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冬
宋冬:穷人的智慧
如果你在网上搜索“宋冬”这个名字,最有可能看到的一句话是“中国当代艺术史上一个经常被忽略的概念艺术家”。也许他在公众当中的知名度不如刘小东和张晓刚,但是当你和艺术圈的人聊天谈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提出争议,都对他的作品赞不绝口。前些日子,中国美术馆举办了“建构之维”展览,选择了十几位当代艺术领域当中贡献最为卓越的艺术家,其中也有宋冬的作品。不过,和其他知名的国内当代艺术家比起来,他在国内的行径一直比较低调,展览不多,可是走进他的工作室之后,才发现原来他并不是一个低产艺术家,就算你看过他过去的画册或者没落下任何一场有关他的展览,还是会发现几件早已经完成但却迟迟没有展览的作品。这些作品都和平常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没有太多所谓的精英化气质,反映的也不是什么国际问题,就像他最近正在完善的系列作品“穷人的智慧”一样,里面充满了一个普通人对抗周围环境时的睿智。
这样的睿智同样表现在工作室地点的选择上。和其他艺术家不同,宋冬的工作室没有扎堆在黑桥或者草场地之类的工作室密集区,而是另辟蹊径,在昌平小汤山附近的一个铁道旁边找了个大院子,每三年签一次合同,安全保险。对于这个地方的选择,他考虑的十分周全。一方面挨着铁道,开发商一般不会选择这样的地方进行房产开发,毕竟希望天天在火车轰鸣中睡去或惊醒的人没有几个。另一方面,艺术家工作室的聚集,会促成社会对这里的关注,久而久之,一块平时不起眼的地皮也会因此得到被炒热的理由,有可能会被开发商利用,看看北京现在几个成熟的艺术区,除了被政府条文认可的宋庄之外,似乎都面临这样的问题。
在他的工作室里,我们看到了正在“佩斯北京”展出的新作《煞风景》。此前和画廊工作人员联系此次采访的时候,宋冬要求开展之后再提供相关图片,但得知我们的出刊日期是在展览开幕之后,才同意接受采访,并且让我们预览了这次的作品。其中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不想在展览开幕前破坏人们对《煞风景》的神秘感,因为这些年宋冬一直没有什么个展,于是当这个展讯不胫而走的时候,许多人都会以为在这样一个大空间举办展览,一定有点儿蓄势待发的意思,然而到了现场才发现,原来人们的期许与实际情况有着很大出入,真像这次展览的名字一样“煞风景”,他只用了画廊当中的一个小空间,展出内容也只是四段影像。用各种食物搭建出一年四季的风景,然后再用各种工具将风景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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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学课堂推动非传统审美
记者:1994年你自己筹钱做了第一个展览《又一堂课,你原意跟我玩吗?》,这个展览的初衷和你当时在一所中学教书的经历有关吗?
当时我准备了一万张考试卷子,它涵盖的范围很大,从小学一直到大学一年级,都是做过的升学试卷,实际上是讨论教育系统和一个泛教育的方式,我们为什么被塑造成今天这个样子,这些都跟教育体制有关系,因为我当时就在学校教书,对这方面的东西有所体会。
记者:后来为什么从学校辞职?
其实我挺喜欢那个教育环境的,而且当时41中给我的空间也很大,但是我是一个认真的人,也是一个负责任的人,可是越往后, 艺术方面的活动越来越多,我的请假时间也随之增多,平时有大量时间都做作品,当你不能够把全部的时间放在教学上的时候,我觉得对不起学生。于是就选择了辞职。
我记得当时你的教学方式很独特,从前的美术老师都是教你画景物什么,但你一上来就打破了这种教学方式,不教学生画画,而是讲述一些艺术基础理论,包括水彩和水分是怎么回事儿,甚至还讲到了抽象与观念艺术,最有意思的是,你每节课会拿出一点儿时间回答学生的问题,但不是让学生举手提问,而是通过递纸条的方式匿名提问,好像是避免一些问题引发的尴尬场面,而且你似乎还规定了一些不能问的问题,是这样吗?
对,有三种问题在课堂上问不合适,一种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终极问题。另一种是政治问题, 因为在学校里没法谈政治问题,尤其是跟那么大的孩子。还有一种是完全关于我个人的私人问题,因为在教育系统当中,大家在最开始交流的时候相互要尊重隐私,就像我要让你匿名给我写纸条一样,你可以说你想说的,你不要害怕后头有人给你穿小鞋,告诉别的老师你问了一些所谓不该问的问题。
记者:这种课堂形式是如何形成的?
