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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令飞与陈丹青谈鲁迅

来源:文嘉琳博客 作者:文嘉琳 2011-03-24

 

这是一次非常短暂的旅途,用去了0.25平米的房子钱。一次值得的出行。

 

3月20日,在浙江大学国际会议中心举办鲁迅长孙周令飞先生和陈丹青教授的演讲:令飞与丹青谈鲁迅。

 

论坛还没开始,陈丹青便接到了浙大的一纸聘书“客座教授”。这是他先前没有想到的,佩戴上校徽以后,他站在台上表现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这是事先不知道的事情。感觉有点像被当场被捕,而且还不能拘捕。好不容易从清华逃了出来,没想到又得了这个。”浙大的罗校长对这种“先斩后奏”的做法表示抱歉,他说:“之所以没有事先讲,那是因为怕陈丹青拒绝。浙大现在是一所令人瞩目的学校,但不是一所令人尊敬的大学。要建立一所令人尊敬的学校,浙大需要引进一些能够挺直脊梁有骨气的教授。 ”他并且进一步保证,在他的能力范围内竭力的争取学术自由。罗校长的这番话让人动容,陈丹青也表示难以拒绝。这让我想到1936年国立浙江大学校长竺可桢的话:“教授是大学的灵魂。一个大学学风的优劣,全视教授人选为转移。假使大学里有许多教授,以研究学问为毕生事业,以教育后进为无上职责,自然会养成良好的学风,不断地培植出博学敦行的学者。”“不过要荟萃一群好教授,不是短时期内所能办到,而必须相当的岁月,尤须学校有安定的环境。因为教授在校有相当的年份,方能渐渐实现其研究计划,发挥其教育效能;而且对学术感情日增,甚至到终身不愿离开的程度,这才对学术教育能有较大的贡献。”但愿这一次的讲话真正是浙大的一个开端也是浙大精神的一个延续,愿这种尊重不仅对于名流,更惠及青年教师和学子。

 

首先是周令飞的演讲《文本鲁迅与人本鲁迅》。作为鲁迅的长孙,周令飞如当代的众多的人一样,面对着一个被过度阐释,一个“伟大得只剩下空壳”的鲁迅,一个“被悬挂起来的”木刻的鲁迅。他在前些年就发出了质疑“谁是鲁迅?”为什么作为长孙的他都对自己的祖父感到那么的陌生。在周令飞的演讲中,他试图为我们还原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本鲁迅。这个鲁迅不是旗手,也不是尖酸刻薄古怪的老头。他因为周作人结婚,家里经济紧张而托人回浙江两级师范谋事。他作为一个教师认真研究抄写讲义。他怀念自己的老师,写了关于藤野先生的文章。在这段演讲里,周令飞也透露了藤野先生对学生鲁迅的映像:“听说直到他逝世之前,一直把我的照片挂在他的房间里,使我很受感动。至于那张照片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送给他的,已难记忆。”“我总觉得,---对这个国家的人也要高看才是。这也是周君感到对他特别亲切而使他心中感谢的原因。因此我觉得,读到周君在小说里或者对朋友们拿我当恩师来叙述,我若能早日读到该是多么高兴呵!他说直到死前还想知道我的消息,如果能通信的话,他本人该是多么喜欢啊!可是到了现在什么也办不到了。真后悔呀!---谨向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关心而感到如此重大恩情的周君之灵表示深深的悼念。” 在这一段还原之中,我才明白其实鲁迅描写藤野先生,不过是以合适的温度怀念自己的恩师而已,根本不是教科书所阐释的“表现藤野君的伟大善良品质”或者表达“中日两国友谊”。我也更加深刻的体会到一个教师对于学生的不知不觉的影响,或许仅仅是因为帮他修改了一下讲义,或许仅仅因为友善的对待了他,藤野便是鲁迅心中“唯一的恩师”了,并纪念一生。

周令飞不断的告诉大家鲁迅是一个人本的鲁迅,青年要学习他的不是他的“伟大的爱国主义情操”、“无产阶级斗士”,青年要学习鲁迅“立人为本的精神”、“独立思考的能力”、“拿来主义的方法”和“韧性的坚守的力量”和周令飞的平和不同,陈丹青的演讲显得尖锐,以致结束以后,有个浙大女学生直呼“大尺度”、“反动”。陈丹青的演讲题目是《想象鲁迅》。他说:“生前的鲁迅,是一个不与俗世相妥协的叛逆者,是事事看破、预先绝望的孤独者,是为了人的尊严不惜诅咒民族和国家、历史和现实的批判者。在一个仍能容忍异端的生态里,鲁迅尚有幸像一只恶鸟,“夜里飞出来,发出恶声”,给大家一瓢冷水,一记棒喝;尚能表达自己的立场和声音,洞察与思考,质疑和否定,虽然他最终也只是一个不能改变任何历史方向的失败者。

