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西莫夫晚年肖像
作为马克西莫夫绘画最大的收藏家,蔡国强说:“收藏老马的作品,就像在‘收拾’自己的回忆,是两个不同时代艺术家,两个同样出生于社会主义国家的艺术家在命运上的对话。”
到中国57年后,桃李满天下的马克西莫夫有了第一本在中国出版的画册。
1955年,苏联苏里柯夫美院教授康斯但丁·麦法琪叶维奇·马克西莫夫被苏联政府派到中国,执教于中央美院“油画进修班”。俄罗斯艺术专家奚静之说,他之所以被苏联文化部选为来华专家,原因有二:“其一,他是一位有成就的油画家,作品享誉当时苏联画坛;其二,他是一位有教学经验的教育家,当代油画名家特卡乔夫兄弟、萨拉霍夫、尼基奇等都曾是他的学生。”
靳尚谊、詹建俊、侯一民、秦征、魏传义、冯法祀、汪诚一、谌北新、王恤珠等画家都毕业于这个有“院长班”别称的新中国绘画摇篮。而后来的画家罗中立、何多苓、张晓刚、陈逸飞、刘小东等的艺术又都离不开马训班学员的精心培养。马克西莫夫影响中国半个世纪油画创作,影响一个国家美术史,中外都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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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就是他的产品”
马克西莫夫目的很明确,培养画家,而非普及美术。广州美院教授王恤珠还清晰地记得1955年老师上第一堂课时,西服笔挺,打着领带,和每个学员握手。“在他的心目中,这些学生都会变成画家。”
上世纪50年代的中国油画只是“土油画”。把素描、色彩、创作三门课完整带到中国,提出造型中结构问题的马克西莫夫是“土油画”的终结者。“我的油画主要是跟着马克西莫夫学的。”靳尚谊说。詹建俊也说没进马训班前,他的大学毕业作品仅仅是一张年画。
中国美院教授汪诚一说,马克西莫夫教学非常卖力,课程比例的计算都要到小数点以后。没额外补贴的情况下,马克西莫夫还为校外训练班上课。
校外班的刘迅讲过一个故事:“马克西莫夫很诚恳地对古元说,您是这么伟大的版画家,为什么要向我学油画呢?我不敢教您,教您我感到很惭愧,您应该继续搞版画才对。”古元听了马克西莫夫的劝告,继续做版画去了。
1957年7月,马训班结业了。天津美院教授秦征说朱德花了一上午看毕业展,他握着马克西莫夫的手说:“非常感谢你,你到中国来教学,培养了这么多的人才。”
“整个油画训练班可以说是一个喜剧的开始,一个悲剧的结束。”西安美院教授谌北新说,很快就反右了,毕业19人,有5人打成了右派。而马克西莫夫的教学,到文革被彻底批判成修正主义。上世纪70年代恢复教学后,又被批判成保守落后。
同是苏联画家,梅尔尼科夫和马克西莫夫都在中国有影响,但很多人因前者在创作上突出而将之列在前面。王恤珠有些打抱不平,“马克西莫夫到中国来的这两年半,把创作的最好时间贡献给了中国,贡献给了我们,我们就是他的产品。”
画中国的瘾
马克西莫夫的肖像画很出彩。代表作《小拖拉机手萨沙》将三分稚气七分调皮的男孩画活了。而他在中国画的吴作人,也是肖像创作中的重要作品。
马克西莫夫在中国任教时,吴作人是中央美院院长,两人私交颇好。马克西莫夫主动提出为吴作人画像。“他画得很留心,吴作人前后给他当了五六次模特,每次有四五十分钟。”马克西莫夫当年的翻译佟景韩说。
