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月2日至1月6日 阴
我们在养成思考习惯之前先养成了生活习惯,不良的生活习惯会压制甚至扭曲思考习惯。我的不良习惯就是急躁,拿住一半就跑——四川人的通病,因此,在阅读的时候往往不顾作者的思考成果,而是对他们的思考方式感兴趣,特别是对他们表达的灵感方式感兴趣。但是,对于搞艺术的人来说,这样或许有好处,读书、作画会有一种轻松、欢畅的交流感……如果你不是写作天才,那你也有幸让阅读变成一种享受。
…… ……
看今天那些新生代写作的评论,我看见了那种留在初中女生的毕业留言册子里面的句子。我没有冒犯和贬义,只是承认一个事实,是十六年后的我看见了十六年前自己的同伴——如果我今天对诗歌和造型艺术还没有麻木,我还能认清自己,我可以用比对我自己稍微柔和一点的批评去迎接那些“高贵”的对手:我是土狗,而他们更像撒欢邀宠的宠物狗。耽误青春期女孩的写作方式真让我呕吐。批评不是宠物身上的铃铛发出的悦耳讨欢的声音!是重金属锤子砸在钢钎上,沉重,镌刻、挖掘,有劳动的力量,穿刺,不流畅的沉重,砸碎你的谬误和惰性——很久没有听到这种朴素的劳动的声音了。满街都是撒欢的宠物狗——我们更需要导盲犬。
2008年1月6日 致王承云:
老哥,技术越来越好,如果画得难看一点就巴实了——全是花,没有牛屎粑,你需要冲突感,这是你最需要的东西。破坏常规色彩、形态、结构和常规的空间感,这些常规的东西太多就难免有习作味道。另外,速度很重要,不要全开飞车,有的兴奋感必须要有摩擦,这个你懂,适度的摩擦才能增进刺激的快感。在那些负空间里可以开飞车,天马行空,但物象的塑造可以加大力量感和摩擦感,一定要狠、重、猛,哪怕是粗糙,甚至是抽打,像皮鞭一样的抽打。艺术在身体感觉上需要一定程度的施虐和受虐,这就是身体语言的迁移,老管跟我罗嗦半天“身体语言”,我只明白了这一点——艺术是怎样带来痛快的感觉的。暂时就说这些,祝艺术和生活快乐!
2009年10月18日 回陈胄信:
……画画是物象内心化的过程,画你那类型的人的内心世界,如果你不是全能的上帝,你只能代表你自己和与你同类的人表达你们的内心世界,如果表达得贴切,你就是称职的画家。看自己想看的东西,画自己真正想画的东西,表达那些自己觉得非表达不可的东西,寻找非如此不可的表达方式和表现形式,这就是艺术修辞的全部内容。
我们经常在画画的过程中把自己遗忘了,在技术的追逐,在妥协、迎合中把自己的直觉屠杀了,很可惜,这样的艺术家即使是语言的天才,也只能是艺术的白痴。我喜欢朴素、真诚的表达,那种情绪,是否真诚,我会很敏感的察觉得出来的。……境界有时不是向外追求、寻找得来的,相反,是守住的,守住完整的自我意识,守住纯净的直觉,这是最高的境界,它不在远处,就在你自己那儿。记得一句古希腊的诗句,我已经记不起是谁的了,但老管说是一位女诗人的诗句:“不管你在哪里,你都在你自己那里!”
