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侵略者被赶走了,他们被迫回到了行将灭绝的地球。只有一些纯洁善良的人,被纳威人接受,并永远留在了潘多拉星球……”(片中杰克的旁白)
无论如何,看完《阿凡达》,看了半辈子电影的我,还是目瞪口呆。
三小时的影片终结时,座中响起掌声一片,观众们褪下戴得鼻梁酸疼的蓝黑眼镜,却神清气爽,回味无穷。一部电影,能产生这样的效果,应该就算是莫大的成功了。也有看客试图通过这部在视觉上华丽得让人透不过气的巨制看出自己所能感触到的深刻寓义。有人看出,这是反侵略和自由的史诗,歌颂着和谐的家园和亲爱的土地;有人看出,这是充满童心的环保寓言,映照出人类的贪婪自私和挥霍无度;也有人看出,这是一群最伟大的“钉子户”反抗暴力拆迁的故事,是他们捍卫尊严和维护权益的宣言;居然还有人看出,这部色彩浓烈而绚丽的商业大片里包装着一个美国导演的“科学发展观”和“构建和谐社会”的理想。
我看得目瞪口呆,不是因为那些“里程碑式”的无所不能的3D特技和极致壮美的视听盛景,而是因为贯穿在这个具有多义性的寓言中一气呵成的峥嵘浩荡,赋予我们扑面而来的坚挺的光明信念和勇气力量。于是,我哭笑不得于人类自省和救赎的任务居然一再由好莱坞这样的大众文化制造实体担当,他们制造这样一件文化工业产品时,糅合历史、文化、宗教、哲学、人类学等知识谱系和精神价值,并将从中抽取的灵感转化为恢宏浪漫、排山倒海的艺术想象力。
人类在糟践完了自己的星球之后,开始掠夺蕴藏着完美生态和无穷宝藏的潘多拉星球。人类建造了先进的巨型工作站,集结了强势的武器装备,选派了先遣使者杰克去跟潘多拉星球的一个部落纳威人交涉。作为外交使者的杰克却爱上了这片五光十色的土地,爱上了纯良简朴的人民,爱上了母系部落首领的女儿。面对人类的骄横开发和野蛮屠戮,杰克反戈一击,和纳威人并肩作战,上天下地,翻山穿云,乘着光怪陆离的鸟兽坐骑,手持原始的刀棍弓箭,和持有现代化战机利器的傲慢地球人(跨国公司、美国军队、白种人)战斗,保卫潘多拉星球上原本明媚的家园和那些酷爱自由的儿女。
情节似曾相识,交织着《外星人》、《黑客帝国》、《野战排》、《现代启示录》、《与狼共舞》的影子。剧情很饱满,有的人批判为老套。其实所有的电影拍了这么多年,都是围绕正义、爱情、战争、背叛、邪恶这些主题打转。再过一千年,还是拍这些东西,关键看你在当下的时代里,你怎样回头看从前、现在和以后。我喜爱好莱坞电影这剂“迷药”, 这剂“迷药”最大的药效就是,在电影接近尾声到走出电影院再到回家的这段路上,你会幻觉般的相信:“正义必将战胜邪恶,有情人终成眷属”。
《阿凡达》用精心绘制的魔幻图像的形象美渗透人的感官、叩击人的心灵。潘多拉星球上的悬浮高山、奇花异草、怪兽猛禽,无不瑰丽夺目、栩栩如生,只能说电影技术做到这个程度,除了惊叹还是惊叹。那个原始星球上看似神秘的现象其实都可归于自然的简单,酋长、巫师、武士、恶龙、狩猎、部落图腾、心灵感应、崇拜仪式,万物顺从天性,不刻意,不造作,不伪装。
看看潘多拉星球上外星人类的模样,乍看有点怪异,但仔细看习惯了,那真是一种身体健美、气质纯净的超人,他们有鸭蛋黄的眼睛,漂亮的蓝色纹身,机灵竖起的耳朵,还拖着一条返祖的长尾巴。而人类相比于他们,却是笨拙而委琐的。《阿凡达》的特效不仅仅是特立独行和超凡脱俗,更重要的是真实的把女主角这样一个蓝色大眼外星人的善良与悲伤刻画得淋漓尽致,当面对人类飞机大炮的迷惘与恐惧、当目睹爱人的死去,那一张痛苦而扭曲的脸深深的刺痛了观众的心扉。