“马克西莫夫画的中国人都非常像,你不会感觉到这些人物出自一个外国画家手笔。”佟景韩说他已熟悉中国人的结构。除了文化名人,他还画了不少中国农民、工人,画重庆朝天门的“棒棒”,画修都江堰的民工。佟景韩说,作为一个外国人,马克西莫夫对我们司空见惯的景物也很有感情,无论走到哪都手拎画箱。画北京城墙,画郊区麦收,画北京公园里的石桥。夏日骄阳下在田间地头捕捉外光的他不像苏联专家,更像普通农民。他的画有印象派的外光和明快色彩,更有劳动者的朴素安静。
1956年麦收时节,马克西莫夫带学员到北京西郊温泉乡进行一个月室外教学。他们住乡下,一起帮老乡收麦子。就是在这里,马克西莫夫把自己画进了《中国打谷场》。
马克西莫夫不少人物和风景画都是在课堂或带学生下乡时完成。秦征认为这批画是新中国油画教育史上生动的“原版教科书”。“马克西莫夫在中国画了很多画,他都非常珍视。”谌北新说,有幅在中国完成的女人体,被一台湾画廊看中,但他非常珍爱坚决不卖。“他说那是他的生命,如同金子一样。”
1992年在俄罗斯拜访过马克西莫夫的西安美院教授张宝洲说,马克西莫夫三居室的公寓里挂满了画,既有北京、江南风景,又有中国人物肖像、人体,画架上正在起稿万里长城。
湛北新说:“马克西莫夫对中国画非常感兴趣。”接触齐白石、李可染、吴作人、蒋兆和等水墨画名家后,马克西莫夫的画也带上了浓浓的中国味,回国后,更是对水彩画产生浓厚兴趣。
人没回来,画回来了
学员们无法忘记1957年马克西莫夫离开中国的依依不舍。“走的时候我们还看到他在飞机上擦眼泪。”
“中苏关系比较紧张,苏方希望马克西莫夫说中国坏话。他跟中国感情好,不愿意说,甚至被怀疑是中共收买的间谍。在学术上也有争论,借此把他调出了苏里科夫美院。”郭安说。因为爱中国,马克西莫夫成了苏联右派。
佟景韩说,“1962年,侯一民在莫斯科偶遇马克西莫夫,他说人家把他叫做‘中国马克西莫夫’。”1984年佟景韩在莫斯科也是很不容易才找到他。“他首先就拿着有马训班报道的《人民日报》挨个问我学生们现在怎样,然后就告诉我在中国那两年是他一生中教学创作工作中最宝贵的两年时间,是他最幸福的时间。”
拜访过马克西莫夫的张宝洲也说:“我向他介绍了中国美术界的情况,谈到了他的学生基本都在国内美术界担任着领导工作。当我说到他在中国整整影响了一代人并且已经被写进了现代中国美术史时,老人显得有些惊讶。”当时马克西莫夫和妻子每人每月只有2500卢布退休金,仅够维持生计,来中国已是奢望。
1993年,马克西莫夫去世。两三年之内,他的夫人和生在中国的小儿子阿廖沙也相继去世。“他的小儿媳把继承下来的遗产带到了德国。” 2001年,筑中美术馆馆长郭安听说德国一画展有马克西莫夫的油画,经多方打听,与马克西莫夫小儿媳接上了头。有俄罗斯情结的郭安将马克西莫夫的80幅画带回了中国。“魏传义非常想收藏一幅老师的画,我让了一幅《牡丹花》给他。靳尚谊也从别的地方收藏了一幅《考古学家》。”郭安说。
马克西莫夫的画也在拍场上不断回到中国。2004年12月,他的《齐白石老人》拍出35万元,《打春场——系列中国》拍出132万元。而1957年的《祖国来信》,更是在2006年拍出330万元。
台湾的山基金会也收藏了几十张马克西莫夫作品,但收藏马克西莫夫作品最多的还数蔡国强,共260多件。“他所有在中国时代的作品,他的太太和儿子们都不断地卖给我,帮助我建立起一个马克西莫夫完整的档案。收藏老马的作品,就像在‘收拾’自己的回忆,是两个不同时代艺术家,两个同样出生于社会主义国家的艺术家在命运上的对话。”蔡国强说。
【编辑:李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