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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永青专访:“这是我的手笔!”

来源:顶层杂志 作者:潘丽 2011-03-01

  

叶永青

 

记者:今年翰海秋拍中上拍的您2001年创作的一张《鸟》,在本刊新浪微博发布后,短短一周内就被几乎所有知名社区网站转载,总访问率可能已达到一千万次,仅在新浪微博就收获评论近万条。此外,《文汇报》、江西卫视等多家主流媒体也都报道了这一事件,这样的关注度对当代艺术家而言是史无前例的。在知道自己的作品以一种遭受偏见的方式走红网络后,您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叶:这真是拜时代所赐,我平时不太上网,更不弄微博之类的,听说了“千万人围观一只鸟”的事以后,也跟着大家前去这些热闹的所在围观了一下,果真史无前例,盛况空前。当代艺术趣旨与大众口味从来雅俗各行其道,并行不悖,今日景观虽秀才大兵张冠李戴,鸡同鸭讲,却不失为来自不同层面的对当代艺术的争议、评价以及对知识权力的大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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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看了我们整理的“乱评”,有什么感想?觉得哪些评论比较有意思?自从您2000年开始“画个鸟”系列以来,是否经常收到这样“有才”的评论?

 

叶:我想,引发人们兴趣的原因主要有三:一是拍卖产生的价格,在一个唯利是图的价值观和意识形态为主导的时代,价格和资本引动的游戏如春药一般。其二是传播、互联网和微博等媒体的运用创造了一个更加无障碍、立体化、公开化的平台,使人们得以如此亲近地与不同的想法相遇。三是我在2001年画的这张又呆又笨的鸟,无疑同许多网友心目中的艺术品有巨大差异。在普遍将艺术视为高高在上的殿堂的审美定式中,一件如此简单、稚拙和表面看去粗糙可笑的丑鸟,让大家觉着门槛太低啦,“我孙子都比这画得好”……于是,众人绕有兴致地破门而入,在原先陌生的领地内,发表了这样多有才丰富的关于审美和趣味的意见和想法。

 

记者:看了我们整理的“好评”,又有什么感想?您觉得他们对您作品的阐释是否准确?对于他们在网络上作出的普及当代艺术的努力,您怎么看?

 

叶:正如你所言及,这件事件引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在网络上的对于当代艺术相关知识的大普及和观点的大交锋,提出了许许多多真实有趣的价值和观点,使我受益匪浅。我何德何能,唯有言谢。不论佳评恶评我的心态以近日在大理感通寺偶得一联为用:“问梅子熟时个中人酸甜自别,闻木檀香否门外汉坐卧由他。”

 

记者:网络上的恶评大致分两种,最多的一种就是认为这只鸟太丑,欣赏不了。您是否同意视觉上这件作品的确很“丑”?将“鸟”画得又丑又笨、稚拙率性,是否是您的本意?

 

叶:画鸟当然就是画人,画家笔下的梅竹兰菊即是人品格的象征,这一点网友并没有看错,笨鸟、呆鸟令人发笑,惹人不悦,我们在嘲笑丑鸟的时候何尝不是嘲笑傻傻的自己?

 

记者:另一种恶评则将火力集中到您的身份,以及这件作品拍出的25万元的“高价”上来。您的知名艺术家、美院教授以及国家干部家庭这些背景,让部分网友条件反射的将您作为了假想敌。作为一名当代艺术家,无意中被卷入网民对名流、专家和财富阶层的仇视,是否有种哭笑不得的荒诞感?对于“25万”这个价格,您又觉得该如何向网民解释?

 

叶:在这些胡说八道和妄加推测后面还是包含了对社会不公和不义的诸多情绪,这得另说了。至于作品拍卖价值的高低,本与我无关,多说一句:对于艺术的投资或收藏、购买的并不是一堆纸张或画布颜色及画工时间,购买和投资的其实是一种想法,一种具有独特性的思想或为实现这种想法所付出的各种努力。所以,这样的想法可能是无价的。

记者:回到作品本身,请简单向“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介绍一下“画个鸟”系列的源起和创作意图。为什么选择画“鸟”,为什么放弃极复杂的涂鸦而走向极简?画鸟十年,经历了什么样的创作历程?

