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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乃铭:现实的另外一种样子—再识王风华

来源:99艺术网专稿 作者:郑乃铭 2010-04-28

 

白房子120cmX150cm 2009年

 

  王风华,一直把他的秘密藏得很好。


  多年来,王风华始终有个习惯,他双眼所收集到的真实世界景象,总能够被他分成两个段落进入不同的内存内承载,一个是寻常生活的内存;也是他生活的真实世界,另外一个则是被他放到内心里养植的内在现实。


  这心理的现实与真实世界中的现实,自然是有绝对性出入。在这个现实里,连空气都安静到处于凝结状态。诡异的是;虽然连空气都静止,但王风华心理的现实则是会成长、会改变、会推移、会起承、会饱含情绪,甚或至一声低到不能再低缓的叹息,也能教他留在画面空间里,不散;也不愿散去。


  作为中国新世代艺术家群体当中的一份子,每个人都共同面对相似的课题,如何从过去的基础底下再创新的个人基底,更且如何从已经被搬弄到熟烂题材里面;再度演绎出属于个人的语意学。再度欣赏王风华的新作,让我愈加确定王风华的艺术根本就是与他的长成环境共同呼吸,他从西安这个环境所吸收的养分,真真确确被他扣紧在创作思维里,完全翻不了身。


  我之所以把王风华的艺术思维放到他生活的环境来推算,并不是没有根据的。


  王风华生长在西安,从他的角度来看,西安的风华是被深埋在地底下,而那些一旦能够被挖掘出来的历史印痕,裸现在世人面前,则都已经褪尽光泽,有的更且是破败而剩下残片。从小,王风华对西安曾经有过的光芒,印象里;都是黯淡且隐晦,都是经过拼组之后才能看出概貌。西安对于现代的王风华来讲,是个蒙着尘埃出土的历史;活在过去,死在现在的历史。


  只是,王风华挥不掉这些属于西安辉煌过去的历史,竟然是如此大量的向他提示;生命再如何的成就出伟大漩涡,漩涡的力量终究都会有失退时候。而这种活的时候备受关注;死的时候则隐于尘土的境遇转折,让王风华更加体会到生命的本质到底是孤独、到底面对自己比面对别人的时候来得多。他从西安的环境感悟到的时间湮云,使得他体认到现在的光华将会是明日的历史,这个心念因此也就汇聚成为他艺术创作的极大心理后盾。


  我们从他早期作品所触及的机场、候机楼、飞机,再到他最被大家所知悉的玻璃帷幕都市景观,仔细去分析这些图面元素,都是紧随着现在生活环境转变所普遍性接触到的事物。机场,意味着现代人流浪的基因、意味着人对现状不满而可求追逐更好的想象、意味着人与人之间偶遇及匆匆分离无需背负责任的情感交换。至于,象征现代都市开发的巨型玻璃帷幕大楼,则是积聚现代人力资源最庞大的发电厂,但正因为材质的本身,玻璃帷幕大楼也被拿来隐喻都市普遍存在的人际疏离;就好像人彼此靠得近却内心有着深度距离。在我感觉,王风华撇开西安历史当中众多的元素不去碰触,他也不企图从历史元素中去做还魂动作,独独选择建筑物来作为切入点,用意其实就在于他渴望透过现代的东西来为历史做引流,而建筑物是现代生活极为指标性象征物;是地表最能被一眼洞穿的凸出物,不断翻新也不断被赋予新的样貌与材料的实验,可是再如何亮丽的建筑物,终究只是明日历史的一部份、到底也会成为一坏尘土。王风华把创作的主体锁定在建筑物这个环节,当我置身在西安的汉阳陵、秦兵马俑坑的时候,就更能够体察到王风华与旧西安历史这两者的互动空间。西安遍地是被挖掘出来的古坟,不论是被盗或被有计划开挖,满目所及都是化为黄土的历史沧桑,想想;谁有再大的力气能够挽留住历史的一点点全部呢?王风华在为自己创作的精神作铺垫上,相当细腻选择历史这样的隐喻来做贯穿,把谈论「时间流动」这个八股的话题,扭转到一个更贴合现代生活的语境来作为表述,也替他自己的艺术塑造了有别于其它人的独特风韵。


  我曾经在【能走得很远的一种踏实的寂寞—初解王风华】文章中,提到王风华艺术里面的三项因素:环境性因素、内在性因素与隐喻性因素,这三项因素始终是被他很适度又妥善保留在创作里。在09年的新作系列中,王风华的艺术依旧能沿袭他这一贯的精神,但却又比第一次在台北首度个展,更打进到内在的深度,且能从中确切描绘出属于他个人私密的风景,这个风景也就是我ㄧ开始所称的内在现实。


