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画家王鲁 先生给我寄来了《爱德:第四届中国基督教艺术作品》,这是一本基督教艺术作品集,全书共收集了99幅以基督教为题材的艺术作品。这个关乎基督教信仰和艺术的展览虽然在南京举行,但它通过 王鲁 先生以印刷品的形式让我徜徉其中,接受了一次震撼的心灵之旅。
这确实是一本和心灵有关的艺术作品集,尽管它的每一幅作品都是以宣扬基督教的信仰为主题,但作为艺术欣赏者,完全可以把它们当作纯粹的艺术品来欣赏,它们已经超出了基督教艺术作品的范畴。我把 王鲁 先生给我寄来《爱德:第四届中国基督教艺术作品》看成是一次在城市喧哗的生活中和澄澈宁静的内心的一次相遇。在浮躁喧嚣的生活中,一个现代人如何获得那种难以言说的令人充满喜悦的宁静心境?我看有两种非常简易的方式,那就是看风景和欣赏艺术品,人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懂得从风景和艺术物象中获取心灵慰藉的动物。当我一个人乘着灰蒙蒙的公交车去看冬日的黑龙山圆照寺周围的风景时,当我登着石阶踩着一地金黄的银杏叶,我在刹那间获得了难以表达的由内心的宁静所带来的欣喜。在我居住的这个长江北岸的小城,有着很多令人刻骨铭心的风景,我在不同的季节不同境遇下去走进它们。锡麟街里那座唯一的教堂,规模很小,但它照样有着它那高耸的尖顶和可以制造回音的穹顶,我有时下班,会特意绕过一些街区经过这里,在黄昏,当我骑着车子停歇在马路上,我会仰望这教堂的尖顶,它坚定地刺入晚霞满天的天空,那种美叫人心中陡然产生无名的喜悦。
因为热爱诗歌写作,我也爱上了《新旧约全书》这本厚厚的黑皮书。我爱读那里面磅礴大气的赞美诗,那些原始的音律与和弦。现在我依旧清晰地记得二十年前,在快要过年前的一个冬夜,我和我的堂弟在怀宁洪镇乡村的一间破陋的房子里听赞美诗的情景,那是在旭的家里,我们彻夜守在他的那台录音机前,看着磁带在里面慢慢地转,听着亨德尔的音乐,以及唱诗班那些孩子纯银般的声音。在我的印象中,旭的家非常贫寒,他在早年就失去了父亲,但他热爱诗歌和音乐,他将自己在一家毛纺厂工作得来的很少的钱几乎全部用来购买磁带,当他将整整齐齐地装着几百盘带子的一个大书包拿给我看时,我简直目瞪口呆。我常常一个人想,心灵这个东西就像一个动物,需要音乐、诗歌和更多美好的东西去喂养,不断地喂养,它才有可能强大起来,并且因为强大而处于宁静的状态。
没有什么比宁静更好的东西了。当我面对《爱德:第四届中国基督教艺术作品》这本艺术作品集时,我陷入了一种沉思的宁静状态中。我珍惜这种宁静的状态。接到王鲁先生从上海寄来的这本书是在2006年岁末,而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两年了,我又重新翻看这些作品,完全是因为其中一幅画的缘故。我希望它能再次给我带来前所未有的震撼。我记得两年前当我翻开这本册子遇见这幅画的情景,我把这当作一种缘分,是我和这幅画的缘分。正如这幅画的画题就叫《擦肩而过》那样,我们每天不是和很多人和事都擦肩而过吗?幸运的是我和这幅画相遇了。在这幅题为《擦肩而过》的油画中,画家旺望忘以他的画笔——在我看来,更重要的是以他的思考——制造了这样的一个场景:在汽车的后视镜中,一个穿着白色背心、红色短裤在高速公路上奔跑的人与穿着长袍的真主耶和华正擦肩而过,而天边是一片眩目的烧得正灿烂的晚霞。这幅画之所以给人以强烈的视觉震撼,在于它营造的庄严肃穆的氛围,画面上,黑暗道路与光亮的天空的对比,耶和华的沉默不语和青年人奔跑时的动感的对比,耶和华是正面地对着欣赏者,而欣赏者只能看到奔跑的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所有这些都出现在一辆疾驰在公路上的汽车的后视镜里,这种独特的视角处理,让我们和驾车人一起在不经意间“瞥见”了路途中发生的这一幕,这静悄悄发生着的惊心动魄的一幕。
汽车,后视镜,没有尽头的高速公路,以及公路上奔跑的锻炼者,它们都是当代人真实生活的写照。这幅画提出了一个致命的命题,那就是:在越来越物质化的世界中,作为一个“后现代”的人,如何不使自己和信仰(我们完全可以把画中的耶和华看作一种信仰或信念的象征)擦肩而过。遭遇信仰以及和信仰擦肩而过,都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我以为,信仰感的出现是不分场所的,能够激发一个人内心崇高感和伟大感的事物也是不分贵贱的。当我面对旺望忘的这幅题为《擦肩而过》的油画时,我记起了我生命中经历过的感到灵魂战栗的所有的激动和宁静的时刻。当我在麻木的生活中感到疲惫,我会一个人来到江边,眺望辽阔江面而倍感心灵安慰;当我在狭小的房间里感到困顿和孤独,我会独自走到阳台,仰望热电厂那高高耸立的大烟囱,以及那些酒精球般的云朵,逐渐散开了内心的阴翳。在长江北岸这座小城里,我慢慢领悟了,重要的不是在何处生活,重要的是发现生活,发现内心的生活。
我一直在想着,旺望忘,一个多么奇怪的名字,一个没有意义的词的组合。但它的确是一个画家的名字,它标记在一幅画的下面犹如一个黑色的音符。
【编辑:李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