 

叶:我的确是试图通过画鸟或画其它题材,表现一种反向的思考方式,去挑衅、颠覆人们习以为常的对绘画的常识。我分别以“画个鸟”、“涂你个鸦”、“象不像”、“单飞”为展览的题目,并在作品中营造着与观众的欣赏模式相异的表现手法,在简与繁、快与慢、随意与严谨、率性与理智之间展开互动性的实验。放弃一点对炫技的迷恋而走向表面极简却更耐人寻味的细致描绘,目的是对所谓画家在当代生活中的身份的质疑?简言之,艺术家的角色就是要在视觉上创造和提供出“不习惯”,并在与他人和文化的碰撞中示出:这是我的手笔!

 

记者:您年轻时也写过很多现代诗歌,后来被冠以“才情画家”之名,作品被称为“文人画”。少量网友从您作品中看出了塞尚和八大山人的端倪,能否谈谈您作品所追求的精神气质,在艺术观念上又是如何传承与突破的?在选用作品的材料以及使用方式上,为什么与其他当代艺术家截然不同?

 

叶:我倒不是什么才情画家,但的确喜爱中国文人传统,中国人在五千多年的文明中建立了一整套通过诗书画一体优雅的传统,这一切在今天的时代中都荡然无存了,尤其是我特别偏爱的自北宋以来所推崇的素华之美:朴素、简略、雅致和华贵的一脉,这种取向虽然与所谓当代风尚与品味格格不入,但却孕育了我在与世界对话之时的精神气质和个人趣旨。

 

记者:很多网民的误读是因为没有看到这件作品的细节,以为是一个很恶俗很潦草的作品。而实际上“画个鸟”最大的价值就在于绘画语言上的独创,能否谈谈从早期的超现实、政治波普“大招贴”,到“涂鸦”,再到“画个鸟”,您的绘画语言是如何演变的。

 

叶:对艺术的思考和表达,常常是层层推进互为表里的。我的确在不同的时期经历各种对于语言和方法的实验与探讨。但我也常常提醒自己回到真正的感觉中来,回到观察中来。哪怕这种观察的眼光象个儿童一样,艺术家是生活在时间之中的,我们是在时间中保持和培养对于事物的新颖的感受力。比如,今天我在屋内枯坐了一下午,那么无聊和枯燥就是我的生活和细节。

《画个鸟》系列作品200X150cm, 布面丙烯,2010

《画个鸟》系列作品200X150cm, 布面丙烯,2010

2007 《画鸟》, 布面丙烯 ,100X80cm

记者:“画个鸟”的出现是否属于妙手偶得,您是否认同这充满诗意的大鸟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颠覆了您之前的创作,已经成为您最有价值的一个系列?

 

叶:画鸟系列始于1999年,是对于过去的绘画方法的失落和中断的产物,至于评价还是任由人说吧。

 

记者:您的画应该是完全个人化的,只遵从自己的内心,是否意味着他人的评论对您而言并不重要?很多人对您作品的误解,就是觉得没有满足大众的审美需求。

 

叶:我不相信有能够满足所有人的艺术,大众的喜好大都情随景迁,不太靠谱。不过我仍然希望能够假设一些会喜欢我作品的他们。我为自己和他们而工作,但谁是他们?我真的不知道,所以画画真是太孤寂的一件事,谁也没法帮一个人画他正在画的画。

 

记者:您多次谈到您碎片化的生活状态对创作的影响,并认为“人是一种不完全的存在、是偏见本身,意义是一座我们用片段、信条、童年的创伤、报纸上的文章、偶然的留心、旧电影、失败与成功感,所恨所爱的人建立起来的大厦”。有趣的是,这张《鸟》的走红也是由无数个碎片化的评论和点击构成的,每个参与者可能并不了解事情的全貌,但很多人的反应却又惊人地一致。尤其是在社区和微博型网站成为主流之后,每个人都成为了碎片资讯的接、收者、传播者和生产者,碎片化生存成为常态。您如何看待这一现象?

