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山海经》
《山海经》是一本无关于艺术的书,也不是知识的百科全书,《山海经》是描述世界的书。〈山海经〉的世界是奇迹的世界,是神灵飘荡的世界,是万物皆平等的世界,无论西王母还是蠓虫,那个世界就是那样的。我们已经找不到证据,去证明那个世界是否是那样。今天的我们需要证据,为什么我们需要证据?因我们已无信,我们已伪,我们用怀疑来证实我们的怀疑,用虚无来证明我们的虚无。我们努力把世界变成我们熟悉的安全平庸的知识,龟缩在里面妄揣世界之大。世界无始以来存在于此,需要我们证明么?我们能证明什么呢?
《山海经》并不是什么证据,考证是不明真相的人做的工作,求真已伪。
宇宙洪荒的人自在自为的活着,俯仰天地,一切皆真,眼见为实,还需要什么证据呢?
文明盛衰,推演至今,今天产业文明著于物质之盛,而衰于思想之惑。
作〈新山海经〉,乃厌于知识之叠伪,精神之杂芜,观〈山海经〉之朴实天真,信言凿凿。则拟无智之眼,看今天的世界,别有荒诞的谐趣,但深究之则无不为人之所患忧。
〈新山海经〉的发端不是艺术,跟艺术史无关,〈新山海经〉是关于这个世界的描述和寓言。
新山海经自序
新
新,与旧是相对的概念。新,新鲜,崭新,新奇,新近,都是透着扑面而来的生气活泼与热闹。旧,陈旧,旧货,旧人,旧地,皆为逝去的时光作注解,掩不住岁月刻蚀的生机渐殒。无怪人都喜新厌旧,从古至今皆然。
《大学》里引汤之盘铭:“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来说明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按字面意义来说,“在新民”可以解释为:在于使民更新 ——在于让人民获得新的生活。不仅要一天新,还要天天新,看来古人并非今人想象的冥顽守旧,他们亦追求新生活,只是追求的方式有所不同罢了。
时间永远是新的,过去的不再来,每一刹那都是新的,但每一刹那又瞬间即逝,成为过去,成为旧的。新旧相续更替,事物的成住坏灭在时间里绵延不住,新事物在旧事物中孕育。
在如今国人的观念里,新与旧是个截然分明,相互没有关系的概念。新者全新,旧者纯旧。为了新的可以消灭旧的,新世界的诞生意味着旧世界的毁灭。在我们与旧世界的决裂中缔造的新世界却并没有如我们期望的那样美好与和谐,相反是更多的矛盾与混乱。对于新旧的关系却少有人思考。在一般国人眼里,新的几乎等于西洋的,旧的几乎等于中国的,这是长期以来形成了一种观念,已经成了一种不假思索的认识了。而这种观念在我们的生活中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定式,凡西洋皆先进,凡中国皆落后。我们在落后中自卑、羡慕的崇洋心理和一种盲目的仇外情绪复杂的交织在一起,使我们总是做出矫枉过正的举措,不得中道,也就每每行差踏错,我们的发展方向总是跟在别人的后面,我们的现在式总是西洋的过去式,连错误的经验也落后几十年,此为今日中国人之悲哀。新旧之关系,譬如树木,溯于最初,种子萌芽,其新芽亦是从原有的种子而来,此中新旧互为倚依,无旧之种,新芽也无从缘起。待树大叶茂,树之生命的维持,需要根,干,枝,叶共同作用,缺一不可。其根干为旧,其枝叶为新,若无根干,枝叶则无依凭,亦无营养水分的供给,枯萎不待日落;若无枝叶,根干只为枯木朽柴,生机尽消,虽百岁而无变化之妙。且今日之干亦为往日之枝,今日之枝又为将来之干,生命的新陈代谢历历如是,譬之人类文化的生机,亦莫不如此,中国今日社会现状的种种症结究根底都是百年来文化问题的未决。