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蔡国强是从亚洲闯入欧美当代艺术中心的超级明星艺术家,那么来自日本的森万里子则是十分抢镜头的鬼精灵般的尤物。她是继荒木经惟和村森泰昌之后,以摄影为主要媒介杀入国际艺坛的又一位新秀。
森万里子的作品超越了年代,结合了日本传统,东西方艺术的形式和主题,而参照更多的,则是当代国际化的文化景观,例如时装、科幻电影、流行文化和电脑互联网。她那宽银幕式的、技术含量很高的形象不断演绎着蜕变和超越的主题和传达着未来希望的图景,转达了人与技术,人与其他太空生命的相互关联,并寄托了人类对下一个相互了解与平和的高技术时代的希冀和恐惧。
(一) 蜕变者
时装和电脑虚拟形象是今日大众传媒所热衷的两个视觉焦点;而且,这两种视觉文化在当代艺术领域扩充着自己与日俱增和无所不在的影响力。诸如意大利的《激浪艺术》和美国的《艺术论坛》这两本杂志经常刊登激进的设计师哈姆莱特-朗和维维尼恩-维斯特伍德的作品,而且,象希尔维-弗洛雷及马修-伯尼等人的作品也大量参照了时尚世界的许多因素;更为有意思的是,时尚世界本身也变得越来越艺术化,出现了越来越观念化的设计,空前大量而富诱惑力的广告声势,以及更色彩的时装秀。电脑虚拟形象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即只要轻轻按动鼠标,就完完全全创造出一个不可识但可以想象的形象。电脑动画可以表达出人类脑海里的任何幻象,人们不得不制造出“超真实”这个词来跟上时代的脚步。艺术家们也自然会运用这种技术来创造新的视觉形象。
森万里子的形象就出现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她曾是一名时装模特,是东京这个技术十分发达的都市的产品。她将自己展现为女性的方式,让人想到辛迪-舍曼。森万里子本人也毫不隐晦辛迪-舍曼对自己的影响。她说“(舍曼)的作品‘展示出作为妇女的许多侧面’”。象舍曼一样,她自己的形象也同样出现在后现代社会环境中,以激起人们有关社会和文化的评论。针对自己在作品中的形象,里子认为“是需要观者再创造的”,因为她表现的技术可以实现明日的妇女形象。里子在作品中化妆的倾向让人想到日本艺术家森村泰昌。这位四十开外的男性艺术家通过化妆,让自己以各种名女人的形象出现在照片中而著名。但里子的作品与他的作品迥然不同,因为后者只是作者自己沉迷于自造的明星梦境罢了。
森万里子早期以时装为根据的作品,试图强调人物和衣服之间的关系,她曾说过“当你穿一种衣服时,你就变成这一类人,变成那衣服”。例如《事物价值》(1991)及《香水,之一,之二,和之三》(1993),前者以作者标出自己身材的数量来揭示服装对人体外行的改变,后者是通过在展厅播洒香水来改变人们对艺术空间和服装的看法。
森万里子在1994年的作品将自己划到行为艺术家的行列中。这些以表演为出发点的艺术家们在市实施作品的过程中,往往和街上的行人发生互动关系,从而在艺术与生活之间形成一个张力。阿玛达-克鲁兹认为,辛迪-舍曼的作品“不仅是表演的图片记录,相反,是电影形象的表演式模仿”。在《地铁》及《和我一起玩》(1994)中,森万里子扮成一个性感的机器人站在画面当中,而她旁边的人——无论是在火车上,还是街道上,都成为她的舞台剧中的群众演员,而并非是参加一个观念艺术实践。她的艺术实践将七十年代以来的公开表演和电影、舞台剧的表演结合起来,特别是借鉴了辛迪-舍曼的《无名电影剧照》系列。
在1995年完成的《茶道》中,森万里子在作品中的形象变得与环境更为互动,而且更象一个传统样式的表演,她穿一身日本办公室小姐的制服,象机器人一样,以十分礼貌但机械的动作向街上过往的商客敬茶。一般认为,起源于十五世纪的日本茶道,目前被视作一个纯粹女性的追求,因为它强调内敛、约束和传统价值。《茶道》中,里子的形象体现了这一精神。但这件作品同时让人想到克里斯-伯登在1976年完成的表演《男侍者》,艺术家扮成一位男服务员,向来美术馆的观众提供咖啡。她奇异的化妆使她别人成为旁人不可理解的另类一族。在这类作品中,森万里子的化妆结合了几种不和谐因素,日本传统、科幻小说及表演艺术,从而构成一个独特的视觉存在。
