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良在230平方米的工作室里养了一只“挪威森林”猫,摆了很多收藏的东西。
马良在威海路696号的工作室里养了一只“挪威森林”猫,蹿上跳下很是活跃。工作室是它的地盘,很熟悉。马良比较收集癖,他收藏了很多东西,杂七杂八占据了不少地方,但最好的东西都在美术馆参加上海双年展。养猫和收藏,都是长居的姿态,马良有点在这里定居的意思。现在双年展已经结束,马良那些参展的东西还没搬回来。他打好包,寄存到了一个租来的仓库里。那些东西可能再也不会回到这里,马良要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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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么好的地方
待了四年
就在几天前,威海路696号的物业给每一个艺术家租户传达了通知,剩下的租期结束后将不再续约。不续约,其实是个充分体现契约精神而且还很客气的逐客令。艺术家是文明人,当然也要遵守契约精神。所以马良打算接受这样的安排。
据说在北京一些艺术家聚集的地方,艺术家和物业有时候闹得比较凶猛,大打出手的事情隔三差五总有。马良在工作室里吊了个沙袋,看上去是个和霍利菲尔德一样的练家子,去北京的话可能有些用武之地。挺多朋友都劝他留在北京,说什么那边的房租比上海便宜,生活成本也要低很多,甚至连请个中央美院毕业的助理,也只要开一千五的月薪。那么多艺术家北漂,就是少有海漂,当然是有道理的。但马良不打算离开上海。他眼下最紧要的事情,是找新的工作室。
打了一圈电话,问了一群朋友之后,马良有点泄气。整个市区有三四十个创意产业园区,哪一个他都租不起。那些创意产业园区,大部分人都没听说过,但确乎星罗棋布,各圈了一块地皮经营得挺好。广告、设计、建筑、时装、餐饮,这些公司店铺和创意产业园区才是真正的两情相悦,各取所需。艺术家还真是负担不起那些动辄每天每平方米10来块钱的租金。虽然哀叹“上海之大却放不下一个艺术家工作室”,但该做的准备工作还是得做,不然明年就没地方搞创作了。现在他有了一些备选地点,其中离市中心最近的一个,距莘庄地铁站还有十五分钟车程。
按什么标准看,马良都不是刁民,一边抱怨还在一边替业主找原因。市中心地价高,这么大一片厂房放着,只跟艺术家收那么一点可怜的租金,确实说不过去。资本不增值就是贬值,这道理放哪里都一样,艺术家也懂。不仅懂,而且感恩。毕竟这么好的地方,让他待了四年了。
2005年9月,马良搬进了他的第三个工作室,威海路696号。之前两个地方都没能待长久,两任房东都觉得自己碰上了房价峰值,该出货。等马良搬走了,房子卖掉了,他们才发现后来上海的房价还是很汹涌。对于这种汹涌,那两年总在搬家的马良体会很深。实际上,那股汹涌到今天一直在持续着。从马良进入威海路工作室的第一天,关于这片区域可能要拆或者要改建的传闻就从来不断。合同是三个月一签的,在这种极为临时的状态下,敢签合同搬进来的都是“亡命之徒”。谁知道,业主方大概一直没想好怎么利用这块地方,所以一耽搁就是四年。
四年了,从最早进来的马良到后来陆陆续续进来的艺术家、画廊甚至婚纱摄影,倒也有了些蔚为壮观的意思。以至于2009年的时候,威海路696号门口挂上了一块牌子,上面不无自豪地介绍了30个人左右的一批艺术家,是如何聚集到这里,让个从前生产晶体管的元件五厂变成了今天的艺术区。
不打算当钉子户
马良有他的信息渠道,他听说等他们搬走了之后,这里大概要搞成静安区的“田子坊”。整理干净了,招一批商,跟隔壁的静安别墅打通,摇身一变就是个时尚地标。再弄点店卖点介于艺术品和旅游纪念品之间的东西,就可以挂个创意产业园区的牌子。根据以往的经验,一旦管理者介入了,挂牌了,就会租金飞涨,肯定要比租给艺术家合算得多。时尚地标就是这么回事,不需要最艺术的艺术,但一定要有范儿。所以将来那块介绍威海路696号前世今生的牌子,未必会摘掉。但里面的人大概就“人面不知何处去”了。
这正是此事的吊诡之处。为了创意产业,而赶走艺术家。看似荒诞,其实却有一个普遍有效的商业逻辑的内核。细细推敲,还真说不出这么做有什么不对。所以马良不打算呼应一些艺术家邻居死磕到底、当钉子户的提议。在这个自发形成的艺术区里,马良大概是最有名的艺术家之一,所以一开始还扮演过一阵类似于生产队长或居委会主任的干部角色,后来觉得麻烦就不太管了。这种无为顺从的状态,他打算持续下去。因为他好像有一些无力感。马良说,艺术家也就是这两年看起来风光了,其实风光仅止于个展开幕的那天。回到工作室,就会发现话语权也没变大,生活也没多大改观,反而有时候还挺狼狈的。
呼吁一下
马良真不是哭穷,他很坦诚地算了一笔账。现在有七八家国外画廊代理他的摄影作品,每个画廊一年能卖出个一两张,每张作品价格一万到三万。卖出去以后画廊拿走一半,到自己手里的也就十几万了。现在这个230平方米的工作室每个月要6000元租金,之后,大概再也找不着这么高性价比的地方了。所以,“肯定对创作有影响”。马良打算今后改变一下创作方式。这几年因为工作室理想,他的重要作品都是在室内完成的。以后可能要多出去拍了,没准搞一点旅行创作。
但他还是很羡慕地说起了在西班牙的见闻。马德里烟草厂有一片很大的厂房一直空置着,后来有一批艺术家进去占领了。艺术家自发成立了管理机构,集资建了多媒体室、音乐厅,还排班轮流当值日生,打扫卫生、处理公共事务之类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业主一直没太理他们,这一占据就是很多年。每年警察都来,例行公事说点“赶紧搬走”之类的套话,艺术家也就配合一下假装答应。实际上,这就是西方上世纪70年代以来的艺术家占领运动。城市里一切空置的空间,都有可能被一帮艺术家破门而入,鸠占鹊巢。但最终,他们也逃不脱被所有权和商业联手驱逐的结局。马德里烟草厂的厂房再好,艺术家也还是处于入侵者的忐忑中。
选择了艺术家这个职业,就意味着要接受时不时的吉卜赛式流浪。这几天,有的艺术家已经开始搬家了。有消息灵通的旧货贩子,在过道的墙壁上登出了“回收旧空调旧书籍”的手写小广告。到处都显露出了一些零落成别的味道。马良说应该呼吁一下,在市中心应该保留一点非商业的区域,然后他又继续转身打点行装。
【编辑:李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