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锋的创作转向逐渐由艺术内向艺术外的关注转移,《秦桧夫妇站像》即是其标志性的开始。因此,一些批评家就把金锋视为“问题主义”的艺术家代表。事实上金锋以后的作品也是沿着对社会现实问题关注的线索,寻求所谓艺术的表达方式。
我旁观和亲历了金锋艺术思变的整个过程,也经常在艺术的观念上与之碰撞、争论。我经常怀疑它所关注的所谓社会问题在艺术内部是个假命题,而金锋总是对这些问题的表达方式和“交流办法”有着超常的激情和迷恋。所以他总有使不完的精力消耗在对所谓问题的表达和追究上,以至于他以不惜代价的方式对难度和麻烦进行挑战。我对金锋的艺术方式始终存有疑虑,这也使我们始终在一起保持讨论和思辨的激情,而不至于以一种肤浅和庸俗化的表达方式去拥抱所谓的当代艺术。显然,金锋以艺术的名义对问题的关注和表达不失其可贵的探索精神和立场态度,因此我以《问题之问题》来读疑金锋的作品。
“当代艺术的社会本质应该从两方面来加以思考:一是艺术的自为存在;二是艺术与社会的联系。……我个人的理解是当代艺术的社会本质,需要这两个方面的综合互动,从而产生一个新的东西,它是艺术的,也是社会的,是一种可以进一步探讨的新的存在或者说是工作方法”。这就决定了金锋的当下性选择艺术与社会的关系共生中嫁接思想的桥梁,展示其独特的思辨方法以及他艺术的工作方式。其实他对社会问题本身的关注并不是他思维和工作的重心,而对问题的习惯性思维和表达方式才是他真正切入质疑的兴趣起始。这就让许多人,尤其是一般公众容易对它的作品产生误解或完全不理解,《秦桧夫妇站像》便是一个典型的案例。金锋并不是要以此来挑战人权或以人性问题作为作品标靶的。“我觉得我们接受一个固定化的人物是非常课本化的,这与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有关,这就是所谓好坏的标准。社会的发展是多元的,这导致我们对某个问题的认识与判断或许不是一个答案。秦桧站立并不是站立本身,我希望作品引起的是站立之外的思考……”金锋在大家习以为常的思维和经验中寻找和发现了问题,并以此来质疑、挑战、触动我们所谓正常实已麻木的神经。只是金锋没想到大众对原有标准的固执己见和以此而连带的情感神经是如此脆弱,公众在现实语境中的情感释放和价值观判断是压抑的,而虚拟的网络平台正好提供了这样的一个释放渠道,于是金锋成为了虚拟世界中让公众尽情发泄和声讨的对象。这也并不奇怪,甚而使作品更为丰富,从虚拟世界中折射出更具现实意义的思考。所以,此作品作为金锋作品的一个转折点,它所带来的与公众共生的效应远远超出了艺术家自身的预构,同时也开启了他在艺术创作上一个新的触角和工作呈现方式。
金锋是一个思辨多于艺术的艺术家,因此他常常把自我批判挂在嘴边,同时也以此来历练自己。“我觉得自我批判应该是一个更为综合的思想整合过程……自我批判的目的是对自己内收的心理进行拓展,使得就事论事的尖锐在内心有着通畅的空间”,我相信金锋为此总是在追究问题和逼迫自己。但是“淘汰、放弃、整合、拓展、通畅……”这些似乎并没有真正解决自我批判的目的,相反会使自我批判更多地停留在形式层面上,或仅仅停留在思辨的形式之中。自我批判应该针对自身的惯性、狭隘、有限性、劣根性等问题的反思而促使自身在行为上进行调整和改变。所以我每一次听金锋讲自我批判的时候总觉得有点隔靴瘙痒,我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勇气、激情和真诚,但我总觉还有点虚,或许欠一些更为朴素的东西。但我还是敬佩他自我批判的执著和勇气的。
“我有时会把撞南墙看成是自我批判的一种方式”,于是他常常对钢丝绳上的危险、难度有着某种脾性上的癖好。“它好像必须要走到那个极限,才能真正悟到那个极限上的东西”。因此金锋常常把精力消耗在艺术以外的难度和挑战上,他用一种“自斗”的方式来扮演一个斗士的角色,虽然他还是以艺术之名来进行对社会问题的揭示和呈现方式的转换,但有时不得不让人思考这种“问题主义”的艺术批判其建构性何在?