  我之所以认为王风华内在的现实与外在世界是不同,主要原因是在于,首先,我要先厘清一个观赏他作品的基本观念,王风华尽管是以细腻的笔触来作为表现技巧,但我却不认为他的艺术就能称之为超写实主义(Super Realism)。超写实主义是利用照片或藉用照相机客观、正确、仔细的眼光,来捕捉对象的形制,再将此二度平面上的形象,客观地制作到二度平面的画布上。因此,对于这样的形象,与其说是叙述对象,倒不如说是呈现对象之形美,因此也可称之为是一种「存在的写实」。


  这里面,涉及到「存在的写实」这关键词,它指的是一种对现实世界的呈现;而非只是一种叙述。如此的指述就和王风华近期创作,在精神上是拉开的。王风华的新作品,当然还是先通过照相机来拍摄真实环境,但这些画面则都完全先进入他计算机数据库里面,接着才开始进入画面的拼组过程。经过这两道手续之后,计算机屏幕所呈现出来的画面已经不纯然是原初的景致,王风华等于是在计算机先进行第一次创作,才使之成为架上作品。严格来讲,这样的手续已经成就新的环境景致,或许有些元素是熟悉,但整体景貌与环境的配备可能并不存在于真实世界,如此;也就成为王风华个人最名符其实的潘多拉星球。


  我之所以不愿意从存在的写实角度来解析王风华的艺术语境,还有另外一个主要因素;王风华从以玻璃帷幕大楼为主题,再到近期作品以都市生活公寓墙面、工程围篱、大楼屋顶…为题材,他都让自己处在与观照物有距离的对位关系位置上,丝毫不愿意让自己过度投射或涉入观照物的情感选择意图,这样的艺术表达,在我接触众多7080亚洲当代艺术家里面,是非常特殊的代表。我发现;这应该是王风华内心有着极为强烈的孤独意识与不安全感,当他面对自己作品的时候,就会下意识让自己躲在层层外在性保护措施底层,不太愿意让自己太赤裸去面对外在,这个心理惯性,使得他所形现出来的艺术,就跳脱开纯粹对现实的写实景物描述,并且也不至于沦为自我意识的主观诱导,进入属于王风华式的存在主义心理具象中。


  王风华的近期创作,植入更浓烈的时间感,而且表现得相隐喻性,不让这个议题流于过度形式性,这是我个人相当喜欢的一个环节。比如说,我尝试把名为〈中午的阳光〉四件系列作品,整并成为一组画来看,王风华在这主题里,以都市常见的公寓建筑灰色外墙来作视觉主导,他的手法偏向摄影的拍摄技巧;让前景转趋为暗影,进而凸显出背景的清晰光亮。这四件可并为一组的画作,让我特别感到有趣味的是,它回到王风华相当擅长经营的场景状似相同、但却又潜藏着内在波动的画面惯性中。他把画面极为精准地锁定在公寓外墙上,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很容易流入视觉枯燥的画面描述,却暗地透露出他个人比较私密的心理移动。在作品系列一,画面最上方露出一点室内绿色的窗帘、中间窗户里则悬挂着蓝色衣物、画面最下方则是覆盖在矮篱的红蓝条纹塑料帆布。系列二,窗户里则有红色衣物,户外则是黄色的护栏。系列三,则是外墙的窗户铁栏与红色的遮蔽物。系列四,窗户半开状、绿色窗帘。王风华在这四个画面中,经由荧光色的点破,让画面的静止因此有了纹路感,同时也间接转述了他个人内心的蠢动。除此之外,这四件作品令人感受到空气是没有在流动,但视觉的深度则因为上述几个细节的经营,不仅出现了层次推移,也让画面的空间因此深邃了许多。我想特别提出是画面在处理梧桐树暗影部份,王风华当然是以摄影的惯性运景来处理画面的铺陈,可是梧桐树的暗影在这里很适巧形成类似一种剪影的效果,等于就更强化画面的景序与时间转接到植物身上的走动感,但正因为是类似剪影的处理,画面不仅突出梧桐树叶形状的错结,也把时间推回到神秘而不能过于外相的表述方式,使得观者会有一种对时间的想象与等待心理浮现。


