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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春晓对话崔岫闻:从天使到真空妙有

来源:99艺术网 2010-10-27

  C:崔岫闻——影像艺术家

  H:杭春晓——艺术评论家

 

  从女孩到少妇……

 

  H:由孕育的过程把它理解为提升的过程,所以我更感兴趣的是在心理裂变的过程中,一个艺术家在心理诉求方面的转换。在这里雪作为一个当时原生的出发点,一个物理意向的时候,实际上我更感兴趣的是你为什么从《天使》中出现的或者更早的,由红到蓝到天空的转变中,忽然出现另外一种意象。有一类东西开始在你的作品中被消解,有一类东西开始重新产生,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在2006年以后开始滋长了?

 

  C:实际上是一个递进的关系。

 

  1999年的《程程和贝贝》是我最早的照片试验系列,是儿童性别自然状态的呈现,是自己试验阶段的创作。

 

  2003年的《三戒》,最后的晚餐摹本的呈现,就成了一个女孩在不断的复制的过程当中阐述,人在成长过程中所经历的关系,很复杂的人生经验和人生结构,呈现在一个很单纯的小女孩的身上,这里面有心理层面的也有社会层面的问题。

 

  2004年进入到了红领巾系列,从单纯的人的复杂的状态进入到了有红色的意识形态的背景里面去,还有人的社会层面和心理层面的一些问题,可能比这个还更丰富还更多。

 

  2006年的《天使》系列,红的元素退去了很多,大面积的蓝色天空背景出现,这个时间段是我精神生长最快的阶段。红色的褪去,我自己理解的是在物质层面对很多问题的关注越来越提炼,进入到心理和精神层面去呈现一些东西。《天使》里面有大片的天空,实际上是留白了,让更多的精神上的思考空间介入。精神的内容是我创作以来一直追求的方向,只不过像蝉蜕一样一点一点褪去,到了2006年基本上进入到在精神空间中完成作品的创作。

 

  2007年有一个作品是《天使之后》的装置雕塑,它是我精神结构初步成型的一个作品,但是它需要一个环境和灯光的辅助条件,经过搭建之后用装置的方式才能把作品的完整性呈现。我在做完作品之后会习惯性的反思,像反刍一样,那个作品在今日美术馆上一届的文献展上展出,展完以后运回工作室,所有灯光辐射都没有了,它就是一个雕塑,就呈现在那里,我忽然觉得它的精神性是不坚固的,因为它需要有外在的辅助条件,回来以后我就一直在考虑精神结构的完整性,怎么能够把它真正的建构起来,让它真正支撑在这里。

 

  所以在2007年我用大量的时间去研究中国古画的资料,也在尝试在宣纸上,把我的照片抽离掉很多物质元素的状态呈现。从宣纸的系列的尝试和大量的古画和资料的研究,我找到了多方面的支撑。这几年我也在做大量的阅读,主要是读佛学方面的书籍,对觉悟很有好处,不是知识性的,只是悟性的提升。

 

  这种精神上的成长就像是发动机和内部驱动力一样,到一定时候就会激励你去做事情。

 

  经过这四年的成长和裂变,我的精神逐渐进入到一个比较完整的状态,因此才有《真空妙有》系列的诞生。

 

  自由生长……

 

  H:对于公众的理解或者对于一件作品的阐释,艺术史的书写方式一定需要这样的东西来进行判断。我注意到崔岫闻描绘她从2006年到2010年的作品酝酿的过程的时候,一直在强调思维结构发生的变化,我能感觉到其中的意味,但是她一直没有用一个很明确的词对它进行判断。我在这样的问题的脉络梳理下,我来诱导你回答,这种诱导已经是比较直接的诱导了,我已经把我的目的告诉你了。

 

  如果你自己做一个简单判断,这种精神内核,你更多的诉求是什么?

 

  C:生长。

 

  H:生长这个词是很容易带有自然物理属性的陷阱,这个问题我绕了半天没有让你掉进来。

 

  我感觉我是在一个艺术家所描绘的场景中,这个场景中我是一个被介入者,来观看这个场景,不是与一个场景对话,我这种感觉正确与否?

