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的土地: 东西方之间的艺术之旅
多美尼克-罗拉(意大利著名艺术评论家)
毫无疑问,我们的时代喜欢偶像胜于事物,喜欢复制品胜于原作,喜欢表现胜于现实,喜欢外表胜于本质……甚至,当真相减少错觉增加他眼中的神圣感骤增,因此错觉的高度在他来看来就是神圣的高度。
费尔巴哈《基督教的本质》
当我们的世界被人造卫星分割成棋盘,每一寸土地都被塞满的时候,我们又怎能成为探索者呢?
尼古拉斯-鲍里欧德《关系美学》
几个世纪以来,伟大一词和西方世界的荣耀都是以其征服殖民地的数量来衡量的。遍布世界的探险队是由杰出的探险家如英国的詹姆斯-库克上校等带领着一群制图者,用地图和图表测量详尽地探测未知的土地。同样地,在法国大革命期间拿破仑征服了世界,他委以重任的部队将士、智囊团和艺术家都征服新的土地并歌颂他的胜利。在20世纪,人类学家和艺术史家如李维-史特劳斯和艾比-瓦尔堡,参与了对理解社会史和文化史有着至关重要的一次探险,尽管这次的探险更属于个人的行为。像他们的祖辈一样,先锋者按照人文和地理的地图,仔细地记录了他们访问过的每一片处女地和每个不知名的部落,发挥他们的写作和绘图的能力去解释和描绘不寻常的风土人情,深入研究“差异”的本质。他们的旅行鼓舞了许多艺术家在世界各地漫游,寻找和探索新的未知的土地。
在一个地理疆界不再如从前那么清晰,标志和商品的交换使思想的过渡性传播得以实现的时代,我们经常使用杂交和多元文化等词语,但是却没有真正抓住这些词语蕴含的价值观和人文含义。在这种语境下,当代艺术代表一个自由的有必要叙述的空间,艺术家和观者的智慧和胆量在这个空间得到充分展示,解构现实以及研究日常生活所包含的张力成为可能。因此,想象和幻觉犹如两把可以交替使用的钥匙,让我们更深入理解个体和社会形象方面人类的条件。换而言之,今天的世界,现实正逐渐变得标准化,唯一的途径去保护差异和本土特征就是让艺术家在全球化文化中创作。
近二十年来,全球涌现一股关注亚洲当代艺术的热潮。世界正在树立新的形象,中国在全球的美学辩论的舞台上成为主角。在这样的语境下,西方艺术家被排除在地球的东面大力发展文化的格局之外。上世纪80年代的改革开放潮流使艺术的思想和美学观念渗透到亚洲的艺术世界,国际上有些艺术家觉得有必要在东西方界定模棱两可和快速转变的地域研究范畴、相似性和边缘性。
举办《远与近》展览的想法是提供一个国际平台,展示文化和社会的范本并体现当代生活整体经验的艺术作品。传统和普遍的对于“东西方”概念的理解在探索艺术的社会功能和寻找“自我”的过渡价值的艺术万花筒之下得到重新的审视,假如艺术家是一段邂逅,是不同文化之间互相影响渗透的旁观者和见证人,那么,艺术则体现了至高的神谕,是超越和重新切磋全球化过程的内在张力唯一的传播媒介,这种张力今天迫使宗教、经济、政治和文化的少数民族生活在中立和团结社会的虚幻之中。马林、托马索-卡瑟拉、马特奥-巴斯勒和大卫-瑟帕斯提香这四位艺术家不约而同的看法是:全球化正逐渐抹杀一个地方的所有特色和风尚,他们的创作方向被引领到深藏于内心深处的“他处”和“别外”,作为唯一的手段,与不可预知和完全意外的存在形成对比。像变色龙一样,他们向其它地方转移,重新质疑自己的语言目的是探索新的土地和学习新的语言,丰富根深于自己文化的历史和图像并珍藏起来。亚洲一些国家正在重新规划和平衡世界,这四位艺术家都表达出对东西方文化的兴趣,在自己想象的棱柱般的空间进行创作,为自己的梦想去奋斗并踏上征程……
马林用浪漫和超现实的手法去表现悲剧命运的间歇性痛苦回忆。作品主题揭示私密的想法、情感和恐惧。马林的技法使人联想到西方艺术史浪漫主义和新古典主义时期装饰和解剖学的标准。作品主题的姿势是基于对美的构成的深入学习。艺术家私密和梦幻般的语言弥漫着莎士比亚的精神,受古典美学准则的启发而唤起灵魂的精神晦涩的直觉。马林的创作藏于内心不公开,使人想到神话般的宇宙,宇宙里英雄和普通人物来自各个角落和各个时间,他们在艺术家私人日记中相遇,艺术家给予他们第二次生命和故事的结局。马林使用身体去发表一个特别的宣言,身体的皮肤变成画布去描绘地图,去搭建冲动的视觉舞台,保证不同文化之间的融合。马林通过伟大的西方艺术作品去认识西方的历史,回想过去的探索,紧紧追随古代大师的高不可攀的技法,因此,他的作品代表着当代亚洲和西方古典时期的相遇,艺术家把遥远文明的视觉图像和中国当下的视觉和物质文化的偶像和图像并列和叠加。马林是一位走钢丝者,用艺术去重新创造自己的语言,揭示两个远古文明(在某种程度上仍未被开发)的秘密,描绘东西方价值已经被摧毁得无影踪的全球现代化……对作品痛苦的凝视产生一个形而上和超现实的图像世界。
