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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玉:香港电影的“搬运夫”和“鼓手”(图)

来源:北京晚报 2009-12-24

黄永玉与猫的惬意

 

1948年黄永玉在香港大学

 

  著名画家黄永玉总是不断带来惊奇。他在美术创作上的成就,猴票、酒鬼酒瓶的设计,都曾引起社会广泛关注。他在文学上也有令人叹服的成就:诗歌获全国新诗奖,一本散文集《比我老的老头》风靡读书界,2009年在《收获》连载长篇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新的部分仍在写作中,将继续连载。人们不知道的是,早在六十年前,黄永玉曾是香港电影界的一名活跃分子——

 

  六十年前在香港

 

  黄永玉与电影的密切关系,众所周知的是“文革”刚刚结束时那场著名“《苦恋》风波”(搬上银幕时《苦恋》改名为《太阳与人》)。1979年,作家白桦是在拍摄黄永玉的纪录片未果的情况下,改变计划而创作了《苦恋》,其中主人公凌晨光身上,有不少黄永玉的生活影子,甚至可以说他是凌晨光的原型——他的早期漂泊,从香港回到大陆的过程,“文革”中的磨难,乃至一些生活细节,都成了电影中的重要构成元素。

 

  其实,1948年旅居香港后,作为木刻家的黄永玉,一方面参加美术活动,另一方面也与香港电影结下了不解之缘。

 

  自1950年起,到1953年离开香港前来北京定居,三年多时间里,黄永玉在为《大公报》和《新晚报》的副刊担任业余美术编辑之外,还在长城电影公司担任业余编剧。他编写剧本,其中,喜剧《儿女经》被拍摄成电影,女明星石慧因在该片的表演而当选为最佳女演员;他还参与编辑《长城画报》,用文字丰富自己的文艺创作,更用画笔为那一时期的香港风景和文化风情,留下了形象记录。

 

  由长城电影公司主办的《长城画报》,创刊于1950年8月1日,主编为长城公司的经理袁仰安。编者在创刊词:“在电影领域上,‘筑起我们的新的长城’!套用这句光荣的句子,本刊愿在艰巨的工程中,担任一名搬运夫;愿在无止境的进步中担任一名鼓手。”

 

  二十六岁的黄永玉,也成了香港电影的“搬运夫”和“鼓手”。

  速写大小明星

 

  黄永玉在《长城画报》上,分别以“黄永玉”、“永玉”、“张观保”、“观保”等笔名,发表了数十幅速写,包括风景、演员肖像漫画、影人日常生活等内容。湾仔半山鸟瞰、坚尼地道、山居、半山小径、九龙钻石山脚木屋——一个个他居住过、活动过的场所,因这些速写而让我们可以看到六十年前的景象。刘琼、龚秋霞、顾而已、夏梦、石慧、舒适、韩非、陈娟娟、万籁鸣、万古蟾等,这些当时活跃于香港影坛的明星与导演,都成了黄永玉速写的对象。

 

  值得特别一提的是黄永玉笔下的童星黎小田,此时只有六岁,《儿女经》是他出演的第一部电影,因为这部影片中的成功表演,他成了上世纪五十年代香港的著名童星。后来,他转向音乐创作,成为香港著名音乐人,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曾在丽的电视与薛家燕主持综艺节目《家燕与小田》并发行唱片。八十年代,他先后捧红梅艳芳、张国荣、吕方等明星,2006年获香港“音乐成就大奖”。当年,由于出演《儿女经》,六岁的黎小田也成了黄永玉画的对象。发表他的速写时,《长城画报》还特地配发一张照片,他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由坐在沙发上的黄永玉速写。照片说明写道:“黎小田规规矩矩地坐着让黄永玉绘像。”或许,这是黎小田最早的肖像画。

 

  无论风景,还是人物,六十年过后,这些速写尤显现出文献价值。

 

  喜剧电影《儿女经》

 

  在香港,黄永玉最重要的电影作品是1951年创作的喜剧电影《儿女经》(另有一部作品《海上故事》未搬上银幕)。发表《儿女经》时,他用的笔名是“黄笛”。因此,除了熟悉的朋友,人们后来很难把画家黄永玉,与五十年代初期活跃于香港电影的“黄笛”联系起来。

 

  创作《儿女经》时,黄永玉家里还没有孩子,并无养儿育女的体验,他是根据邻居、《金陵春梦》的作者唐人的家庭生活为素材而创作。1952年6月,《长城画报》第十七期出版了“《儿女经》专号”,其中这样界定《儿女经》:“长城电影制片公司最新巨献现实动人教育讽刺轻松喜剧。”该片制片人袁仰安,导演陶秦,苏秦、龚秋霞、石慧、黎小田等主演。

  黄永玉在1952年5月17日所写的《“儿女经”的由来》一文中,谈到他的创作经过与体会:

 

  写这部戏的动机是来自我一位好友身上,一天到晚吵个不休,前因后果,未始不是一个复杂的社会问题?我想,弄一部以孩子教育问题为中心的戏出来一定蛮有意思的,就大胆向袁老总和一些友好提出来。

 

  经过他们的研究结果,我得到一个十分值得感激的鼓励,我说我根本不懂得戏是怎么写的,但他们却任我怎写就怎写,还特别麻烦陶秦兄做我的私人教师,从ABC来起,教我怎样分段分场,这样那样,我非常感激他,使我除了完成一部不像话的脚本之外还多了一门没“满师”的手艺。