我从小就不喜欢别人管教,所以我小时候不愿意去幼儿园,宁可让我妈妈给我锁在家里,虽然家里人会觉得孩子锁在是不自由,但是我觉得很自由,可以干我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事,比如画画。从那时候我就想,如果长大了我是老师,不会像我现在的老师这样对我,我不能这样对待我以后的学生,然后长大了就当了老师。
记者:当时学校是否允许你抛开教学大纲,另外建立一套自己的教学体系?
当时41中给了我这个空间,可以让我这么教学,包括其他老师来听课的时候,也都觉得挺好。我觉得美术课不是教你画一个圆形或者方形那么简单,而是要培养你对艺术的兴趣,我会考虑艺术作品与这个年龄段的学生之间的关系,再在这个关系上拓宽,并不是说完全照本宣科地说艺术史上,而是建立你的兴趣,然后你以后可以随着年龄增长不断的深入了解更多的东西。所以当你跟我说,有个戏剧导演叫做黄盈,曾经也是我学生的时候,我特别高兴。
记者:但是可能还有很多人对美术的观念还是比较传统,你曾经有几次展览被封是不是就和这个有关?
对,一方面是环境因素,还有一方面跟受教育的程度也有关。最开始大家认为摆几样东西不能是作品,只有绘画雕塑才是。就像我为什么在教学里总是告诉你们什么都可能成为艺术,它是不是能够引发你很多的思考,或者至少给你兴趣,这些东西很重要。
用简单技术实现创作欲望
记者:我曾经看过你的架上作品,画功很好,但是后来为什么不做架上了?
宋冬:其实架上也在做,基本上是一些观念绘画。 绘画有的时候不光是绘画,任何一个门类的艺术都有它的特别优秀的地方,也有它的局限性。我从1994年开始开放了我所谓的艺术表达语言,我认为应该找到更贴切的方式来实现你对世界的认识和想法。当你有一个想法,然后用已有的手段不能够去呈现的时候,这时候你就要找到更贴切的手段。比如我要做《 水写日记》,好像用绘画无法表达,因为它是一个发生在生活中的过程,然后我从1995年开始把日记写在一个石头上,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变成我的一个习惯,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其实我不拒绝任何的方式来做艺术,并没有拒绝绘画的形式,当这个想法用绘画更贴切的时候我一定会使用绘画。
记者:刚才你给我看《煞风景》的时候,我注意到一个细节,你是用Sony比较新的一款可换镜头的单反备用机拍摄的,想知道你是不是很关注最新的科技?
宋冬:还行,因为大家都关心这些东西。我觉得它只是一个工具,实际上我的作品都用低技术或者是最简单的方法来做,换句话说,就是用最具可能性的方式来实现作品。比如我的手机是2006年买的,现在已经不太好了,但是我仍然还使着,因为我觉得也非常好用,如果它要换了,我就再换更好用的,主要是为了方便。这些东西都是为人服务的,不是让别人看的。那架照相机也是,工作起来更方便,尤其像我近距离拍一个小东西,用一个大机器很不方便,但是这个随你搁在什么角度都可以,带起来很方便,所以就买了这种比较新的科技产品。
记者:为什么你要做低科技的东西?
宋冬:我并不是说对高科技没有兴趣,而是在我最开始做艺术的时候,我没有那么多的条件,当时我的照相机很差,也没有摄像机,要拍一个东西得去管别人借。到现在,我仍然认为自己还是穷人的一部分,还是这个阶级。但是你有做作品的欲望,你有表现的欲望,你在这个激情驱使下,任何信手拈来的东西都有可能成为你的艺术语言和艺术元素,所以那些条件都不重要,更重要的是你会做什么。
记者:现在很多人已经接受了当代艺术当中各种各样的形式,但是有时候依然摆脱不了传统观念,觉得艺术作品一定跟美术技巧有关,对你来说,怎么界定一个随意行为衍生出来的艺术作品?
宋冬:我觉得这个很难界定,因为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成为艺术,就像禅宗说的人人都是佛一样,只不过你自己没有认识到而已。
记者:取决于如何定义或者如何诠释作品的意义?
宋冬:我觉得还不是,它是跟艺术家生涯有关。你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能说你今天突然弄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就是艺术作品。只能说那个东西可能是艺术作品。你要逐渐用很多作品,或者用你的一种工作方式来呈现某种你说话的方式,然后你在说话的过程中用到大家或熟悉或陌生的词汇,之后大家要去考虑这个陌生的词在整个说话当中充当什么样的角色,当它们之间产生了非常好的连接的时候,或者说让这句话更强有力的时候,那个词就被纳入这个系统当中了,在以后,这个词就是被学习的一个词,于是成为了所谓的那个正确或者成为了所谓标准。所以艺术都在不断的拓展,美的范畴在不断的拓宽,各种不同时代的艺术家或者是跟美有关系的工作者,他们都在不断的想去推进这种审美的东西。
【编辑:李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