阿凡达是梵文Avatar的音译,意为“化身”,在印度哲学中,“化身”一词具有透过深思熟虑,并且由于特殊目的而从较高境界“下降”、“转世”的涵义。杰克在地球上时,原先是瘫痪的残疾人,但是通过基因克隆并“链接”到潘多拉星球的身体可以自由行动。在首领女儿的引导下他用阿凡达的身体在潘多拉星球体会到了生命的极限之美。如果杰克出卖纳威人,换取一笔巨额佣金,回到地球之后,通过高昂的医疗费,他照样可以恢复行走。但杰克没有这么做,因为他获得了精神的重生,他因获得了识别爱的能力而选择了“人类文明”之外或者之上的另一种“文明”,在另一种真正的“文明”里,杰克具有了救赎的情怀和能量,这样,他在身心上都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健康人。
几个世纪以来,以文明的名义,文明侵涉了太多人民的情感,卡梅隆导演所讲出这个酝酿了14年的故事,并且通过绚烂的银幕告诉我们两个字“良知”。
剧中马尔斯上校等那群美国军官和开发商们侮辱纳威人为“野人”、“蓝猴子”,我脑中挥之不去的则是人类历史上一次次以文明名义而展开的掠夺和清洗。回想一下,欧洲人殖民美洲时,对印第安人的屠杀和对玛雅文明的毁灭;英国人殖民澳大利亚时,对澳洲土著人的斩尽杀绝。这一切,和电影里的故事几乎如出一辙。电影里的地球人代表的就是人之所谓文明,电影里的土著代表了人之天地道德。地球人为了掠夺财富,唯我独尊,要把土著人赶走,赶不走就动用机械化的武器和推土机,强制拆迁,大开杀戒。
人类继续不能自控地自掘墓地,就在前不久的哥本哈根全球气候大会上,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各执一词,谁都不愿为日益变暖的地球埋单。文明之进展,人的贪欲、心机和粗暴,销毁了人类良好的天性和对自然的敬重。技术的先进和道德灵性的先进,孰为重要?电影《阿凡达》探索着这个主题,反思着西方文明的代价,反思着现代性的后果。那些看似落后的土著人,其实自有一套生存之道,不仅有效,而且相当的神奇。人与花草的沟通,人与动物的沟通,他们的狩猎技巧,他们的社会组织形式和道德禁忌,他们所熟悉的泥土气息,所掌握的天文历法,都已经延续了世世代代。虽然被地球人一相情愿地认定是落后的,但他们偏偏具有地球人无法想象的快乐能力和爱的能力。在“文明建设”的名义下,为了开发和建造“现代化城市、水电站和房地产项目”,土著人被驱逐、移民、拆迁,甚至不惜瓦解一个部落社会、灭绝一个种族群体;或者在“文明冲突”的理论下,用枪炮和资本把一元化的文明形态推广到五洲四海,并将之推举成为“历史的终结及最后之人”的模范地位。每一个时代和国家的强权者都在重复着这一罪恶。
《阿凡达》中,当我随着杰克的眼睛去观察体验那妙不可言的潘多拉瑰奇世界之时,跟着他体会重生、爱情、尊严和救赎,又不得不为身而为人的这份执著深感骄傲。我们人类,复杂、矛盾,罪孽深重,但同时也单纯、脆弱,希望永存。卡梅隆导演在《阿凡达》中反思了一味追求物质技术的恶果,他用的思想武器则是万物有灵的原始泛神论思想。纳威人的大辫子成为了他们与潘多拉星球上其他生灵的交流介质,在圣树即将被毁的千钧一发之刻,万千生灵共同出击,打得地球(美国)殖民军落花流水。
在之前的那部《2012》大片中,登上末日方舟的乘客中有许多是重金购票的权贵人物,使人类的末日拣选计划变得相当不纯粹。但这一次,标榜道德的清教主义美国文化设置了一个更加童话的结局:“那些侵略者被赶走了,他们被迫回到了行将灭绝的地球。只有一些纯洁善良的人,被纳威人接受,并永远留在了潘多拉星球……”(片中杰克的旁白)
纳威人胜利了,家园美丽如初,潘多拉星球重新焕发了生机,主人公杰克与部落首领的女儿从此幸福厮守。正义战胜邪恶,有情人终成眷属。
【编辑:丁晓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