托马索-卡瑟拉是一位笔迹学家,他游刃自如地构思起草而又全心投入创作,交替地使用不同的艺术语言如绘画、雕塑、陶瓷等进行创作。古希腊语中,“kallligrapheia”一词语义是“优美地书写”。纵观整个人类历史,从古罗马人到阿拉伯人,从波斯人到中国人,书法艺术都作为记录和装点文化和文明史。因此,卡瑟拉的创作既传统和古典,又坚定地寻找语义学的含义即把颜料、深度、强度、图像和颜色融为一体形成统一的艺术过程。他的作品使人想起翁贝托-艾柯关于艺术作品的定义:“形式和运动两者达到完美的组合:然而是有限之中的无限。整体是最后获得的,不应该被理解为静止和静态现实的终结,应该是在形式之内无限的开放。艺术作品事实上是无限的,但其并非是片段或者多余成分,而是一个场所,在确定的角度里,每个人都可以完整认识自我。”综上所述,艺术家有趣的创作是想象力丰富的童话,这个童话故事连续不断在画面上流动,使童话变得鲜活起来,这种形式可看作是个人的想象汉字、素描本和日志的收藏,旅行者——艺术家用汉字、素描本和日志去捕捉内在和稍纵即逝的感觉,并冥想他在陌生的土地上的存在,结果是多种语言的共鸣犹如一场视觉的交响乐,形式的变换在一个内省的空间以物质体现出来。就像在一张古代描绘炼金术的地图里,艺术家想象的生灵穿越了记忆和梦想,表达出思想空间里无边界的认知。
ThisHumanity(这人类)是马特奥-巴斯勒的最新力作。艺术家研究在人类企及的地理范围内永远旅行的“其他”现实的语境下复杂的“自我”结构,(这系列作品实际上是在亚洲和欧洲完成的),不分种族、宗教和文化,在女性的放大镜下,巴斯勒梳理每天都活在斗争之中获得自己身份的年轻和年长女性,母亲、女儿、姐妹的记忆、灵感和欲望。在艺术家创作的一系列摄影作品中,女性的身体是去体验和表现性别和身份的共同媒介,同时试图用身体去超越单一的文化优势,去消除自己和其他,原生的和外来的,男性和女性等之间的差异。通过上演一场场战争,痛苦、恐惧、力量和希望都统统被公诸于众,艺术家细致地观察女性整体的体验,目的是研究差异的无限性和过渡的性质。引用阿奇莱-博尼托-奥利瓦的话评价艺术家的作品:“巴斯勒的作品是肖像的世界,是科技的风格主义和绘画的超现实主义结合的产物,是艺术家的语言、自传体的和自发的游牧主义之间的碰撞产生的。艺术史上两个重大的时刻独特的交汇发出不寻常的信号,旨在综合和宣告艺术是后设的语言。”每一张照片都是多数人对少数人产生的恐惧的断言。最后,《这(新)人类》系列作品表达认可和理解少数人必须作为整体融合到东西方之中,融合到传统和现代,宗教和世俗之中。巴斯勒的作品是变形和碰撞的辩证和统一,表明不合时宜今天如何变成中心概念并暗示“全球本地化”已经取代了“全球化”。在此,《这人类》新一代和重力新中心崛起的缩影。
大卫 -瑟帕斯提香的摄影作品摒弃过去和现在,真实和虚幻的对立,通过视觉序列去模糊记录片和电影的界限,艺术家不是单纯地去表现,而是创造出一个精神的实验室,打开一个复杂的推拉门系统,在此真和假的传统概念被摧毁并被重新组合成起伏的可能经验,在《未来记忆》系列作品中,艺术家上演了一出记忆的戏剧,为了取得统一和主权人民而英勇斗争统一意大利的国父们的纪念碑化身成活的肖像。当代艺术家经常使用英雄和普通人的形象去表现抗争生活的勇气和坚韧不拔的精神,去表达对于失控的世界我们的无助感。英雄们经常是从近代历史人物(如肯尼迪和毛泽东)或者从当代的虚构文学(如蝙蝠人和蜘蛛侠)中获得原型。瑟帕斯提香却选择了19世纪意大利复兴时期的浪漫主义爱国英雄加里波第、萨基和卡洛-迈尔并使他们复活,他们被包裹起来放置在惨遭天灾的城市的残亘断壁中(如2009年的拉奎拉地震),目的是通过“隐瞒使真相大白”(大卫-波登语),从而揭示对一个被摧毁而杂乱无章的世界的共同认识。尽管他们的身体了无生气,他们生动的眼神却在提醒我们的出身和历史,为本质和表面不断交替变化的今天带来一丝希望。艺术家把自己的想象重新组合,把时间和风格,过去和现在的记忆重新排列,把视觉移位到一项全面的计划中,表明人类的经验不能作为中心,人类的经验是神圣的,要纳入传统、身份和社会识别码和文化起源必须要传达出精神和物质文化的新系统中。
《远与近》展览始终以旅程作为出发点,是两种不同现实相遇的结果。这四位艺术家是经验丰富的漫游者,他们在两个世界过渡性地游走,努力探索可行的新路。值得欣慰的是,艺术家们没有跟随将军和部队,他们是为自己工作的制图者,对两种文化好奇,一心要沿着古代的丝绸之路和香料之路,去重新挑战人们的智慧。
- 翁贝托-艾柯, 《开放的作品》,1989年
- 阿奇莱-博尼托-奥利瓦,《梦中之梦》,马特奥-巴斯勒,巴厘,2009年
【编辑:耿竞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