2009年11月6日 致X兄
……我想画一种强迫症的感觉,想画出内心的气氛、质地,不喜欢太表面的形态夸张、矫情的东西——知识分子的阅读、思考是与大众的口说耳闻是有本质区别的。为此,对同一个自己感兴趣的场景,我会反反复复的琢磨,不断做练习找感觉,希望找到一种“非如此不可”的贴切,但又是常规的说法无法表达的,是意外的东西。这个《GIACO的楼梯》我画了很多变体练习,有结构形态的,有场景气氛的,也有质感的,总共有20张左右,但大部分销毁了,现在剩下几张,发你看看。
从2004年初以来,我逐渐从纯水墨转向了开放的语言材料的摸索,尝试了很多材料……读书间歇就画下感受,这些摄影图像便是美术史书中的,比那些中国传统绘画的图像真实可信。同时,我是东方人,有神秘主义天赋,于是,我以神秘主义的直觉来消化这些图像,在宣纸上用综合材料直接勾廓铺色,不断的晕染、破坏,再提醒、积色,居然效果很好。我画过很多画家的图像,重要的不是图像本身,而是我自己的理解和语言气质,或许有别人不可替代的趣味在里面。
我喜欢贾可梅第,因为他敢于拒绝,甚至把难以忍受的孤独感当成了精英的财富——更主要的是,我和他早年的景况一样,只有一个十平米的画室。这些年我一直不想凑热闹……目前已经暂时放弃写作和展览活动,专心研究语言和修辞……
2009年11月25日 致吉磊:
早就想画鸡毛了,我曾经请篆刻家为自己刻了一方闲章:“画里尘埃落定,画外一地鸡毛”,以况十年经营之惨淡落魄也。毛说过,“鸡毛可以飞上天”,“毛”与“毛”是同一个字——我经常觉得,万古云霄一羽毛,重于泰山,轻于鸿毛,此毛与彼毛,错综复杂的历史感觉,乱得像一地鸡毛,这就是我们70号所耳闻的纷乱的历史话语。……意识形态就像装上弹簧的思想者,尽管可以无限拔高他的高度,但很可能,鸡毛轻轻地就可以飞过他的头顶。我不多说,你会理会我创作这张作品的感觉的,我喜欢以朴素的真正内心感觉的形象和色彩去表达我的观念,拒绝外在的修饰,因此,我的作品往往看上去都缺少细节质感的刻画。在我看来,语言应该是连贯的书写,中断、间歇之后按设计程序制作出来的效果只具有修饰甚至矫情、欺骗的效果,那是为眼睛而进行的按摩活动,并非真实的内心活动。多交流!
2009年12月10日致何工
我上高中的时候要走七十多里路去上学,几乎每个星期要走一百四十里的山路,如果遇到下雨就惨了,那些弯弯曲曲的小路绝对没有诗意,只有疲惫,真实的凄凉和疲惫。因为当年不懂得凄凉和疲惫,所以能走过来。那是老四川的川中丘陵,其实没有瀑布,只有在下雨天,红猩猩的泥水挂在沟沟坎坎上,粗糙、朴实,模糊、凌乱得连形的感觉都没有,只有流动的、烂的质感,以至于我在十岁以前,在书上看到“瀑布”这个词的时候就充满了无限的神往,曾在很长一段时间中,把这个词读作了“暴布”。现在,一到下雨天,一个人呆在画室里,就想把当年那种真实的疲惫和凄凉画出来:没有具体的形态和场景,瀑布已经是一个影子,一种质地和气味,那种雨水掺和泥土的腥气,必须真实,或许与美学无关,只与我的生存和经历有关,我只想把那种贴近记忆的、最真实的生活的质感和嗅觉传达出来,与自身记忆相关的绘画,其实是一种呼吸……
2009年12月14日 星期一 晴 致凸凸:
在你信箱里放有一张扔石头:《他山之石》。小时候打野仗,就这么扔石头,而往水塘里砸石头,“嗵嗵”的声音很过瘾。画扔石头的时候,带一种真实的力量和速度,而那毛丫丫、烂渣渣的风景绝对真实,没有一点矫情和修饰:这是男孩背着父亲的绝对自由和任性的世界。哥们看看,我向往的文化,也这样。厚涂带上力量和速度是很难的,那得用方笔触,我还是受毛笔性格的束缚,圆转、流动的东西多,气质还是相对文弱。方、直的笔触才能更有力量感,语言的效率更高——还得修炼爆发力。
