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在生理层面上是肉体化的光学反应,它与看一行为在日常生活中之间的关系要比在文字表述中更加紧密,那种纯粹的“为了看而看”的认知可能只限于医学的范畴。但无法回避的是,光作为一个必要条件,它作用于我们的视网膜与视神经,使得“看”成为我们感受、认知世界的最主要的知觉行为。当我们用眼睛与物质世界建立形式关系的同时,我们实际上也就是在确认与接纳诸如像空间、形态、色彩等等基本的物理性质——而视觉在美学上的趣味也在于此——总是看似简单却始终蕴藏着耐人寻味的物性。
中国当代艺术正在经历一个重要的变化,但这一变化却并未因其的重要性而为更多的人所关注,到目前为止,它还只是少数艺术家们之间的一种“共识”。而由这一“共识”联系起来的艺术家们虽无意掀起一场有明确主张的艺术运动,不过他(她)们在各自取向的艺术实践中不约而同地显现出的对于“视觉”本身的兴趣,却使得我们有机会看到了某种有别于上一代中国当代艺术的征候。他(她)们的作品不再定位于充当一种“中国”形象的既定的题材化的回音,而是在主动的或者说自觉的参与客观世界的建构,并不忌讳展露自身物质性的一面。与之对应的是,作为观者的我们一旦将其视作一种基本立场或总体化视角时,视觉作为一种知觉行为,其运作机制的复合性与生效机制的逻辑性也随之在观看中被一一凸显出来。
事实上,时下有越来越多的艺术家开始注重作品的“现场感”,在反复的验证视觉与身体之间存有的天然联系。值得一提的是,中国当代艺术界不止一次重申过这一观看模式的价值——其中最为出名的一轮实践是20世纪末至21世纪初的“后感性”的一系列展览——但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即便是在一些注重“现场感”的艺术家的作品中,所谓的“视觉性”仍旧属于一种吸引观众眼球的手段,而它在功能上与展厅里照射作品的灯光并无什么区别。同这类游离于作品语法结构之外的视觉性因素相比,将视觉稀释于文化研究的文本之中的做法则同样常见,对于非艺术领域关于视觉问题的跨界研究,笔者除了要表达足够的谦卑之心,也需在此指出其在论述艺术作品时最为“蹩脚”的表现之一——其中大多数文字是很难用以评判出艺术作品在自身领域中的重要性的,或者说,艺术作品在非艺术领域的学术研究中所扮演的角色只是一种有特点的研究素材而已。
之所以提到以上两点,倒不是想校正它们在做法上的偏差,只是想为展览的视觉现场树立三个界标:身体(感官、自然属性、日常经验)、科技(生产、时代征候)与表述者(文化生产者(美术史)、文化属性、观念与行为过程)。而三个界标之间搭建出的视觉之域,正是文章开始所提到的中国当代艺术的发生重要变化的所在,因为当视觉本身在艺术家的实践中成为他(她)们职业思考中的至关重要的一环时,视觉将不在只领受一种身份,不会只流露出一种习性。即便,最后生成的结果有时看似接近甚至雷同,但此时作为一种语言要素而参与建构作品的视觉,实际上却有着迥然不同的面目。
参展的作品看上去大都具有我们习惯认定的形式主义倾向。而不管是在历史中,还是在当下,这一倾向最易在意识形态层面上遭受责难,但责难中总会掺杂着一股化不开的因无法轻易介入艺术内部“消遣”时的怨气。虽然,相较于云谲波诡的道德论战,形式主义自身要显得真实与自律的多,但即使这样,形式主义的框架却依旧难以支撑现在对于视觉的讨论,因为视觉归根结底是与我们身体相关的知觉行为,它始终要在不同的主体间漂移,也不可避免的会沾染上个人、群体与社会的习惯抑或是偏见,而敏感的艺术家从不会放过这一点,其中自然也包括视觉与形式主义存在的“亲缘”关系。所以,与其说他(她)们的作品是在取悦感官,还不如说是在召唤我们的身体从日常状态中苏醒过来。在此,我不愿掩饰对于这些作品的个人喜好,这可能只是一种个人的感觉,或许我也可能是错误的,但我并不认为它是愚蠢的。因为我不愿为了拥抱一个概念,用知识与思想掏空自己的身体,无视这些“视觉”之物对于自我的确认,如果说“视觉”将要肩负什么使命的话,那就是进入一种体验,一次次的发现在结构中的主体。
【编辑:李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