中国对现代化激进追求的同时对传统文化采取了全面的批判和否定,而建立在对西洋文化浅薄误读的基础上的现代化过程的仓促囫囵已经为后来者埋下了错误的根源,失去了传统根基的现代中国面临重重危机,尤其是人文、精神、信仰方面,而这又是一个民族和国家深层的命脉,好比树木的根干,为养分的来源和支撑的基础。民国五四的反传统实际上还是站在传统基础上的,在精神上还有一种脉络的延续,这种反可说是一种有根基的反,是良性积累和自我更新的反。共和建国以来现代化的观念最大的失误在于离开传统的现代化,执政党将现代化的观念定位于来自欧洲带有理想主义色彩的政治制度和泛文化色彩的科学技术主义,人文和社会的文化被改造为简单的政治宣传工具,对传统的否定到文化大革命走到极端,正体字的简化是其最深刻的体现。改革开放以来的以经济为中心的发展模式更加迅速的将中国的人文地貌改变。从建国后出生的中国人在精神上对传统文化的归依感比较淡薄,因为他的文化记忆中属于传统的已经很少了,而当代社会生活环境的西洋化(准确的说应该是殖民化)从更深的层次去传统化了,今天传统文化在社会生活中非常的边缘,成了一种退休生活的消遣点缀,一种向外国人展示的浅薄包装,一种博物馆化的虚假民俗,传统文化与当代社会生活方式的脱节,使传统更趋向庸俗和无新陈代谢的僵化,而当代文化也走向浅薄的殖民化商业生产方式。也造成了巨大的道德缺失和无序,而今国人于精神的空虚与干涸,反射在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士农工商学皆离于本有的责任而求速利,只愿立获一己之利,而不问此事利人、利众、利世否。官员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于上,工人产出伪劣之产品,农人制造损人健康之食品于下,商人无信无良无情无义,教师无能无德无仁无爱,学生无聊无趣无心无力,出乎此者鲜也。人心浮躁,逐短浅之小利,而害长远之大利。此皆根脉所伤之结果。根干损毁,枝叶焉存?新旧之价值不是简单、武断甚至是盲目的好坏来裁定的。吾人求新亦应在更为全面和长远的历史视野中去判断方向,也许才不会重演南辕北辙的荒诞。
山
乾坤旋成,天覆地载。苍穹之下,海陆山川,为生灵栖居处,吾人生存活动凭借之地。山者,地之高者也。按佛教的说法:此娑婆世界众生心地不平,有邪曲险恶,所以众生所感成的依报之地则有高下起伏,故有岳峙渊停。按科学的说法:此乃地壳运动的结果。地球板块相互作用冲压而隆起,地壳只是无生命的化学分子的集合。古人却相信万物都有生命与灵气,山更是神而灵之,封禅福佑,帝王之所求,风调雨顺,黔首之所祷。古人对山的礼敬实是对造化莫测的敬畏,亦是对天地生育滋养的报恩心情。《禹贡》所载,丝竹羽革,金石盐铁,百工利用之物,名山出之,人的衣食住行之器用材料无不是山川大地所赐予的。古人亦知珍视此生存之依托,不可夺造化之机。谚云:不焚林而猎,不竭泽而渔。俗语有:劝君莫打三春鸟,雏在巢中待母归。此中是循天理而制人欲的造化法则,也是对万物的平等相待。与西洋文化相较,华夏文化是人与万物共存的造化观,所以天地视万物为刍狗,造化弄人,人虽曰万物之灵,但与万物皆天地造化之一分子,人效法天地,参赞化育才是正解。而西洋近代人本思想,渐开中古宗教的禁忌,以实证的方法去探究现象世界,营造了科学的认知体系,达尔文的进化论虽颠覆了上帝造人的起源解释权的垄断,却建立了一个新的唯物信仰,生命的活动亦只是为了求得生命活动本身的延续,此对生物现象观察的描述,成为了生命活动的法则,又更进一步成为了人类的生存法则,而世界由原来上帝的造物秩序变成了无机的化学物理作用,生死只是物质的有机物与无机物的转化,精神只是有机物活动的副产品。