2010年1月15日 致凸凸:
谢谢你前几天发的那些近作图片,有一张画布鲁德斯的石膏像特别喜欢,我认为那张画在形态、质地上对我有启发,尤其是头部的质地感觉控制得很耐看。雕塑的体量感用流动、融化的笔触来塑造,软硬兼施、以柔克刚,有时手感是下意识的,但趣味可以自觉、主动的呈现出来,这或许就是内功。这次发过来前几天画的一张纸本的《形而上、下的阅读》。左边那个守自行车的中年妇女是我上班路上天天看到的,她总是爱读书,大冷天裹得严严实实的,抱一本书看得比编辑还专注;右边是我们办公室的实景,我加了一个意象化了的陈村的样子——一次看到陈,他就那样,像巫师,呵呵。作者和读者的关系就这样,作者挖了陷阱让读者高高兴兴的往里跳。书本最大的用处:离开这个陷阱,我们总觉得飘荡无着落,而寄托,往往就是一个陷阱。
2010年1月18日 致凸凸:
兄弟,这句话太精辟:“这好象也是你的问题,我们对理论和说服自己的依赖都太强了,想去炫耀的思想都是不靠谱的东西。”我记住了。德拉克叔叔说过:“绘画是最不饶舌的艺术,这是它比较明显的优点。”让我们不饶舌、直接起来,这或许是我们目前比较一致的看法。
2010年1月18日星期一 致吉磊:
这张画(《从成都到卡塞尔》)是上次到成都,跟何工老师一起拍到的照片,那个秃顶的老头很像塞尚,回来一直在想怎么画。想到波伊斯种橡树的场景,于是便画了这张纸上作品。也许,从成都到卡塞尔的路还真是长,或许认真,或许调侃,至少,我的表达是质朴而认真的。开始是色粉加索斯碳,后来又用石膏底料反复的冲淋,一层层的用丙烯颜料点色、积染,味道还有点长。这张画得感谢前次发你的那张风景练习(一共做了几张语言练习,这次再发你两张,一张同样是高饭店老头,一张是画的赭红色的川西龙骨石风景),我把那张画上面找到的语言和质感移植了过来,个人感觉还是比较有趣味。语言有时还是间接一点的有味道,如果过于直接、流畅,吃不进去,容易表面。
另外一张《阅读》画的是我家附近菜市场卖鱼的,这个读小说的哥们很有意思,一次买菜又见他读书读得痴迷,问他读的什么书,他说:“不知道,垃圾堆里拣来的,封面不在了,里面也没找到书名,很惊险,爱情的事情......”我说:“那你读完了再给它取个名字嘛。”呵,他说得像哲学家:“我读的是书又不是读名字。”
2010年3月8日 致凸凸:
最近了事情很多,心情极其郁闷低落,把前一段时间的习作发你们看看,多批评指教。今天是3月8日..........我用的还是吸水性很强的高棉纸张,接近宣纸的感觉,可能还是中国画的胎子,有些东西是改不了的,书写起来很任性、痛快,不知不觉就忘记了塑造,另外,我喜欢反复破坏,犹豫、沉吟本就是诗性的品质,不太喜欢流畅、华美的东西,但又喜欢犹豫所透出的高贵和矜持,我潜意识里还是一个读书人。
我很欣赏你那张《明月光》,同样是画“白”,L显得还有点学生腔,你直接,提炼概括更狠,这张画让我感动,有一种朴素的高贵,颓废但敏感,粗放,但细腻,画出了气味,很不容易。语言如果像呼吸一样——那就太好了。
2010年4月10日 致凸凸:
