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高增礼
访谈时间:2010年12月4日
访谈地点:上上美术馆
艺术家:高增礼
王麟: 1985年毕业于山东工艺美院,您当时学的是什么专业?
高增礼:学的专业是装饰雕塑;自己也开始搞绘画的东西。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同时在进行,没有说偏重于哪个方面,基本上比较喜欢的还是架上绘画吧。
王麟:毕业之后您在广州设计公司工作;1993、1997两次旅行法国,是以设计师的身份去的?
高增礼:是属于旅游,也是被法国那边邀请。当时那边有一个中国香港双方投资的巴黎最大的中国城,当时有很多建筑,得装修嘛,里面有很多浮雕,包括琉璃瓦。我当时配合他们做过关于艺术方面的装饰性的东西。当然那个谈不上艺术,属于跟建筑连在一起。我帮他们在广州负责,配合他们。所以后来他们工程完了以后,就邀请我去看一下,说这个小伙子尽了力,应该让他来看一看,喜欢艺术,过来看一看,开开眼界,就是这样的。
高增礼:当时中国的环境还不像今天,要从事艺术家这个职业是很难生存的。后来借这样一个机会去了两次巴黎以后,在欧洲都转了一下,考察了一下,参观美术馆、古迹,当时就顺便托朋友做留学的这种准备,1998年我就正式以自费留学这样的形式就去了巴黎。
王麟:34岁进入巴黎国立美术学院再次学习的主要目的是什么呢?
高增礼:当时主要就是为了从事这个职业,画画,这是很明确的。因为当时我在广东那边,经济方面都不成问题,要不然我也去不了巴黎。我也是很珍惜当时那个机会,去了以后就留在那儿至今。我去了以后,开始学法语,都是有关专业方面的、材料方面的;另外国内学的一些东西都是比较表面的技法的东西,还欠缺很多东西,就在那里又做了一种重新学习和补充。三年以后我就走上我这个职业画家这个道路,一直到今天。我在巴黎,也是从最小的画廊,参加一般的最初级的沙龙,一路过来,到现在都是基本上有两、三家合作的画廊,在巴黎都是比较前沿的、很大的。所以基本上可以说是进入他们的圈子了。可以说,2000年是我的一个转折点,我在巴黎的秋季沙龙,拿了一个绘画头奖。当时很快就有人找我了,巴黎的画廊主动来找我。如果我们去找别人的话,那是很困难的。从2000年一路上来,画廊也是越换越大,奖也是越来越多。
王麟:在您求学期间所接触的东西,对您之后的创作影响大吗?是技法?还是思想?或者是其他方面?
高增礼:它是一个全方位的,很难说是哪一个人或者哪一个技法。可以说从最初级的,从技法,材料,到宏观的艺术观整个思想,内心状态,整个全方位的换洗,重新认识自己,重新长大吧。我说的这意思是精神方面的,是一个再生的过程。
王麟:海外归国的艺术家的创作通常有2条线,一条是从中国历史中去发掘,一条是对身边日常事物非常敏感。您似乎属于第一种,线索特别清晰:时间、历史。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这个问题的?
高增礼:到今年为止,我在法国固定下来已经十二年了。待的时间越久,越要回头看自己,从哪儿来的。可能在离开了以后,再回头看自己,看自己的文化,自己原来的国家,包括自身,就更清晰了。在出去以前,觉得自己在一个混浊状态,一个灰色地带,什么都不清楚,对外部的世界渴求、渴望知道,但是对自己并不了解,对自己的文化反应都很迟钝的。因为我是北京、巴黎来回跑,并没有固定的任何一个地方,可以这样说,我是在一种游动之中。所以游动的次数越多,我越敏感,越需要寻找我本身的文化的根基。等我认识到这个已经是很晚的时间了,但是还不迟吧。我近几年来创作的范围尽管还是很广泛的,但是比较聚焦于历史性的东西。昨天的东西我觉得很重要,因为它关系到明天。我同时在不同的方向寻找,但是我是站在历史的平台上,在东张西望,再去丰富它,当然我不完全是历史,还有现实的,或者象征明天的。我不太喜欢把自己搞成一种符号,最后就不敢动了,一张张出来都一样。没什么意思,我想尽量找一点有意思的东西,尽量它在变,就像我不停地在北京、巴黎之间游走。所以我肯定要干到死为止,这就是我的职业。我的生活主要都是聚焦在绘画,我现在处于展览、旅行期间,休息放松一下,平时都是在工作中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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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增礼作品《红色记忆之一》
王麟:您把展览当作一个放松的机会。
高增礼:对,基本上,旅行和展览我很高兴,很开心,因为这是我的一个放松期,休息一下,调节一下自己。平时工作都很紧张,我在北京、巴黎两地是两边分工的,两边是对等的。这样,所顾及到的范围比较广,合作的画廊、代理人慢慢地越来越多,展览也是。工作量你可以想像是很大的,但是也是必需的,作为一个现代的艺术家,现代的这种环境,必须得适应,必须像一个特种兵似的,能够打近距离的仗,也能够奔袭,打全方位的,必须得这样,必须有一个全球性的世界观,一个定位。我不太喜欢守在一个地方,我必须得动,我的创作的能量和源泉都在这儿,一停下来就死了,一动肯定就活,就会有机会,就会有长进,就能精神起来。
王麟:在您的作品里,有个特殊的材质就是麻袋,而且是真实的麻袋,并不是麻的代替品。为什么选它?