《无字访》是金锋用活雕塑的方式直面社会现实问题的一次史诗般的呈现。活雕塑的形式在当代艺术中虽不是新鲜事,但由于作品所指涉的社会现实让它在不得不以艺术的方式来挑战这个难度。因此,金锋的作品常常跨越艺术的内部而触及艺术外部的敏感神经,由此金锋的艺术逐渐在功能性上带有意识形态的针对性和更多的社会学属性,离艺术的内部越来越远。所以金锋常常游离在艺术和社会之间,这也使他始终处在一个比较尴尬的境地。
《马中欣行走的脚底是我的》是一件我比较喜欢的作品,同时从这件作品中也让我看到金锋作为艺术家的极其可贵的一面。《金锋过手》这方章的用法早在1998年就用过,而且还曾用极端的方式在自己身体上也作过烙烫的尝试,结果都失败了。而这次他用刺青的方法来烙印脚底,并且用不断行走来完成艺术的转换,从中又带进许多方法论上的突破,同时在符号学意义上也得到了衍生,而不是简单的贴标签。虽然金锋也回避不了艺术情结的问题,但假如情结的释放能获得极大的超越的话,那不是简单的情结问题,相反我是把它看作对艺术内部问题的执著,以及对问题、材料、手法的执著较真。这才是更为难得和可贵的艺术精神。或许金锋自身并不在意或迷恋这样的转换方式或思维逻辑,因而在这点上它常常有放弃了许多有意思的值得深入探讨的尝试的可能性,这既需要他的勇气,同时也失去了许多空间,我常常为此惋惜。然而《金锋过手》这件作品的意义远没有结束,或许金锋并不看重或意识不深,我觉得这里应该可以继续探讨其方法论上的价值。金锋在他的文章中多次提到“当代艺术的所有形式,都是舶来的,在形式上我们终究绕不开西方”,同时又觉得“但考虑问题的方式,我觉得是可以中国化的”。这样的思考本身就是一种泛化的经验主义判断和放大了对西方的想象。不管是东方西方外国中国,只要在艺术的自律中有其独特的价值,艺术与人文、历史、社会现实甚而未来等有独特的联系方式和表达方式,有一定的借鉴和启思意义,就都是非常有价值的,而不是局限在一种狭隘的思维框架下钻牛角尖。《金锋过手》在方法论上的讨论空间我认为远远没有展开,它由此而带来的倒是对当今当代艺术如此肤浅、庸俗、功利的社会现实的一个很好的批判。尤其是,它的作品的存在方式是随着旅行家马中欣的行走还在不断继续着,这种继续具有极其鲜活的生命方式,同时又是悄然无声,当你触及到这个行为思维的时候他能让人在精神上有一种感动,因此它是有生命的、有灵魂的作品。我认为这是一种运用艺术的手段完成现实转换的很智慧的方式。
其实无须刻意运用所谓的中国思维、中国方式、中国标签等,这些都是极其简单和过时的思维逻辑。艺术就是有它内在的逻辑,所谓的自律支撑和延续其发展的逻辑线索,今天看是问题的问题或许若干年后根本就不是问题,尤其在艺术外部的问题拿到艺术内部来讨论的时候说不定都是假命题,因此完全没有必要过于放大这些问题本身。或许对这些问题的思维交流方式能引发一些有意思有价值的启思意义的东西,金锋工作的现实意义从中还是有许多可讨论的空间,同时这也是极其难得的。
金锋沿着他惯性的思维和工作方式一直走到今天,虽然对他自身而言每一次都是一种挑战,或试图突破,但其实还是有它内在的逻辑的。“1、选择就是态度;2、题材不原创;3、重在转换”,这些构成金锋基本的思维和工作框架。因此,金锋一直试图在构建自己思维的金字塔,他常常质疑思维的惯性,而自身常常又在这样的惯性之中。
《MJJ的骨灰在上海宾阳路》、《骂艺术》、《为老太王小六存档》等作品确实是金锋用问题主义的逻辑方式又使他自身往前跨了一大步,他作品实施中的难度大家是看得到的,一方面让人敬佩他的执着,同时对他的几乎是走火入魔的方式也表示质疑。金锋用三年的时间勤奋地积累了许多的作品,他的独特性已经无需多说,在这么多事实的作品面前已充分显现。关键是对他思维和工作的成果如何更好地来读解,以及从中能获得一种怎样的启思和建构。因此,我们以“问题现场”来整体觉察金锋艺术作品中的内在思想是一件非常有价值的事情,同时我以“问题之问题”来读疑金锋的作品也是表达了我真实的想法。
金锋的问题主义的表达方式到底有怎样的启思意义?对艺术外的问题关注和用艺术内的方式呈现和艺术有怎样的联系?艺术和非艺术有界限吗?仅仅用艺术的观念对问题的呈现进行转换难道不是艺术本身的问题吗?诸多问题和对诸多问题的呈现方式、以及由此而使我们对此而产生的疑虑和思考可能就是金锋的《问题之问题》所带给我们的,或许我们也要好好清空一下自己业已结了壳的惯性思维,来重新读解艺术以及艺术所触及的所有问题,或许这就是金锋所带给我们的。
【编辑:李裕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