《跑马溜溜的山上》这是在何工老师送我的美国印刷品上直接画的。两张印刷品仅仅凭了感觉就被并置裱在了旧画板上。当然我在绘画过程中受到了杜菲原作的引导和限制,但我破坏了他的质感和形态,不是临摹他,而是挑衅和篡改他,我很自信,觉得我的语言魅力不怎么逊色于他——他像一个老朋友一样站在我背后看我帮他改画——我在这种过程中发现了自己的语感和特质,我准备在手工宣纸上再继续换种方法画下去,如此反复的弄,我想检测我语言的破坏和改造潜能。经常我画出的东西让自己吃惊,相比你,我的塑造不是长项,但我有国画底子,对书写和质地比较敏感,因此,对客观色感和质感的再现我并不擅长,但我喜欢任性的宣泄情绪,把以前在宣纸上文绉绉、软绵绵无法痛快的发泄的东西一股脑的释放出来——经历和情绪,对于作品太重要,没有经历和情绪的作品,急猴猴的暴露观念的做法,我实在是不感兴趣,太没劲。暂时聊这些,还得忙杂志发稿。抽时间发点近作我看看。
2010年5月19日 与吴蔚聊画
我的画其实真没有重心,也没有固定的主题,我还是想使劲磨练一下语言,目前有一些纸张裱在木版上的东西倒是有些趣味,用很柔性的语言和材料感去表达一种阅读的感觉——对于我来说,创作有时更像读书笔记,做文字工作久了,阅读只有一种随时警惕着错误的紧张感,其实错过了很多放松的阅读趣味。这些作品有些是在以前比较完整的作品上继续破坏、重新来个的,我最近喜欢检测一下自己语言的强度和敏感,尤其喜欢以反常规的语言去表现熟悉的东西。有些作品在材料上很有反向特点,用最简单、最朴素的材料、手法去表现复杂和丰富。
正如你说的,对外界来说,现在很少有人能了解,或有耐心去研究某种语言个性价值的问题,除非是你语言的体系已经形成并且非常强大了。但是,我还是相信,没有形成体系或不能被理论家的体系所归纳的个性价值往往是最可怜也最可贵的价值,我就不喜欢什么体系。我现在谈不上作曲,好好演奏,看着把凡高的形态和性格转变成自己想要的那种味道,其实也很过瘾——这里面或许也有挑衅性。用反绘画性的语言达到绘画的目的——我经常有这样的冲动,尤其是在旧画板上直接作画,很多局部的趣味会跳出来,会干扰你脑袋里那种常规的风景感觉,但恍眼一看又是那种熟悉的风景,面对这种错觉或幻觉,绘画其实是一种直觉体验……思想需要背景和底色,甚至必须在干扰的背景中才能显现出来并彰显价值。所以,我觉得最有魅力的语言是借题发挥、“王顾左右而言他”、“转过一竿头说话”。我经常看到凡高、塞尚或波纳儿的风景发呆,想怎样搞成反向的修辞感,跟他们对着干,我喜欢这种任性和使坏。塞尚把马奈的《奥林匹亚》画成了《现代奥林匹亚》,画得绝对没有了美感,但我欣赏这种针对语言本身的思辨,绘画语言需要一种紧张,一种与历史语言抗辩、甚至挑衅的紧张,可以克制甜俗气,可以帮助我摆脱对历史传统的温驯、奴性。我虽然没有那么大的才气,但我会尽力忠实地履行这一点。
2010年11月23日星期二 晴 写给许晟的《消失》
思考的难度体现了美感,即使是混乱、低智商,或看似无意义的思考,只要朝向了一种难度,这思考就是美的,如果你了解猩猩如何思考去采摘高处的香蕉,我敢打赌,那种思考的美感一定和爱因斯坦思考相对论一样深刻而令人迷醉。我们的大脑,是错觉的褶皱,记忆是堆叠的错觉。
许晟回信:“记忆是错觉的堆叠”,真美。好像当严谨的理论简洁透澈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诗。谢谢你的文字。
2010年12月6 日致凸凸
这张波纳尔山水前前后后磨了很长时间,完全是为了任性好玩,变体稿子画了很多张,有的已经废掉了,留下一些影象资料,想把它们找出来,选择一些打印在宣纸或麻布上变花样的再画,比较有意思,照片效果不好,你将就看看,提点意见,直接说。
文字是终止写作后,应老画家贺慕群邀请写的,说的都是大实话,不是批评、评论,可以当作手记吧,发你看看。
这张风景画得很空,我比较喜欢这种气氛,有无之间的东西最耐人寻味,但先得磨人,把人的脾气磨得若有若无了,画面境界才会渐渐浮现出来,我的火候还差得远啊,不是着急,是无奈.