人的生存真正的离开了伊甸园的和谐秩序,独力在这个冰冷的无机世界征服斗争,去求得最大的生存权利。人的征服活动获得最有力的道德支持,对自然的征服,对其他物种的征服,对异族的征服都是物竞天择的授权。人对物质的索求空前扩张,山河大地只是采伐开掘的贮备仓库,如今已不是焚林而猎、竭泽而渔了,而是伐林而物种灭,掘矿而山峰平,钻油而大地沉,为争夺能源干戈谋动,为占有生存之地烽烟四起,人的征服意志得到了最大的体现,自然匍匐于人的脚下,人成为自己真正的主宰。然而未来的人类将在什么基础上生存?时间会给我们答案。
海
海,对于传统意义的中国是此方天下的尽头,彼岸是什么无从得知,只有《山海经》里神异的鸟兽虫鱼,与器官或四肢的数目有奇怪搭配的人国,给此方悠悠千年不知方外,作息耕织的华国生民以缥缈怪异的遐想,海外之事只有东瀛小岛来的遣唐使或倭寇,都不足以使泱泱大国挂怀。历来只有土是这里永恒的话题,从来的英雄逐鹿只为这一掊黄土的命名权,而他方的侵扰亦是为了染指这丰饶的土地,多娇的江山。而海从来是仙人的故乡与弃世的自我放逐之途。郑和虽乘舟远渡,但在荒服四滨,恩被五极的旨意下,耗资巨糜,虽一时耀威于海上,但很快海就成为欧洲殖民者掠夺财富的黄金通道。而现在的国人还在炫耀着过期的辉煌。其实情况早就变化了,海成了中国的百年梦魇,鸦片,枪炮,资本,教堂,科学技术,意识形态,政治理想……从海上的迷雾中靠岸登陆,此方生民在自然农耕基础上的祈风祷雨,委曲求全的生活态度在咄咄逼人的殖民者拓展疆土的意志面前只是软弱和无能的表征,来自海洋彼岸崇尚强力的异族使这个从来以文明化育万方、宾服四夷为己任的礼乐之邦渐渐礼崩乐坏,我们从来没有如此的丧失自信,我们从来没有如此的质疑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们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远离自己,海又成了无数人离开这个曾经是神话般的黄金国而如今满目疮痍的土地去他方寻找乐土的浩瀚征程,海又是崭新生活价值的源泉,海的征服意志重构了土的自给自足,在这片土地上的鸡犬相闻逐渐为钢铁机器隆隆运行的铿锵撞击声淹没,此方的我们也远离了故乡,远离了小桥流水人家的静意,远离了古道残阳的情怀,远离了坐看云起的物我两忘,远离了揖让进退的雍容风度,远离了格物致知的精微洁净,远离了疏通知远的历史视野,远离了为天地立心的气魄胸怀,远离了与自然的相敬相安,也远离了世代相递的精神脉络。因为这故乡不再能庇护我们, 我们想忘记她,让他从记忆中消失,让海的蓝色淹没土的黄色。让我们飘浮起来,去接近想象中的蓝色乌托邦。
经
经者,贯通也。古之为经者,能为百世之范式,意即能贯古通今,超越时代的拘囿而阐不动之恒理。周孔子删定六经,成儒家用世之典;老庄兴道家之言,《道德》《南华》,阐阴阳之机变;西来释加文佛之旨,三乘经教,指大事因缘,续慧灯于震旦。此三家成就中国文化之演进,跨千年仍未绝,历百世而弥新,斯可谓经矣。
上古遗世,《易经》、《内经》、《山海经》,为华夏文明之起源,《易经》,观象布卦,推时空之变,演数理之则,为诸子百家之源头。《内经》载岐黄问答,养生治病,权于人天顺逆,归乎阴阳守衡,乃医家之宗纲。谓之经者,不亦宜乎。独《山海经》,所载四海九州内外,鸟兽虫鱼,奇异怪诞,人神精变,渺茫罔测。怪力乱神,四之有三,虽上古所遗之经,好古如孔夫子亦只有置之不语。又《山海经》开始并无文字,独有图形,现存之文字为后人补注。而图像因辗转誊摹、时久迁变,其不可征考尤胜司马相如的《子虚赋》。