高增礼:其实这些东西都是很自然的,可不是我做的,全都是我从河北很远的乡下收集过来的,也不是很容易找到这种麻袋,都是盛粮食用的,而且用的时间久了以后,它们本身都有很多窟窿,有可能农民他们自己又把它补了。我觉得这个材料本身就很有历史感,它跟艺术本身是无关的。我发现它材料本身的一种美,一种残缺不全的,破旧的,很有历史感的美。我把它原封不动地装裱到画框,传统的画框、白布上面,然后我再画上去,我尊重这个材料本身的肌理,很自然的那种东西,我都把它保留,并没有覆盖。我再把它需要显影出来的一些东西,慢慢的我在画上通过我的手工制作,再显示出来。架上绘画的东西,人工做的东西太多了,那些太光光滑滑的东西,不是我所要的,我是比较喜欢那种处在原始状态的,我觉得保留那种手工的感觉,特别重要。
王麟:什么时候开始用这个材料?
高增礼:这个材料我大概用了已经有五、六年的历史了。当初只是我没有这样大面积的用,只是局部的,一块一块的把它拼贴上去的,在画面的某一个部位,根据需要。现在慢慢的发展到全方位的,全部覆盖了,整个一个麻袋,比如说一幅像两米、三米的大画,基本上都是要用好几条麻袋,有七、八条,这样把它组合起来,然后拼上去、粘上去。最初还不敢这样用,有人用过,但是他可能是那种比较抽象的,比如说塔皮埃斯,西班牙的当代艺术家。还有一个叫瓦尔戴斯,也是西班牙的艺术家,对材料特别敏感。他们都是在一个局部,或者就是说一条麻袋上面有一些抽象的符号,他们是用工业加工以后的麻袋,就是各种麻料的那种不同肌理的、不同颜色的。我还是比较喜欢尽可能让人们感受到我是在动手,有手工的那种痕迹,和材料的那种纯自然的,没有被遮掩,没有被修饰过的那种手工感,感觉到我是花了时间,花了心思在思考,和材料在对话。一幅画我觉得有两种力量,一个是材料本身的力量;第二种是人体的体力本身的,画家本身的身体的力量。
王麟:您之前的作品大多是兵马俑、老房子、中山装、椅子、佛塔这些元素,怎么会转向人物?
高增礼:我最初的东西,是没有人的,就像你说的中山装,以及一些明代的椅子、兵马俑,属于一种历史的东西。我还画过很多老房子,江南的水乡,都是没有人的。但是其实我始终在里面,始终有人,是这样的一个意思。我现在画人,其实和没有人也是一样,其实都通的。我现在画的历史人物,其实是我自己在里面,我是它们的影子,这样说可能比较确切一点。我画他们的时候,我想的不是他们,想的是我自己,对我来说只是一种参照,我是在内部,他们是在外部。就和我当初画的一系列东西没有人物一样,虽然人是缺席的,但是我是在背后,和现在的有人没有什么太本质的区别。我是这样来判断这个问题的。
高增礼作品《红色记忆NO,19》
王麟:您画的最多人物的是溥仪?为什么?
高增礼:溥仪这个人非常吸引我,为什么呢?因为大清帝国就是亡在他的手上了。中国近代史,从他这儿,在他手上就算告一段落了。他这个人物本身已经不太重要了,我觉得是通过他这个人物,就像一把钥匙,我打开了中国近、现代史的大门,因为这个人物是一个很悲剧性的人物。其实他的文笔非常好,很有才华的一个人,也是很敏感的一个人。他完全是被人操纵了,身不由己,他是很悲哀的,其实也代表了那个时代的悲哀。我还会继续地围绕着溥仪,往前、往后、往左、往右,把这个线索刻画出来。我觉得感兴趣的人和事件,都把它们一个一个的理出来。
王麟:近、现代史的人物大门一开,孙中山、袁世凯、鲁迅都出来了。您在选择这些人物做为的创作题材的时候,有没有遵循什么样的标准?
高增礼:没有,我遵循我自己的标准,当然你要看官方来排列的话,不是这样排的。如果官方这样排,我也没有必要画了,因为这是从我的世界观,我的认识,我个人的经历,从我个人这点粗浅的眼光,去判断,去给它理出一个线索,就完全是我个人的语言,跟任何别的毫无关联。我尊重我自己,说实话,这是一个很实在的东西,我想去画它,就是这样的。我个人的语言,个人的需要,个人想这么做,想这么表现,所以我就去画它。
王麟:其实我们现在来看,您选取的近代历史人物,是我们读到的,但又与您所处时代的个人的记忆或经验其实并不相关?
高增礼:您是说的是时间距离,我是说的抽象的空间距离,其实我们很近的。他们在历史当中都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今天我都会感觉到还影响着。历史就是这样,我觉得不可以把它抹掉的。我更多的是需要在我自身的这种能认识到的范围内,把它做一个清理,剩下来的就让别人去评价。看我的画是不是实实在在的,是不是说的到位,是不是尊重历史,我想这个肯定是很重要的。我尽可能的尊重所发生的一些事,一些人,我尽可能按照历史的脉络这样的线索去找它们。我自己去慢慢地在读这方面的书,这方面的资料,好多东西还在学,探讨的阶段,还差得很远。这也是我的一个兴趣点吧,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是越来越向往这种东西,因为我觉得这种东西对明天来说很重要,不能忽视。
王麟:您2008年的展览《记忆拼图》,跟这次展览的作品是属于同一个脉络。但是2009年,您似乎以佛教语言取代了原有的政治形态。 谈一下这个转变吧,为什么又回来了?
高增礼:这个东西它都是互相穿插、互相影响的,也能体现出我的一种思想,我是在一种动态之中。下一次的展览也不会太远了,明年春天会在巴黎展,还有一个更新的角度,我还有一批画还没有亮出来,跟这些都没有什么关联的另外一个方向的。但是还是我的语言,对不对?
【编辑:李裕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