电脑图像技术在近年发展很快,特别是当它运用到动画领域,以致可以象《泰坦尼克号》那样重现历史,也可以象《侏逻纪公园》和《终结者二号》那样创造过去和未来的魔鬼。这些技术都使森万里子对电脑制造的“超现实”功能十分感兴趣,而且,她的作品的发展也越来越多地运用电脑所创造的“超现实”。但她本人在作品中依然作为一个真实的客体而存在着。她再生为电脑杜撰的流行明星,或者是很好玩而又有诱惑力的美人鱼,这两件作品均完成于1995年。一个是《从明星的诞生》,另一个是《空梦》。
一个似是而非的谬论存在于《从明星的诞生》和《空梦》中,即先进的电脑成型技术与怀旧式的人物的结合,例如《从明星的诞生》中的人物使用了过去曾流行的所有时髦物品:七十年代的朋克发式、六十年代的逛街皮靴、八十、九十年代的塑料电话和麦克风。《空梦》中的那精彩的美人鱼是一个以神话为根据的合成形象,它的关键在于当代的视觉合成技术,并且将美人鱼置于人造海滩的背景上。这种人—鱼混合物的转变是建立在今日和明天杜撰现实的环境中,如人造的沙滩。《从明星的诞生》和《空梦》中的妇女形象的确来自今日的现实和未来的可能性上,尽管她们与过去均有联系。“明星”看起来象一家日本传媒公司于1996年制造的青春歌手。森万里子这样做,也肯定上揭示了日本和美国今日的青少年们对技术的迷恋,例如科幻卡通和电子游戏,以及 CHEMICAL BROTHER 和CRYSTAL METHOD 乐队的电子音响,更不用说呼机、手机和无所不在的英特网。
在森万里子的最新作品中,她更热衷于表现宇宙仙女的主题。在1996年完成的摄影与视像互联作品《最后的出发》和《萨满女孩祈祷者》中,她以日本新建成的国际机场那未来主义式的建筑结构为背景做表演,同时她也被重叠成三个若阴若现的太空仙女。在视像中,伴随着轻妙而空灵的日本音乐旋律,她在反复地玩味一个水晶球。在这里,她展现了某种灵妙的,技术和传统合成的萨满,这位萨满是人间和天上未知世界之间的中介。因为她既是新潮一族,又是佛国飞天。在1996—1997年完成的《飞天》系列中,她又有所变化,她完全变成了神佛世界的飞天,在无限延长的大地与海洋上空飘飞,充满了传统的东方神秘主义与现代电子虚拟技术相结合的魅力。
(二) 如天堂一样
在90年代的流行音乐发展中,出现了许多有意思的现象,许多著名的乐队(例如飞天、人民公敌、NWA)越来越多地使用了虚幻的技术音响。在这样的大型音乐会上,这一代年轻人通过他们的风格、作派、服饰打扮来表达出他们的世界观,这正如DJ舞厅的各种混杂效果,人们可以参考任何文化和历史遗产来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这被称为“疯狂”文化,在这其中,技术性音乐,梦幻理想,东方精神,以英特尔和微软公司的电脑三维形象是比不可少的。
森万里子的作品与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时尚潮流有很大关系,但又不是政治化地“反审美”,而是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觉形象。她和一些同龄艺术家一样,利用新技术、流行形象和视觉快乐而创造出一种“技术波谱”。他们都在寻求一种更为乐观和娱乐性的表达方式。正如森万里子在1995年所写道:“人们做艺术应该是很好玩的,我不知为什么要痛苦。我们已经经历了痛苦,而再用痛苦来做艺术,那就只与罪恶和公正有关,而与我们普通人的现实生活无关。”
批评家们经常谈到,她的创作来源于科幻小说,这样的作品包括《地铁》、《和我一起玩》及《茶道Ⅲ》,评论家认为,这些作品与1982斯科特的电影《尖锋》(BLADE RUNNER)和日本的卡通有关。对比,森万里子说,这些“都反映了人们的欲望”,而且认为“各种各样的梦幻在我们的生活中都是极其重要的”。森万里子那技术所创造的新形象,以及它与科幻小说的关系,让我们想到哲学家罗伯特-库伯所言“科幻电影提供给我们一个可以预见的警告,这是即将来临的现实;我们并不需要,但我们必须现在就设法防范它。”
