文化形象。从油画语言本身说,中国人就是油画练得再好,在西方也只能是二流画。但当代艺术花了三年不到的时间,就将中国的拍卖价格提前十年提升到“天价”。在西方,这个过程要花十年时间。
圈内人士讳莫如深
在采访过程中,很多时候只要话题一涉及到艺术市场,采访往往就无法继续下去。圈内人士对有关“做局”的说法几乎都是讳莫如深。
朱其先生从2007年开始就不断发文揭露艺术市场的“做局”黑幕,他在不久前接受媒体采访时承认:“已经有人在我的博客里给我留言,警告我不要再乱说话,否则小心杀手找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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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受中央电视台采访时,朱其曾说:“高价做局”在艺术圈早已不是一个秘密。但为什么总是没有人真正捅破这个事情?直接原因是:买了“天价油画”的人也许知道自己被“宰”了一刀,但他并不想破这个局,因为他还想借这个局将手中的“烫山芋”扔给下一个买家。而新的“被害人”又会再制造下一个新新“被害人” 来替自己垫背。
“高价做局”对画家本人也有好处。因为会形成一个价格舆论,以及不断加强的社会知名度,并使他和他的绘画成为艺术圈的话题中心。
当然,拍卖天价和画家私下销售价不是同一个价格,甚至可能只是拍卖天价的三分之一不到。这在艺术圈已经成为一种潜规则。拍卖天价尽管也有真实成交的,但大部分是“表演价”。
一位在北京开画廊的韩国老板一语道破天机:“把这个市场说砸了,对谁都不利。韩国正是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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