2010年12月10日 与吴蔚QQ聊天
吴蔚:《托莱多》完成是定稿的?博纳尔非常好哈
漆澜:是的,那是老画,反复搓了很久
吴蔚:《托莱多》完成稿相对稳了些,被压了很多东西似的
漆澜:呵呵,我喜欢把东西藏起来,最后很模糊,但前期一定把细节趣味玩够了再藏起来,有点像明白后装糊涂的样子。
吴蔚:风景那张很舒服,越看越亮也——理解,但藏了以后也会显老成,就像反复琢磨明白了,这组变体联系非常有趣,结构很开。
漆澜:那种东西很磨时间,要一遍遍的错开叠加,再一遍遍的错开破坏、透叠,反复的找关系,关系太明确了又要弄糊涂,明白、糊涂之间就像醉拳,乱中求治,力量在不经意中爆发出来——找这种状态很磨人,这种东西我接下来还要磨一些,就像打坐,把火气退下去。
吴蔚:这种有你玩古董的气息,它会非常挑人,而不是人去挑它哦,哈
漆澜:对,太对了——变体我有时间就画,但基本没保留原作,以后留下文献图片就行了,如果有时间,我想选择一些它们打印出来,换一种材料和语感,说不定会找到一种意想不到的感觉。
吴蔚:我感觉变体的开放性更强,可能性和迂回的东西更丰富
漆澜:是的,我一直喜欢文字游戏,对于画画也这样,喜欢跟大师们对着干,这种潜在的语言趣味会在画面中显现出来,虽然是画波纳尔但其实跟波纳尔已经没有关系,是一张新的画,有趣的画,就这样。
吴蔚:而你把趣味藏起来的那种方式,还是更趋向中国文人画的气息,更内敛、抑制和复杂 ,虽是灭火却更要火候,反过来,火气却是所谓当代最需要的
漆澜:急火火得直奔目的,不喜欢——我喜欢软性的笔触,喜欢用毛笔,这的确是先天的东西,但软性的笔触要能画出厚度和重量感是很不容易的,就这样,经常看着画布不知道怎样把颜色弄上去,是涂、抹、堆、刷——要命,这样就明白了,画画是一种肌肉记忆,手感,手感可能是确立语言性格的根本,还不是观念。
吴蔚:恩,我觉得对于好的作品而言,手感本身就是观念
吴蔚:同理,对艺术家,语言其实就是观念
吴蔚:有时就像博尔赫斯的文法那样,是不能脱离其写作方式去单谈核心思想的
漆澜:是的
吴蔚:伟大的艺术家必定有语言或手感的独特性、独立性、唯一性 同时是继往开来的其语言体系应当非常开放。这样才能引人探究、再派生出徒子徒孙来。只不过,今天对于观念的要求,或对于手感和语言的要求更高——笔墨当随时代?
漆澜:是的,我想补课,中断实践已经好多年,前几年也是断断续续的,没有整块的时间。现在想过瘾,画画其实非常过瘾。目前基本是回家就看画册,作变体练习——把大师的画册倒起看真又意思,我有新的发现,倒起来看,或发现,只要是形式的完美达到一定的高度——美女站、坐、躺下来都是美女,视角一下打开了,会发现很多好玩的东西的。
吴蔚:恩,听说东北画家现在研究前印象派,其实就是希望回到那种朦胧的、混沌未知的开放性中,找出印象派之外的另一条路
漆澜:在过程之中自然呈现的风格才是动态有魅力的风格,硬pose的姿态是僵死的格式——应该研究,我反正觉得非常紧迫,着急……
2011年3月2日 致许晟 聊绘画空间问题
时间是历史的规劝和我们的怀旧,而空间是我们的自由和野心——我们改变着世界,世界改变了我们,我们生存、表现在我们正改变着的这个空间中,如果你不是天才的谎言家,也许你闭着眼睛画出的一个物件,三百年后考古人员还是会得出结论:“这大约是20世纪晚期至21世纪早期的东西。”
