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三十年,曲未终而人已散。匆匆打捞这段历史,得到的只是残缺不全的片段,只是潮流流逝引发的感慨。”这是策展人之一彭德写在展览前的一声感叹。
8月1日,“两湖潮流———湖北·湖南当代艺术展1985-2009”在广东美术馆揭开帷幕,展览以七个展厅的规模对“85美术新潮”以来两湖地区的当代艺术进行系统梳理和回顾,而参展艺术家阵容更是强大,89位艺术家,近79组作品,应邀参加研讨会的批评家也有30位之多。这是广东美术馆自2006年以来举办“85以来现象与状态系列展”又见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85美术新潮时期,处于中部地区的湖北、湖南两省,先后创办了《美术思潮》、《画家》等前卫美术杂志,其先锋的理论视野与犀利的批判锋芒影响至今。同期,两省涌现出大量当代美术创作团体,自下而上发动民间的在野的力量,组织举办了相当多有分量的艺术活动,无不表明两湖当代艺术是中国美术史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这样的一个背景之下,从包括油画、水墨、雕塑、装置、行为、动态及静态影像等不同形态的作品展出,到两湖地区自85美术新潮时期以来大事记与大量珍贵历史文献的展示,其中还不乏一些早已驰名中外并具国际视野的艺术家的手笔,本次展览含金量自然也是不容置疑。
如果说立足于对中国当代艺术区域发展的阶段性成果及未来的可能性进行客观、详实地梳理与挖掘,成就了“两湖潮流”的精彩,那么作为“85美术新潮”重要阵地的两湖区域,近年来面临着艺术家、批评家几乎是全员出走的残酷现实,则注定了在“两湖潮流”冲刷下的是一曲城市悲歌。
本次展览自然也沦为了这个话语情境下的一次特殊表达,当观者穿行于琳琅满目的各色艺术作品之际,仿佛就是迷失在今日中国各大城市中的“水泥森林”之间,在感叹光鲜与辉煌的一刹,却无法在无力分辨的混淆中丧失对一个城市个性与其文化特征的识别和体会。
是的,“城市”本身就应该是一种生命。而生命最重要的个体价值就是个性,每一个城市的个性就像人的个性一样:既是与生俱来的,是一种天性;又是漫长历史中形成的,是一种命运的塑造呈现。两湖地区之所以在85美术新潮时期缔造了惊人的影响力,正是当地深厚的人文底蕴直接造成,而其逐渐淡出公众视野,甚至在今日已是荡然无存,则是受到了时代的机遇与嬗变的影响所致。不管这是一次偶然,还是一次必然,事实终究是事实。
当我们庆幸今日能在一众策划者的努力下,再以“两湖”之名一睹其艺术的光彩,是否又有人发现,这些日趋大同的艺术面具底下,所谓的地域文化和本土话语已经变得那么的空洞。其中,像曾梵志、尚扬、石冲、冷军、杨国辛、左正尧、杨劲松等为大家所熟悉的名字,以及他们作品里堪称经典的形象或是符号,如果说这都足以代表当下这一丰富而复杂的时代,相信没有人会有异议,但若要从中去寻找关于两湖地区的人文影响和话语特征的话,那么一面茫然绝不仅仅是观者,估计对于不少批评家、理论家而言也成了一个无从下手的难题。
更加可怕的是,眼前的并非一个“非典型”的个别例子,而是当下中国若干城市普遍存在的问题的其中一个缩影罢了。
从某个层面上看,城市的个性可以理解为“文化”,一种最能体现该城市特征的典型的和有价值的文化。而本次展览名字中的“潮流”一词,恰好揭示了中国城市及其背后的文化出现突变的根本缘故。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大步流星地前进时,不仅丢掉了自己的审美,连能够体现自身审美特色的文化象征也一并放弃了。“85美术新潮”缔造了中国前卫艺术的神话,同样的经济建设大潮,也掀开了中国城市化进程的光辉一页。然而,紧随其后的,却是一次无声的、灭绝性的“破坏”,艺术在市场的风向标下变得千人一面,城市在现代化的趋势中彼此雷同,两者乍一看上去皆貌似千姿百态般绽放,实际上却因为非线性的跳跃,而在一个个所谓的“奇迹”中自我消亡,个性尽失。
今日,两湖地区的艺术创作活力已经完全弱化,就连毅然决定“打捞这段历史”的彭德,也不得不对这次展览打上问号———“为了铭记?为了延续?为了超越?或者只是在为研究者提供打捞档案?”对此,其实香港的“九龙城寨”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那是香港殖民地时代位于今九龙城区的一座围城,于1993年被拆卸。九龙城寨的历史最早可追溯至中国的宋朝时代,后来成了位处英国殖民地的中国外飞地,是香港政府、英国与大陆之间的三不管地带。其在清拆前,政府曾经让艺人成龙进入拍摄《重案组》电影,并容许一群日本探索家以一星期时间描绘城寨地图。其独特性决定了九龙城寨作为“消失的文化”而一直在香港文化研究中有着很大的回响。虽然它已“不在场”或“缺席”,但却成为了结构香港文化的一个不可磨灭的个性标签。
那么,眼前的艺术展览“两湖潮流”,实际上等同于周星弛的电影《功夫》。前者以艺术之名发生在“出走”后,而后者则以建筑之名出现在“消失”后,同是一次城市记忆,同是把住了城市记忆的延续———“文脉”。这一种文化的脉络,也正是钢筋水泥房屋如雨后春笋般耸立后,现代都市人应该必须保留的仅有的、个性的城市记忆。这是所谓的“潮流”冲刷下的最后底线,一旦再失去,恐怕日后丧失的将是一个“不知自己从何而来”的个体身份。
【编辑:海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