 

  阅读习惯是强迫制造了一个描绘方式,而这个描绘方式我是作为一个观看者进入到你的作品当中的。

 

  C:试图进去,但它本身是一个很完整的结构关系,所以往往很难进去。

 

  H:到了《真空妙有》之后,你会忽然发现我进入到你的作品中的对话关系更强烈了。你在前几个系列作品当中实际上是制造了一个个华美的硬壳蛋,而每一个蛋都是源自于强烈的观念诉求,来引导别人跟随你的视觉经验和视觉资源的组合走进去,但是《真空妙有》将这种场景打开了。由此我想即使你在创作这件作品的时候,你在2006年之前,那些创作的过程实际上一直是在创造一个场景,而你的对话已经在场景中得以完成。

 

  到了《真空妙有》的时候,实现了精神结构上的转化,开始了与自己的对话。与自己的对话所有的场景、玩偶的出现、玩偶与人物的关联性,构成了一个线索。创作者和观看者进入到自我对话与场景对话的关系状态中,其中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的来压迫别人接受的视觉资源。一切开始回归,这似乎能解释为什么长白山的雪会成为你天然想找到的东西,因为这些东西是不带有强烈的干扰性和冲击性的,实际上是营造的一种氛围,可以让人更轻松更自然的走进作品所营造的对话关系中。

 

  你的新作,在叙事结构上走进的是一种对话方式的关系状态。你在面对这件作品本身的时候,和你之前做天使等等系列的时候的个人体验有什么区别?

 

  C:其实我整体还是能用两个字来回答就是“自由”。

 

  在《真空妙有》这个阶段,已经走到精神空间里面去了。2006年的《天使》是刚刚介入精神空间的阶段,经过这四年的成长以后,其实我有了一个新的诉求就是自由。在精神空间里面更自由,去生长去游弋。我个人觉得我的心理空间由原来的封闭状态渐渐打开。甚而不一定是心理的,或许就是本来的思想结构和认知方式。它其实跟你整个人的生长是有关系的,人都会在经验当中成长和蜕变。我从生理层面、心理层面到精神层面进而走向自由,这四个阶段记录着我的成长和变化的过程。

 

  《真空妙有》可以让别人介入是因为它有真正自由的空间。在画面中的人和偶的交流不是一个封闭的交流,是敞开的交流。人如果真正进入到精神空间里面去对话的话,不是排他的,因为精神空间是可以自由伸展的。所以你们都能感受到可以进入这个空间,到画面中的两个人中间去。

 

  人和偶之间有一条人所看不见的信息线,人的脑波和偶的脑波之间可以交流。假如你是一个观者,你仍然可以进入到这个空间里面,你的脑波也可以和他们两个的脑波交流。

 

  到底还是当代的……

 

  Z:早年的油画还有《天使》系列等等,都是浓墨重彩的,那时候的表达方式是否更西方?而我看《真空妙有》中的山、船、人,想到“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句话,你是不是渐渐的用东方的哲学诠释你的作品?

 

  C:在2006年以后,我开始大量的参阅禅宗思想,我发现其实对前面的浓墨重彩到蓝天元素的放大,对于我自己来说都是物质元素。一个意识形态的元素,其实在我做的时候没有意识到。我是非主观的去做的,所以它有一个自然的呈现。我会习惯性的去反思,为什么我会有“红”这种后来被人们认为意识形态的东西出现,而且前几年大家对这种符号性的元素的出现会有很多的剖析、理解和认知,还有一些批判。实际上我在做这些东西的时候,我觉得一个中国人在成长的过程里面一定会和历史发生关系的。那么这种关系是潜移默化的影响你,是被刺激的。到了一个时候我会把它拿出来,为什么,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了2009年《真空妙有》系列中国元素出来了,其实是中国水墨山水的呈现。我已经追问过我自己,我的作品里面为什么会有意识形态的东西出现,其实我当时是不自知的,我的生命体验里面有这些东西我就拿出来了。我是那种直觉走在先的艺术家,白色的雪、我想要的黑白的调性,冥冥当中感受过的大山的感觉……当我真正的去寻找并且他们出现在我的镜头里面的时候,我被吓到了——那些山真的是太像中国水墨画里面的山了。这让我无语。

 

  我不知道现代的人为什么越来越没有发现的能力了,我发现了,我也是在冥冥之中去追逐这个东西。我很庆幸是我的镜头发现了这些,如果是我肉眼看到,或许也就匆匆而过了。

 

  其实中国的山水几千年以前在那里,现在还在那里。没有任何变化,是我们的视觉判断经验改变了,我们的思维方式改变了。

 

  所以于我而言不是思维方式的改变,而是在追溯以前“红”的文化和符号的呈现。这让我觉得,2006以前不管是文化的呈现还是符号的呈现都还是太表面的呈现。更重要的呈现应该是精神的呈现,中国精神的呈现。

 