《山海经》所载之物,既不能观之而明治世之道理,亦不能览之而悟出世之妙义,只能增加些无用的博学罢了,所以不登宗庙之堂,比之《易经》文王演卦注辞、孔子作《文言》《十翼》、号为群经之首的待遇不啻天壤之别,只有些道家人物为《山海经》注解。后世也不见容于学术正统,其以经称之至今,真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虽圣人不语怪力乱神,而普通众生却偏好这一口,越是怪力乱神越喜欢看。《山海经》得以传世,又在情理中。我喜爱《山海经》也是未能免俗,而且不仅观览,更又神游五洲,想入非非,妄念萌发,自撰新续。然《山海经》为妄为真? 智者难辨。吾之生命为妄为真?大千世界为妄为真?佛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撰《新山海经》的缘起现在想来已茫乱无绪,但其大略,观世间怪乱之像,慨叹颇多,不能释怀,乃以混沌无智之眼观今之奇巧之物,喻之以异兽之型貌,借之以讽世。今人之以智巧探索物界,自微观以至外空,心思耳目之所至,无所不用其极也,知识庞博浩渺,个人之有限生命只能执其一端,然世界在吾人眼中裂为知识符号的碎片,茫茫无涯,个人面对这样的世界,只感到巨大的虚无,吾人之精神亦无完整统一立足之地,陷入惶惶的辩难与争斗之中。此为现代文明之幸耶?不幸耶?这是见仁见智的事情了。我姑妄撰之,聊以自娱,列位姑妄观之,如能莞尔会心,吾于自娱以外还能娱人,算是额外的收获了。反正都姑妄撰之了,也就姑妄以经名之罢,幻生中幻事耳,无需深究了。
是为序。
邱黯雄 乙酉年孟夏于成都衣冠庙
新山海经•邱黯雄作品展
陈君
新媒体艺术是一种多元兼容性的新艺术形式,它具有传统媒介不可比拟的敏感性、综合性以及与观者的互动性和强烈的现场感。面对纷繁发展的电子媒体的时代,视觉艺术的表达方式自然拓展到了语言,文字和图像之外更为广阔的空间范畴,新媒体艺术泛指单频录像带作品、录像装置作品、多媒体光盘和网络艺术,它与传统架上绘画齐头并进,成为当今共存的主要艺术形式。近年来,人们对各种新媒体艺术展览并不感到陌生,也因为其特有的连接性和互动性而越发地容易引导受众亲近和接受,甚至同艺术家一起置身其中去尝试体验,与此同时,按照事物发展的观点,新媒体艺术的身份似乎正应和了黑格尔“存在即是合理”的哲言。
从艺术史的角度来看,西方的新媒体艺术具有有一个很清晰的发展时间表,然而中国的新媒体艺术发生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而且中国的摄影、录像并非都是在媒体和科技发展的背景下产生的,它的产生直接关系到艺术家的生活方式,因此它从一开始就带有明显的后现代主义的特征,时至今日,应该说中国的新媒体艺术还没有形成明显的主流和艺术流派。
今天我们在此推介的两位新媒体艺术家——中央美术学院缪晓春和华东师大设计学院邱黯雄可谓是中国新媒体艺术的先锋人物,他们共同有着国内美术学院背景,并几乎在同一时期先后在德国卡塞尔艺术学院学习深造,他们有着丰富的知识储备以及对现实生活的整体认识和把握,并且较早接触和掌握新技术和新媒材,而且可以说他们从根本上超越了以往对绘画、雕塑、装置、行为、影像等艺术样式的认识,两位艺术家的新媒体及动漫作品曾在国内外各大美术馆、双年展上展出。
艺术家邱黯雄自己也许并未将自己的作品定位于“新媒体艺术”的范畴,但首先因他的展示方式借用了录像带、投影、多媒体光盘等媒介,所以说他与“新媒体艺术”脱不了干系,尽管他更加注重手绘制作和观念的表达。他的《新山海经•二》以中国神话古籍《山海经》为摹本,借助大型动画片的手法来引发作品的转化,正如邱黯雄自己所言“《新山海经》的发端不是艺术,跟艺术史无关,《新山海经》是关于这个世界的描述和寓言。”艺术家从当代都市生活题材入手,思考和反省现代的文化现象,其方式是独特的,他让观者参与了新影像、新经验、以及新思维的创造。