 

生前的鲁迅,也曾在30年代那个特殊的历史语境里同情左翼,同情革命。这是那个年代许多思想叛逆人格独立的激进知识分子的共同选择,从某个角度看,也是一种反 社会反政 府的方式和武器。但鲁迅的遗憾在于,他还没来得及再作选择,就已经长眠世外了……

 

身后的鲁迅,对执政政府和社会的批判显然让他成了反对国民党政府力量最需要依赖和建树的舆论和形象。新中国成立后,无法左右自己的鲁迅被迅速推上神坛,被奉为偶像,被树为纪念碑,被成为无处不在的一个政治 符码。这个时候的人们,还来不及意识到,鲁迅骨子里头,是始终都不妥协的叛逆,是任何社会里不为人喜的“一小撮人”;待认清这个事实,历史的车轮已经开进了世纪末。

 

所以,今天,鲁迅不仅被请下了神坛,而且被请出了教材。接下来,鲁迅和鲁迅式的批判和诅咒,将彻底走出一代人的视线。他上不了任何中国现代文化的光荣榜,这个和 谐时代可敬的麻烦,看来终于可以解决了。”

 

陈丹青说,胡兰成在40年代曾论及鲁迅:“一生的功绩是否定而不是肯定,是叛徒而不是其他。”如今“叛徒”这个词语听起来总是那么刺耳,今天的书生顶顶害怕否定,害怕成为社会的叛徒。陈丹青更愿意将叛徒换成“异端”。他认为鲁迅终生都是一个孤独的异端,从未跻身成功的人群。“伟大人物十个有九个是异端”,他远离权力,不属于任何一个党派、团体,即使晚年加入左联也迅速决裂,在各大学校教书最终也是以辞职收场。他和英美派有隔阂,也不是亲日派的铁杆,不附和各种政见。“鲁迅是可敬的麻烦,是所有反抗者的朋友。鲁迅说自己是夜里飞出的鸟,发出恶声。被尊敬的同时也被冷落,主流价值不会爱他,他注定属于一小撮人。但一个国家,一个文明需要这一小撮人。”“折腾一世,并不是为了改变什么,而是为了人的尊严。”“鲁迅其实不该有那么恐怖的影响力。他会被人尊敬,但同时也被冷落,他属于一小撮人。就像托尔斯泰去世,俄国的媒体只给他很小的版面;萨特不被法国人重视;尼采和叔本华,德国人不怎么理睬他们。世俗的大多数人不会接受他们,但我们的文明需要他们。”

 

 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在互动的提问环节。学生们提出的问题都是非此即彼。“面对这样的体制,我们很迷茫,你有什么好的建议?”“我是应该反叛,还是应该屈从?”“你对中国是悲观,还是乐观?”……众多问题,急切的想寻找一个标准答案。这让陈丹青时时语塞,但是他显得平和宽容,常常反问到:“你想做什么?”他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步步来,你能长大了养活自己很重要,然后再想做什么事。”不过他也很不客气地说,“恕我直言,到全国500多所大学演讲,所有的问题几乎都是一样的,几乎都是同样的问题,没发现有什么不同。这是同一化教育的可怕,我在没有受过教育的人那里听到了活人的语言。”

 

在众多学生眼里,总是看到名人们光环的那面,却忽略了他们作为一个人的复杂和他们的命运。鲁迅的文笔尖锐,他爱人却是最深;陈丹青他们这代人如今很有名,但是早年下放农村,每个人做梦都想离开,面对“红、光、亮”的艺术,他们敢于说“操你妈,重来!”;韩寒成为青年的代言人,但是他十七岁就退学去赛车,他可能面对的社会的质疑的命运你是否敢于承担和挑战?生命是复杂的,不能被简化。“现实”与“理想”、“精神”与“物质”不是一道二元对立的选择题。

 

话说,在学生日志里看到描写miss wen:“物质和精神分离”。这真是让我如芒在背。是的,miss wen可能为了一个讲座、画展花了0.25平米的房子钱,但还会留钱来吃饭;miss wen每天都在谈论梦想,但是还是会工作赚钱,虽然赚不多;miss wen向往更广阔的天空,但是还是知道要做好手边的事;miss wen信仰了主,但是她知道肉身要在这俗世不断践行和超越……miss wen要吃饭,也要追求;要低头,也有持守。

 

  2011年3月22日清水园
 
 
 

 


【编辑:汤志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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