与立体主义的分割空间方式形成强烈对比的是维也纳分裂派和巴黎画派,他们相对温和、装饰、平面化,他们是立体主义时潮的另一个侧面,他们与立体主义叠加在一起,完整地呈现了现代哲学的理性秩序和结构意识,这是画布空间的哲学投射——我们可以在1930年代左右贾可梅第、毕加索、马蒂斯他们的画布上看到这种充满躁动不安而又急切的盼望着新秩序的建立的——无秩序的秩序意识。这就是我们认为的“立体主义开辟了现代绘画”的宏观语境,它萌芽于那些看似枯燥的现代哲学理论的刺激、启发甚至抗辩。一旦我们理解历史和自身文化的观念发生变化,我们的眼睛也随之发生变化,我们看到的空间以及我们想象的空间、我们想表现的空间——统统的发生分裂、重组,视觉秩序的重新建立——大概如此。“二战”后,欧洲文化和美国文化在空间版块上较劲——西方现代艺术本身就是充满空间变量的东西,与其说欧洲传统在美国继续衍生,无宁说是美国在“二战”后以胜利者既而以霸主的身份CUT了欧洲现代主义文化、艺术的贵族意识和文化等级观念,走向了开放和裂变,走向了充满扩张性和膨胀性的新空间。普泛视觉和商业视觉,这是一次文化空间的革命——美国新大陆本身就是新的空间发现,这个新的空间先天就具有新的空间秩序的想象力和建构力。在这里时间不再是第一维度,因为美国文化太年轻,没有记忆和回忆,他只有空间,因此空间概念在战后变得极其重要,殖民、后殖民、区域连接、国际交流、软硬边疆、国际一体化等等概念都是在这个具有侵略性的空间中所创造出来的新秩序,多元变换的空间处理、膨胀、爆破、分裂、积压等等(尤其是装置、新媒介——旧的艺术形态已经无法满足新的空间野心了,必须找到具有侵略性的新方式),这种空间感在美国战后表现主义以及抽象表现主义作品中比比皆是,而在在那些得到美国承认和支持的欧洲艺术家的作品中,你会发现惊人的一致。我们改变了世界,世界改变了我们,画布上的空间是我们生存空间的真实投射,如果画家不是天才的谎言家的话。
2011年5月11日星期三 回熊薇:
一直忙得很,没时间回信。今天收邮件又看了那两张作品,觉得语言气质都没问题,质地也比以前好,场景感觉抽空了,而又有某种暗示性的自然结构、空间,这样的感觉在基佛的作品中多见,但他把材料的突兀感和自然的真实结合得很完美、耐人寻味。我不清楚你的具体修辞方向往哪方面发展,画画有时不是画出来的,而是想出来的,即使是看似自由的书写,其实也可能指向非常具体的塑造。而把非常具体的塑造呈现得如看似自由的书写,这种活动——其性质与抽象的哲学思辨其实是一回事。抽象其实不是指向绘画的形态,而是指向面对绘画的思考或态度。
我现在好象已经过了可以轻易兴奋、亢奋的年龄了,现在,大感觉如此——找到难度其实就找到感觉了,找到用力的方向才会实现力量的快感,否则,有能量没处使,那种无能的力量只会加重苦闷和压抑,还有抱怨——这个时代,中间地带的空间太小,在被压缩得窒息得残余的空间里,我们悼念着风景,悼念着自己。
漆澜
2011年5月11日
徐可说漆澜:
在漆澜身上充满着矛盾,明明是书生却总是自嘲为“土狗”,与生俱来的对权威的叛逆和傲气却伴随着规训后的对传统与经典的敬畏与禁忌。漆澜说,“曾经我很骄傲,是因为对经典了熟于心的把握。但当有一天我突然醒悟,我对事物的判断是古人给予我的,我永远无法在他们面前骄傲,而当代所具有的一无返顾也是我不具备的,我有些无措,甚至恐惧。原来我一无所有,身在别处,我没有骄傲的理由”。也许正是因为这些矛盾的共生,对经典与当代关系的参透,才能使漆澜在经典与当代之中迅速而自由地穿越。漆澜在文字、语言上有超越常人的天赋,博览群书家中书架上的书籍却寥寥无几,朋友向他借书,他说没有,都在脑子里,你问就行了。他是一根筋,在一个时间只能专注一件事情,与左右逢源相比,一根筋在今天仿佛成了一种缺陷,但正是这种专注也造就了他的纯粹。漆澜经常语出惊人,不是炫耀,而是接近了真理。他对天才有着莫名的亲近与尊重,对绘画语言的探索极度迷恋,“绘画语言需要一种紧张,一种与历史语言抗辩、甚至挑衅的紧张,可以克制甜俗气,可以帮助我摆脱对历史传统的温驯、奴性”。他崇尚开放的实验精神,“用反绘画性的语言达到绘画的目的”。十年前,他以高调的旁观者的身份走进了当代,十年后,当他再次躲进静悄悄的书斋时,在不经意间,他已经完成了当代的自我改造。
漆 澜
【编辑:耿竞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