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武明中的近作与石冲早期的作品相比较,我们可以发现:这两者在一定的程度上既有某种相似性,也有某种不相似性。在我看来,相似之处是,他们都在自己的作品中适当地引入了装置艺术的因素,从而使自己的油画创作显示出了全新的艺术倾向;不相似之处是,石冲在早期的创作前,首先要制作具体的、实实在在的装置作品,然后再用超级写实的手法将其惟妙惟肖地绘制出来。而武明中在创作时则更多是用想象的方式,首先把现实的图像转换成他心目中的“装置作品”,然后再将其直接绘制出来。相对而言,他的作品也更具表现性一些。
武明中作品大多是对消费现象的表现。(注)从武明中那里我得知,他作品中的艺术图像,主要来自于大众传媒与电子媒体。比如作品《吃吧!》和《嗨,小心!》系列等等都有是根据特定照片绘制的。不过,在具体的工作中,他并没像其他当代油画家那样仅仅用虚拟性的方式或写实性的手法去改造二手图像。而是将各各不同的图像转换成为灌注了XO或葡萄酒色彩概念的玻璃制品——当然,这里面既包括人,也包括物。
武明中为什么要如此而为呢?
的确,从纯粹风格学的角度看,武明中的做法是很出效果的,也很聪明,因为这使他一下子可以与其他艺术家拉开距离,但是,我认为仅仅从追求个人风格的角度来解释他的作品并站不住脚。事实上,在他作品的风格后面是有具体艺术观念支撑的,于是,他所创造的艺术形式也从对消费现象的体验中浮出来了。
从他的近作来看,那些用XO或葡萄酒概念所显示的艺术图像主要突出的是当代人对物质的无尽追求与享受。我认为,也正是从这一具体的转换中,艺术家武明中至少向我们转达了如下的信息:第一,我们生活在一个物的时代,而过分物质化的追求,已使原本意义上的肉身人不复存在,这意味着,现实的人已被消费社会的价值观所异化,这使人也丧失了人自己。正如狼孩与狼生活在一起变成了狼一样,我们自己也变成了官能性的人;第二,在现实生活中,由于玻璃制品有着易摔易碎的含义,所以将浮华而艳丽的人生图像转换成玻璃制品的状态,不仅巧妙地强调了过眼云烟的感叹,也通过近乎荒诞的艺术手法强调了过度消费作为一种新的时尚,其基础是很成问题的。因为,消费作为当今的社会风尚,它对应的是人们没完没了的欲望逻辑,它也正在摧毁人类生存的基础。我甚至觉得,武明中艺术手法内含的理念与法国后现代学者鲍德里亚所强调的“内爆”理论具有很大的相似性。正如一切意义、信息均内爆于大众与媒体中一样,所谓真实与人类视为永恒的价值观已经在武明中创造的形象与符号的迷雾中消失;第三,从更深的层次上说,他的作品也强烈暗示了现实社会中人与人、人与环境关系的无比脆弱性。一个不容迥避的事实是:在今天,“诚信”的价值观越来越不生效了,更多人更看重彼此之间的利益。于是,亲情淡薄、制假贩假、权钱交易的不良情况也频繁地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在很大程度上,人成了他人的敌人。
毫无疑问,人们还可以从中读解出更多的含义,但仅是以上三点,便足以证明武明中在他的作品中,致力解决的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形式问题,恰恰相反,那是一些体现终极关怀价值观的文化问题。因此我认为:没有对现实的深入思考与清理,没有对人类的终极关怀的意识,武明中决不可能找到他个人现有的语言状态。他给同行的启示性在于:艺术语言的变革其实并不完全来自于艺术自身逻辑的推进,而更多是来自艺术外部的多种元素。关于这一点,美国艺术史家阿诺德•豪塞尔在他的著作《艺术史的哲学》中早就说过了。可惜的是,现在还有艺术家对这一点缺乏基本的领悟,所以他们的作品不但不可能有强烈的文化针对性,也不可能有个人化的艺术风格。这正好应了一位艺术家曾经说过的话:艺术风格就像漂亮的女人,当你一味追求她,她会弃你而去;而当你充分显示自我的时候,她却会意外地扑到你的怀抱。也许,这就是艺术创作的辩证法吧。
2006年12月30日于深圳美术馆
注:
在武明中的部分作品中也涉及了与社会文化相关的现象,应该说,艺术家将其转换成为灌注了XO或葡萄酒色彩概念的玻璃制品,实际上也暗示了这类现象的存在基础同样是很脆弱的。
【编辑:大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