毋庸置疑,“动画大片”这个展览——从各个方面都向人们充分展示了艺术与科学的完美结合的可能性与协同发展的成果,有着鲜明的文化和时代特征。
从远古看世界
文: 张颂仁 译: 徐佳音
在早先一篇关于艺术家的责任的文章里,邱黯雄哀叹了中国当前文化颓废的困境,并批评了当代艺术场景没有做好榜样。(“当前困境的反思和一位艺术家的责任”,2000年夏)。他建议艺术家应该忠于他所选择的道路,承担起文化遗产保护者的责任;用他的人格和对于生活真相的忠诚来抵抗生存空虚。这是一篇对中国当代文化批判的文章,和邱当时创作的艺术风格不太一致。作为一位虔诚的佛教徒和儒家经典的自学弟子,邱的绘画是宁静淡泊的典范,描绘了海天一线中的风景。他曾在德国卡塞尔学习进修油画,而后受到中国古老大师们的启发转向了山水画,同时以油画和水墨创作。2004年,邱从中国西部的家乡来到上海生活,开始对影视制作产生兴趣;他的第一部影像作品《江南错》,创作于2005年,紧接着那年年底他又创作了《空中的》。
《江南错》和邱的早期作品的连续性是显而易见的,有一种同样的诗意的伤感,感叹生命的飞逝,有一种同样的宁静和激情,因时间和季节的流逝和轮回油然而生。这个标题来自用古韵的诗名,简单朴素的作品因它的朴实无华而受到了关注,它的美建立在对于春的到来的敏感,当我们正沉浸在生活和社会的希望中。他的动画是绘画的一大跨越,展现了由古到今的自然世界。
邱展开了他第一部动画《空中的》的创作,运用了水墨画的技巧,他在每一张油画布上先画好,然后在电脑上进行连续的合成。这是一部从乡村角度来看都市的戏剧,每一步发展都伴随着人类进化的生命形式,最终以一只老鼠爬到了山顶而告终。这个故事不是要谴责发展的错误,而是给出了一幅勘探过度所带来的后果的图像。水墨作为媒介融合进了同一风景不断变化的想象,带来了一种物质世界昙花一现和变化的不可避免的强烈感受。正如许多儒家学者,邱对于生命轮回有一种敏锐的触觉,这部作品是对再生力量的一种留意。
《山海经》是在公元前2世纪的关于地理神话的古籍,描绘了奇人异兽,提供了那时所认识世界的图像和人类关于未知的奇妙想象。其中对于生物的天真描述成为了邱的当代世界故事的模本。《新山海经》参考了历史事件,由外来怪兽入侵想到了后现代中国受到西方势力入侵,逐渐故事又转到了“911”事件后,从远古到当今世界,带领观众从未开化的年代到当代生活的奇幻宇宙。艺术家采用了一种后现代的眼光,似乎暗示我们所创造的所有在世界普及的怪物并没带来多大好处。
《雁南》,是2006年底刚刚完成的一部动画。由它诗意的标题可以想到自然季节的规律,这是另一个关于现代化的故事。井然有序的田野,频繁的火灾,图书馆重复的书籍,笼子里的鸟,变异的动物和成片的坟地,自然的故事其实反映着人类意识思想政治。两个故事留在了当代中国人的记忆里,现代人已经有能力产生和控制灾疫,从长远的角度来看,我们会发现近几个世纪以来人口以惊人的速度在增长。
在影视这一媒介中,时空得到了扩展和超越,有一种充满想象的深远力量。邱带给观众的景象穿越了时空。从这一角度来看,艺术家更清楚地看到了我们这一时代的弊端,更好地确立了他艺术家的责任。回想起艺术家绘画中海天一色的图景,显而易见他一直在锻炼其视野,他已把视野拓展到了地平线的高度,在宇宙更大的控制中所有世界上的戏剧只不过是遥远的沧海一粟,所有人类的斗争只不过是毫无结果的争论。
邱黯雄访谈
戴章伦
戴章伦:为什么会选择动画来进行创作?