  从王风华的作品图像传达上,会觉得这位艺术家似乎不习惯邀请观者走进室内,在玻璃帷幕的主题上;是如此,在上述的都市公寓外墙的主体上;亦复如此。他在近作里,有一个系列是以建筑顶层为重点,名为〈屋顶的太阳〉作品,是以现在颇为普遍装设在屋顶上的太阳能源板为主要,这个系列主题应该是他这次作品里面,比较偏向纯粹景的叙述风格代表。非常亮丽的阳光,很均匀照射在屋顶上,太阳能板安安静静吸收着太阳的热度,王风华以相当工整的画面结构来架设这个主题,非常工业化的发明被拿来对比看不见的自然太阳;但骨子里却是在执行一种生命能源的交换与吸收,太阳热度的无私,被拿来突现人类发明的心思,一种天然与蓄意的两极角力,就在人类居住的屋顶上悄悄进行着,毫无烟硝味,但把时间走动换成生活的能源蓄积,王风华从都市生活人为景观里面,挖出一个另类观点,意识固然有兴味,但我个人觉得;这个主题比较留存在对景的陈述,同样要从都市寻常生活处境中窥看出时间深度,就没有他在另一个围篱主题系列中,来得令人感触良多。


  我曾经在讨论王风华玻璃帷幕大楼的主题创作中,提及到玻璃帷幕具备两项心理行为,一是、从里面能够看到外面世界的心理掌控欲;第二、白天,外面是看不到大楼里面的活动情形(晚间则因为室内灯光关系,从外面多少就能窥看到大楼内部活动情形),这种不愿意过于曝露自己在别人面前,却又对别人有种好奇与打探的心理,根本就是现世人际普遍现象。王风华延续玻璃帷幕的这种足以拿来观看四周环境变化、却又能保护自己、收集时间移动轨迹等等特色的材料元素,这次则选择都市环境经常会遭遇到的工程整修所搭建的蓝色、银色围篱来入手,从技巧表现来说,他在处理围篱的这个素材上,很明显比起他在处置玻璃帷幕的表现,对于材料本身的肌里与温度呈现,就有非常突出的表现。


  通常,工程所使用的围篱,会因为施工期的长短而在围篱表面出现很多千疮百孔。王风华很显然并没有落入这样简易的时间描述法,在他的画面上,蓝色围篱并没有太破损或太多经过时间外力摧击样貌,银色围篱虽然应该会比较能够映像四周环境模样,但他所选择入画的银色围篱则是属于那种雾状表面的围篱,间接把映像四周环境的这个动作表情处理得极端低调。在这些围篱上面,王风华透过阳光影子的洒落,很隐晦性收集了时间移动的模样,但最主要则是想透过这项元素谈到人与人之间的一种阻绝;一种虽然是生活在同样空间却会存在着心墙的问题。在这里,王风华其实已经传承他在画玻璃帷幕大楼时期的艺术精神,只是,都市里的工程围篱是有时间性,它会因为工程完毕之后,拆除;亮出众人忍受多时不便之后的期待新貌。这就好比人与人之间会因为某个问题出现,而开始在心理建筑起了一道围篱。可是,如果随着两人之间的那层问题解除了,围篱;很自然就卸除。转念再想,栉比鳞次的玻璃帷幕大楼,就不是一个可以随着问题消失而就被摧毁,都会建筑大楼往往是文明进程的一种注记,只有历史会将它化为黄土,它与工程围篱的临时性,着实存在着不同深浅的人性、历史刻痕。


  王风华把内心的孤独,藏在公寓灰墙所挡绝的窗内、围篱所隔绝的另外一边,还有在大陆经常会看到一种简陋砌起的砖墙里。他有一件作品名为〈清晨〉,简单白色刷涂的砖墙里面,矗立着一间好像是样品屋般的简易建筑,王风华在这件作品浮现一股中国社会很普遍存在的随意起建、也能随意拆建的都市生活素质,不论是只露出顶层的建筑或砖墙,都会给人一种并不靠谱的安全,好像是在告诉观者,它的存在只是被拿来随时准备要拆除的。这里的砖墙与围篱就指出两层不同生活语境,谈论时间的议题也因此有了差异。

  
  存在的写实,确实无法那么全然性说明了王风华的艺术。我始终认为,王风华站在西安的历史上,清楚看出了不见它起高楼、只见它楼已塌的时间凿痕,这个经验让他在创作路径上,不纯然选择去描述一个历史所留下毫无水分的灵魂,他反而在这时空错置过程间,另外开辟自己内心的现实,去陈述自己对于环境的感触与对时间的感动。当然,这里面更有着他自己个性上的绝对因素渗入。我尝想,历史的厚度,未必就能让西安人因此找到灵魂深度的入口。可是,在王风华的艺术里,他则让西安的历史因为他所选择的现代题材,找到了引流的入径,因此,圆融了这所谓非常王风华式的存在主义;非常王风华式的内在现实。


  现实,也因此有了另外一种样子。
 

 


【编辑:大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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