精神的理想主义在森万里子最近的作品中体现出来,所使用的媒介是音乐、舞蹈、时尚、化妆等的综合;这些特点也集中体现在日本、欧洲、美国大都市流行女孩的共同特征。这一综合的全球性当代流行文化在丹-格拉姆的论文《震颤我的宗教》中,得到清晰的阐释。甚至有人认为,森万里子某些作品的全景画处理手法可以追朔到全息电影和中世纪意大利的教堂天顶画。而森万里子追求的不是其沉重而严肃的宗教性,而是当代的纯视觉快感,例如,她的《飞天》可以被认为上一个具有“最广泛意义的作品”,通过视觉效果,来表达佛教的希望和理想。森万里子最近曾谈到:
“从根本上讲,所有的生命形式都是相互联结的,所有的生命形式与生命循环都是宇宙的一个组合部分,而且我们是只有一个星球,到下一个千年,人类精神的能量应该和谐地统一在一起,而超越文化和家园的界限。”
这一陈述与佛教中涅磐的状态极为相似,它并非是彻底地消失,而是被自然地消解和转化,这一过程包涵着积极的意义,诸如解脱、内在平和与力量、对真知的洞察,以及到宇宙造化的普通的爱,这一乐观的哲学思想通过森万里子的轻盈地飞动表现出来。她用流行形象来表现佛教的顿悟及深入的哲学含义,在技术、娱乐和东方思想越来越密切交织的时候是非常适合时宜的。
(三)进入第四维空间
由猿到人,再由人到太空人的种种转变的观念与视觉形象,通过科学和传媒的发展,渗透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高雅文化与流行文化的混合,过去和现在的统一;全球化的网络世界的发展将我们带到新世纪的门槛。森万里子的作品包涵了这个技术化社会中的一切现象和问题,不仅包括科学与艺术的,还包括种族的、东西方的、现实与虚幻的、历史和文化的、精英的与时尚的,这与她是以为在东京长大的女孩有关,也与她所受到的教育、经历和所从事过的职业相联系,同时也展现了日本在今日国际舞台上的各种角色。
她的艺术实践还让人想到人们对合成人类的某些伦理与科学的探讨,这与最近的基因工程几遗传学发展有关,这不仅与器官移植、各种人造器官,特别是与克隆技术相关,涉及人类对自身甚至生命的重新认识。森万里子在《地铁》和《与我一起玩》中展现了典型的技术合成新人类的形象——因为她看起来象科幻电影中的太空人和高智慧的机器人,是生命还是技术?谁都搞不清,但这是今日的现实。同时,她又很诱惑人很酷,是今日男士的理想伴侣,但却是一个复制品,如同单身男人在仿真性用品店得到的关怀和抚慰。在这一过程中,人的肉体性,感情性在消失。而机械性、理性在上升,这是人类技术发展给自身带来的变异。混合生命人和机器人之间的关系的倾向,集中表现在对宇宙人的表现中。与外星人接触的种种可能性在过去几十年中成为最受欢迎的科幻主题,流行文化中对外星人的描述也体现了人类对目前自身局限性的不满,也就希望借助技术而更随心所欲。
森万里子在《开始的出发》和《身体囊》中所展现出地球人变成外星人的尸体的过程。在1995年完成的《身体囊》是一个有机玻璃制作的透明的棺材状的胶囊体,森万里子和她装扮的外星人躺在里面,似乎是不同的生命在不同世纪进出时所需要的蜕变用的孵化器。《身体囊》这件作品曾于1998年夏天来中国上海展出,并且以浦东的高大建筑为背景,在黄浦公园完成了《身体囊》的中国版本。而另一件新作《终之始》则于2000年11月参加上海双年展,引起中国观众的强烈兴趣。
森万里子作品中的民族与文化的区别涉及国际政治和社会问题。她那融合东西方理想的梦不仅联系着她试图否认国家认同的渴望,也反映了她作为日本艺术家在伦敦求学,并在纽约生活和工作的经历,以及作为日本艺术家对日本西方化的看法。在不同的文化之间的艺术创作经历不仅体现在她的想法上,还体现她将日本传统民族服装与西方艺术理念的结合上。
森万里子的作品是一个星际旅行的开始。她从此时此地开始,带着我们去想象中的未来世界。这一航程的逻辑起点是大众文化、日本传统、艺术史遗产和今日社会面临的问题,她用摄影、电脑技术、表演、时尚、化妆、视像装置的综合手法表达了对未来的乐观态度。在她眼里,这个未来是通过现在和过去的棱镜中折射出来的。
【编辑: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