邱黯雄:写实的东西,比如说我们讲有一些三维做出来的,或者是虚拟的东西。就让它尽量显得真实,但是我觉得水墨不会是这种方向。它画出来是一个形象,但是它可能更趋于那种意思,它不是有现实感,可能是跟现实有一种距离。
戴章伦:中国的古籍中描述异域,古兽的典籍不只是《山海经》,比如说《尚书•洪范》里边也有对洪荒的一种描写。为什么你会选取《山海经》作为自己创作的一个原始文本呢?
邱黯雄:《尚书》在中国是一个比较正面的经典,比如说它是属于儒家的。而且它更多地是从一种功用上的东西来描绘山川地理的感觉。但是《山海经》是一个更直接的角度,就是它没有那么功利,而且放得更开一些。还有就是说《山海经》没有特定的一种所谓道德上的约束在里边。我觉得它更加接近于一种比较原始的状态,这个可能本身也是我比较感兴趣的地方。我们现在还是在一个文明系统里去看世界。而《山海经》感觉是在一种系统之外的眼光看待世界,这一点是我觉得最有意思的地方。
戴章伦:您曾经说过,您之所以想要做《新山海经》,一方面也是想建立一个观察世界的系统。这个系统既不是西方的科学系统,它是一种感知性的,甚至是一种非理性的。据我对您作品的理解,它是不是存在着某种反智主义的倾向呢?
邱黯雄:不是反智,因为文明系统产生出来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就是我们通过这样的一个系统,我们可以了解事实的真相。我觉得其实是造成了一种幻觉,就是我们以为通过这个系统可以做到这一点,这完全是一个错误的东西。就是这个系统是达不到的,它不可能给你一个真相,它只是给你一个类似于真相的一种说明。
如果说在你认为可以了知真相的时候,其实已经就把某些很重要的东西给过滤掉的。最重要的应该保持一种自省,就是你应该知道,人是有缺陷的。这方面不能真正地像我们平常所说理解的那种,就是科学,通过人类的知识系统去达到世界。因为这个世界对我们来讲,它其实永远有它不可知的那一面,或者是未知的一面。这个东西,人始终应该对世界的那一面保持一种敬畏的状态。现在我们大部分其实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可能这个作品本身有这样的想法。
戴章伦:在《山海经》里边,其实这些古人对一些不可知的事物,或者是不可知的东西,他们其实是对自然之物的不可知产生了一种敬畏,或者说是一种前启蒙的,蒙昧状态中的恐惧。但我们今天人类的恐惧似乎是产生于对我们自己所创造的东西的一种恐惧。比如说电脑,网络、原子弹所产生的变异,是对启蒙之后的现代性的恐惧。你怎么看?
邱黯雄:可以这么讲,我对西方的那条线索也是一个很模糊的了解。但是我知道,可能我们自身受到中国现代化的历史给我们影响很深。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个影响,一方面好像是我们慢慢的,逐渐获得了一种现代化。同时我们也面临着问题。这是需要我们重新考虑的问题。这种现代化付出的代价,整个在社会进程的方向上,我们是不是还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基础。现在我觉得,中国在文化方面,有点找不着北的感觉。
我觉得《山海经》,首先它是从我们自身的文化里找到的一个视点,来反观我们今天的这个世界。虽然说那个东西并不是一种所谓的证据,但是它是一个疑点,就是它可以给出我们这个文明当中一些可疑的部分,就是把它呈现出来,可以让人去思考它。
戴章伦:我看到你的简历里边,有写到说在德国留学了六年,你会开始对中国文化产生自己的兴趣,在这之前可能对中国文化没有那么多的兴趣,更多地是放在对前卫艺术的关注上。能不能给我们谈一下,你在德国留学的六年当中,具体来说,你的思想上发生了一个怎样的变化?