  H:崔岫闻已经很好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但是我一直担心她的回答有一个对公众的误读的可能性。因为作品中所呈现的山脊、平原这种景色的构成方式,这种带有自然主义的意向的表达,毫无疑问是带有很强烈的中国元素的。

 

  但这种中国元素在我看来不是对所谓的中国艺术样式的回归,或者是试图寻找与中国文化传统的记忆的链接。其实在《真空妙有》里面仍然使用了非常强烈的西方的创作方式,还是一个当代艺术的创作方式。我们讲的古典的这种审美体验,实际上是剖离掉主体存在的。就像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里面的意境,是王维在讲中国文化中的无我的状态。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它的这种思辨观,它的这种文化体验,表象的这种理解方式中,是剔除掉西方的带有本体论的我的存在,本体是从那种境界中被抽离掉的。所有的人物都不是被本体的,是被关注被自然化的一个状态。

 

  但是在崔岫闻的作品里面,无论是她用了什么样的模式,我们都能发现强烈的主体存在的创作方式仍然是她最根本的思维模式。

 

  所以《真空妙有》给我提供的经验仍然不是古典山水的重复的经验,仍然是在这样一个干净青涩状态下的与我们相关联的状态下,还是有很强烈的本体的思辨性在里面。在一个思辨观的对主体的沉思状态中,纳入了一些元素。它的贴切还不会影响这种根本的创作方式的时候,这是我所感兴趣的。

 

  你看我们现在身上穿的是什么?我们和文化根性的链接不是简单的把古代的东西翻出来穿在身上,而是穿在身上以后仍然能够贴切的去做当下的事情——去西餐厅或者卡拉ok厅。所以精神内核和表述内核以及思辨内核,仍然是当下的那个状态。但是与过去的对接,使得我们的当下不同于简单的舶来品的当下,那时候更有意义。

 

  C:你所说的主体性是一个点也是一个方式,我做完这个作品之后,在《碰撞》展览之后,我又进入到一个反思的状态,这个主体性恰恰是我现在要思考的问题。可能在下一个创作过程里面,要把这主体性消解掉甚至是打破掉。我觉得在这个系列里面,主体性的存在和画面人物关系的状态还是属于二元的,思辨的,在一个对峙的哲学体系里面去把它构建和完成。就像你们刚才感知到的,可以介入到这个画面中的空间了。这个关系点不止是两个人,可能三个人、五个人、八个人都可以。这个主体性是有我在存在的,这个我在以前的作品里面是一个完整的我。到了《真空妙有》的时候你可以介入了,但是还是有一个“我”存在。我要追求的就是这里面是无我的,这样一个状态。

 

  H:中国的意境,不是第三人第五人第八人的介入,是整体被虚化的介入。这里面有两个人物的对峙关系,你的作品在这个阶段还是呈现出本体论,对本体的感受的东西。即使我们现在设置一个自然的场景你也会带有这种天然的哲学观的。

 

  对于古典的理解方式和今天的理解方式,你的作品中只要存在这种思辨观,就一定是当代性的。《真空妙有》即便是没有一个人物出现,我也能感受到思辨观的存在。

 

  你所说的消解,回到自然主义中人与物的统一性的状态中。我很难想象崔岫闻的作品走在那样一个状态会呈现出什么样的面貌来。《真空妙有》只是对过去传统资源和传统体验的回溯而不是对过去的回归。

 

  C:不是回归,而是通过回溯进而超越。不能回到原点,是超越,是空间的换层,是思维结构的变化。我一直追求的也是这个,这种追求有赖于完成建构,但是这个建构的过程就像是修建金字塔,当你快接近塔尖的时候,需要的还是超越还是换层。这是从二维空间到三维空间到四维空间甚至到能量空间的一种超越。

 

  H:到了某一定程度,超越本身不是话题了,它是一种体验,我们每个人面对人生的方式实际上是用一种人类语言和图像的方式,进行对虚构世界的描绘。对于人的存在而言这样的对虚构的描述经验才是最本质的。不在于我在这个地方描绘的物理经验,而是在于我调动了我的思想语言对这个物理经验进行描述。

 

  C:也许不能简单还原成描述,在描述背后,艺术家的自由创造有不同的层次和分野。再现、表现、发现和创造是艺术成长的不同梯阶,对好的艺术而言,我们不仅要再现和表现,而且要通过发现和创造去建构一种新的可能,在新的可能中,我们创造并感受自由。《真空妙有》,开启了我的自由。

 

  2010年6月

 

【编辑:马海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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