 

叶:人与人的真正不同,就因为想法的差异,种族、身体、文化、阶级的不同只是表面的,我们由不同的偏见所构成,却更受到意识形态社会文化教育媒体以及金钱的控制,这些经由各种不同来源或系统形成的观点或声音。虽然纷呈别样各行其是,但的确为我观察、想象和思考我们身处其间的世界提供了一种角度。我知道,多数人的信念并不是理性的产物,而是一大堆联想,传统观念,对事物的一知半解、格言、范例、中心、狂想等的总和,所以我观察的不是人类的庄严法相,而是他们的自相矛盾之处,对于人性的种种弱点,我既不感到羞愧也不感到震惊,更不因之而愤慨。但在内心深处,我们仍要保留高贵理想的光芒,令人激动的景象,无忧无虑的性情,各种事物的突出特点——这些精神性的产物,萌发自千万人的心灵,如灿烂阳光穿透阴暗愁闷的云层,促使我们感到人类既平凡又高尚,我们自己伟大而不自知。

记者:除了艺术家、策展人等主要身份,您去年又刚刚荣任中国当代艺术研究院院士兼艺术总监,您曾在采访中提到,当代艺术院的功能更多的是面向公众作当代艺术的推广。您现在恰好亲身经历了一次当代艺术与公众之间的冲撞,接下来您可能会采取什么具体措施去推动这一现状的改进?

 

叶:我当然希望这次事件当做有益的经历,在自己创作之余,做些尽力而为的工作。目前艺术的社会生活和公益性普及乏善可陈,毕竟我们仍然生活在一个没有当代文化气氛和美术馆博物体系,没有公共艺术教育系统的国度里,我们不可只沉浸在市场经济带来的不可救药的乐观主义情绪之中。

 

记者:意外的是,很多自称学艺术出生的评论者也纷纷表示看不懂您的这张作品,作为四川美院的知名教授,您如何看待当代艺术的教育现状?

 

叶:在美院上过课就自动成为艺术家了吗?除了关乎于相关系统知识的接受,更重要的是建立一种认识:一个艺术家要明白宣示的宗旨是使得人们对于人生,对于自身,对于自己生活中所能起的作用感兴趣,要达到这一目的,最好的办法是通过艺术使人相信人生是一场很有意思的游戏,人人都能参加,任何生活方式,哪怕再高雅、再拘谨、再粗俗总会有很多出路和通道。况且人生的乐趣也不归某个阶层或艺术圈子所专有,而是公平分配的,只要我们为它留出一点时间,耐心和想象力。

 

记者:这个事件是否会影响到您今后的创作,或者其他策划活动?

 

叶:我不清楚,哪些发生在公共领域和论坛里的声音,真的有趣,比艺术内部的状况更有意思,说不准那天我会收集起来做本书呢。

 

记者:最后请谈谈您即将举办的个展,以及今后的创作计划。

 

叶:1月3日我在重庆坦克库有个展览,我在四川美院上学、教书、领工资,在黄桷坪生活了20年,这个题为《时间的穿行者——叶永青黄桷坪20年》的展览既对那个地方挥手告别,也是对那个时代脱帽致敬。我在展览的题记中这样写道:“艺术家是生活在时间中的,亦或时间既是生活,无论你置身何地,时代才是真正的舞台。我们是这场神奇戏剧的观众和见证,间或走近台前参与其中……及于艺术,于我不唯是逃避,并且是我原所接收过的种种方式并不能打动我。人们所描绘的世界,皆非我亟想进入之世界。亦非我这个在云南和重庆长大的孩子自80年代看至90年代所累蕴心中的悲与苦,乐与趣等等皆可相与映照,终至醒人魂魄,动人肺腑者,终于我只能自己去创想另一个世界。

 

如同人们盛言的风景,你发现根本不适合你要,你只好继续漂荡,去找取可以入你眼的景色,我的一生就在这种情况下流浪。
 

 


【编辑:苏芳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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