邱黯雄:之前我们受的教育当中,对传统的东西,它的基本论调,对它的描述都是很负面的,就是批判和否定的态度。关键是你并没有看到,正如我们并没有真正接触到很多。这个材料,一个是我们没有这样的环境让你去读,去很完整地了解传统和经典。你只是零星地得到一点东西。然后一星半点的东西并不是很全面。
后来你自己去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你再重新自己看又会发现很多东西,你听到的和原来所想象的那个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这是一方面。
到了国外留学之后会发现,你所理解西方的那些东西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觉得他们有他们很优秀的地方,就是他那个系统下来的东西。但是你再回过头来,会发现你不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作为中国人跟他们还是不太一样。然后你再回想你自己怎么去理解他们的文化,有时候你会觉得特别可笑,就是你自己以前认为你所理解的那个东西,其实是一个很大的(误解)。可以说你只是它的一个影子。这个影子其实不是别人的东西,影子可能会有角度的偏差,会是一个变形的东西。所以后来我就在想,你要去从事精神方面的工作,那么你要站在什么样的基础上去做这个事情,其实这一点很重要。如果你站在一个自己都不理解的东西上去做,最后的结果肯定也是很荒谬的东西。后来我就想,国外其实就是一个镜子,就是你知道你本身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让你重新认识自己。在那一段时间,对我最大的影响就是这个,所以我觉得应该回来,应该更多地去了解中国,了解我们自己的文化。再在这个东西上去做一些事情。我觉得就我自己来讲,我更愿意去做这样的一种工作。
戴章伦:针对《新山海经》的创作,它在结构上跟旧的《山海经》有没有什么不一样?具体从哪些方面你会去做一些调整和创新?
邱黯雄:就是它面临今天的这个世界,《山海经》是那个时代,那个时候的东西。《新山海经》是讲的今天的事情,内容上不一样。结构上也会分几个不同的部分,但不一定是原来的分法。
戴章伦:旧的《山海经》是以方位,东西南北这样分的。
邱黯雄:在它的那个范围里边,而《新山海经》是在今天这个世界(应该是根据今天的几个大陆这样来分)。
戴章伦:旧的《山海经》是按照这种方位,比如说东西南北中这样的方位来划分,进行区域描述的。在你的《山海经》里边,有没有试图给出这样一个描述的框架,还是说这种描述是比较随意性的?
邱黯雄:我觉得开始没有想到那么多,就是很简单地的一个想法。我想到很多比较有意思的东西先一个、一个地描述出来,慢慢地把它集成册子。后来也想需要慢慢地给它一个结构。这个结果,还需要慢慢地去收集很多资料,包括对今天,从历史方面和地理方面都要做很多材料的收集,然后再去规划这个结构。这可能是一个比较长期的工作。我觉得《山海经》不是说今天做完一个动画或者是几个作品就结束了。我会慢慢地做一些东西,可能也会做很长时间,然后慢慢地做成。具体它的内容会是什么样的,我觉得现在也没有一个特别明确。但是大致上,第一,可能会跟整个今天这个时代、这段历史上发生的一些事情有关。第二,跟我们整个地理有关。
戴章伦:刚才说您的《山海经》的结构还在慢慢地做,慢慢地调整,需要收集很多资料。
邱黯雄:应该是一个比较漫长的工作。包括用什么样的文字、图、视觉方面怎么做都要去想。
戴章伦:对《山海经》有没有一个预期?比如说大概这个动画会做几集,这个书大概会是多少页,这些有没有预期。
邱黯雄:(动画现在是想做3集)可能会是一本书,也不会是特别长,但也不是几句话就完了。我觉得这个也要看情况,我现在也说不好。因为确实要根据最后可选择的材料有关,它最后会成什么样,才会知道大体有多少篇幅,包括图形和文字的比例。我觉得每个东西会有一个图,然后也会有文字的描述。但是可能也需要一些背景上的描述,包括一些观点等等。可能我的看法也会放在里边。这有点像一个研究工作。
戴章伦:对这些东西的描述,特别是带观点性的描述,这种观点大多数是您自己的观点倾向还是您会就一个物品的描述,包括其中的观点和评价去征集多方面的意见
邱黯雄:可能还是比较主观的。我觉得《山海经》本身整个的状态,其实就挺主观的。它描述东西没有所谓有一个客观地去,我觉得它就是一个很直觉地面对世界的一个状态。我觉得这一点上应该是一种基调。
戴章伦:好,谢谢!
【编辑:张明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