 

  我写的是我亲近的朋友,有名有姓的人,他是一位有才能和值得尊敬的新闻工作者,有些地方,在感情上我无法不入迷地原原本本把他的真实生活借用过来?比如,他的阶层属性——思想生活,经济状况,文化水平……——我几乎没有改动,他的全家的一切在我写这部戏的时候占着很重要的分量。

 

  我知道这样的做法有时是乏味的,第一就没照顾到属于电影这门学问中的渊博复杂条件,这些学问可正是我缺少的。

 

  幸好,我得再深深感谢陶秦兄,他重新花了千百倍于我的力气,耐心地把这个不完整的东西从根挖起整修过了,把这部不像样的习作所犯的错误纠正了,对我来说,是非常有益的事。(原载《长城画报》第十七期)

 

  2008年岁末,经小思女士的推荐与联系,我在香港电影资料馆查阅到《长城画报》以及《儿女经》相关资料的卷宗,其中,电影院当年印发的一页《儿女经本事》,这样叙述电影梗概:

  颜兴堂在报馆工作并撰写小说。笔耕所入,仅够一家温饱。他有子女七人,妻则终日忙碌,对于子女的教育,不无疏忽。

 

  大女大明,敏慧而性好动,就读某贵族学校初中。大明家境清寒,常受同学歧视。同学中多以脚踏车代步,大明颇为羡慕。

 

  次子二毛喜拆修机械。三女三毛,好吃零食。四子四牛,性野蛮。五子虎儿,性好美术。六子龙儿,终日嬉戏。最小的女儿叫客满,尚在哺乳期内。

 

  这里有了这么个性不同的孩子,其喧哗嘈杂,使颜夫妇对之束手无策。

 

  大明拟买旧脚踏车,但爸爸反对。大明感到失望,又怕同学取笑,不敢回校。后因学校查问而被父母发觉了。

 

  兴堂有个朋友,姓张。常见兴堂为儿女所苦,很想为其分劳。这天来颜家,知大明逃学,认为大明的环境不好,主张换一间好的学校。兴堂怕多事,仅对大明训斥,送回学校了事。而大明到校后,果被同学讥笑。二毛问明原因,知女友陈露西有脚踏车,就去商借。因露西对二毛颇有爱意,故能立即得以允可。

 

  次日,大明驶车到校,不料同学向她挑战赛车。大明求胜心切,车竟被毁。二毛奋勇代为修理,愈弄愈坏,不得已求助修理匠,需费三十元。父母索款,兴堂只得给了。

 

  不想这时四牛与邻居打斗,伤额昏厥,须送医院。兴堂无款,幸亏张叔叔来了,才替他们解决了困难。

 

  兴堂也渐觉孩子非管束不可,可是又没有好的办法。那天张叔叔来和他们商讨,被一群孩子听到,深受感动。后大明改入好学校,渐改前非。返家又教育弟妹,帮助母亲理家,或做有益游戏。张叔叔在旁指导,顿时把嘈杂的家,理得井井有条。

  爸爸的生辰,孩子们把省下来的糖果费,买了一支笔,作为寿礼。他们歌唱着为父母祝福,为自己的前程鼓励。

 

  当年的电影剧本已无从寻找,好在黄永玉本人当年曾亲自写过一篇电影小说《儿女经》,发表在《长城画报》此期专号上,这也是目前所见黄永玉最早的小说创作。

 

  《儿女经》被认为是一部喜剧杰作。不过,由香港电影资料馆编撰的《香港电影大全》,对《儿女经》也有如下评点:

 

  五十年代香港所谓“左派”阵营的电影,都有着一套严格的创作主导思想,概言之,就是“主题先行论”。《儿女经》要探讨的,是家庭中孩子的教育问题。

 

  故事说在报馆工作的颜兴堂(苏秦),生有七个孩子,整天要为生活奔波,晚上还要写稿来帮补家计。妻子(龚秋霞)单是家务便应接不暇。七个儿女都有缺点:长女大明(石慧)念的是私校,染上了贪玩虚荣的毛病;次子二毛喜拆修机械,三毛好吃零食,四牛野蛮好斗,五弟虎儿(黎小田)与六弟龙儿终日嬉戏,爱把墙壁涂得花斑,最小的女婴客满则整天啼哭。

 

  影片难得的地方是充满趣味性极强的生活细节(如五、六弟用铅笔刨刨筷子),七个孩子的戏安排得流畅生动,丰茂的枝叶衬托着鲜明的主线(大明渴望要买一辆脚踏车)。美中不足的是结尾流于教条化,张叔叔(平凡)的“导师”和“救星”身份简化了整个问题,完全掉进“主题先行论”的窠臼。

 

  此外影片也未能摆脱某种原始的反富人情绪。当然贫与富有其生活上的矛盾,影片亦不乏敏锐的笔触,但在下半部带出唾弃资产阶级生活的讯息时,也不免同时否定了弹琴跳舞等活动及年轻人自发的思想感情。正因如此,影片结构所标榜的健康生活方式,其实是十分褊狭的。(琪、华)

 

  《儿女经》于1953年新年在香港隆重公映,随后,又在东南亚各地上映。时间上仿佛是一个巧合,就在公映之际,黄永玉一家离开香港,前来北京,未来的新生活从此开始。

 


【编辑:张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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