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蜂 NO.038-01》 我在一次人体悬挂的活动上遇到Z,作为被悬挂者,Z的本职是个混道上的小哥。图为包扎好创口的Z。“别人跟我说话,我就特别相信,所以我容易受伤。喂,你看着我像小孩吗?”我跟Z说你不像,他一咧嘴笑得特别开心。
《蜜蜂 NO.002-01》 升入高中不久,G被诊断有躁郁症(躁狂与抑郁双极性情感障碍)。退学后入院治疗,药物的副作用令她体重激增20斤。“唤醒我能帮助自己的那个自己。只能靠自己,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办法。接触的人越多,我自己越完整。我希望接触更多的世界观,海纳百川,成为一个丰富的人。”
《蜜蜂 NO.020-06》 L指着她寝室里的一张空床说:“之前住这的女孩自杀未遂,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应该是流浪去了吧。”那是个大风天,我们沿着城乡接合部的工地走来走去,吃了一嘴沙。告别时,L送给我那流浪女孩留下的一枚刀片,“你拿去,反正我也用不上了。”
“在过去4年里,陈哲创作了一系列关于人体改造、毛发、应激障碍、身份认同与记忆的作品。陈哲的获奖项目记录了一群有自伤经历的中国年轻人。摄影师将拍摄对象的自毁行为看作净化精神的手段,这种抒情的表现方式使得原本就不简单的主题变得更加复杂。”今年7月,马格南基金会将英格-莫拉丝奖颁给陈哲时,对她的系列作品——《蜜蜂》做了上述评价。
英格-莫拉丝奖是以马格南图片社(Magnum Photo)女摄影师英格-莫拉丝(Inge Morath)的名字命名,每年对一位从事长期项目的青年女摄影师做出奖励。
在获得英格-莫拉丝摄影奖前不久,陈哲还入围了玛格南Burn杂志的年度摄影师奖;今年4月,她的作品《可承受的》系列自拍像首次在草场地摄影节展出,并获得三影堂摄影奖;9月,《蜜蜂》系列在上海的比极画廊做了第一次全面展览。
无论早期缺乏作品意识、更像是在黑暗中摸索情感出口的“日记体”自拍系列,还是《蜜蜂》这组统筹清晰、观察冷静、带有“延展性的自拍像”,陈哲那种基于自我体验的艺术创作打动或者说震动了很多人。当最初那些肆意挥洒的青春伤口逐渐上升为一种内省的、自控的、精神分析学上的审度与观察后,年轻的陈哲在自我成长中的岁月里,内心也变得日趋强大。
《蜜蜂》的题目源自古罗马诗人维吉尔的诗歌:“它们把生命留在了自己制造的伤口里。”蜜蜂刺人,目的是保护自己,结果是牺牲生命,这是一个为了生命而抵押生命的无可调和的矛盾。在人类世界,这种矛盾显然具有不可忽略的普遍性,却因为世俗礼教而变得难以启齿。法国作家纪德说:“人正是通过自身的矛盾才表现出坦诚。”陈哲便身先士卒地成为这样一个坦诚的作者。
陈哲的照片是“带刺”的,具有罗兰-巴特说的“刺点”(punctum)的特性,这些“刺点”的作用是“总能与某种潜伏的东西相适应”,是尼采口中所有深陷迷宫里的人一心一意要寻找的阿里阿德涅 (神话故事中的人物,米诺斯之女,她给了德修斯一个线团帮助他走出了迷宫)。它虽然指向最私密的部分,但其目的并不在于通过曝光隐私,来满足大众的猎奇心和偷窥欲,而是引导我们探寻摄影更本质、更深沉的内涵,一种“我们罗曼蒂克地称之为爱与死的关系”(出自罗兰-巴特《明室》)。
波兰诗人米沃什有一首名为《九月十八日》的诗歌,像是穿越时空为9月18日出生的陈哲和她的那些“蜜蜂伙伴们”度身而作:“他指给我们一条向下走的路。/我们不会迷路的。他说,有许多灯……一次,当我们正要拐弯/一切都熄灭了。在彻底的黑暗中/我明白我们必须前进进入峡谷。”
“选择向下”,陈哲在访谈中几乎说了同样的话。对于“蜜蜂”来说,这并不是消极的态度,相对却是一种积极的自省。正好像陈哲把自己的名片做成一张全黑色的卡纸,上面银色字体的名字在日光下几乎难以辨认,每当人们问起,她总是淡定地说:“越是黑暗的地方,越是看得清晰。”
【编辑:汤志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