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劲松
杨劲松用中国传统的宣纸、水墨、拼贴,以及现成材料等媒材和方式绘制的抽象表现性水墨画,这些作品就像一组紧张而混沌的现实生存痕迹,有着令人陌生、疏远的抽象符号,又有着让人熟悉、共鸣的感应氛围,使人既想回避,但又无法不驻足。画家似乎微妙地把握了一种特殊的表达方式,因此,也给生存在现实的观者带来了难以磨灭的感受压力。对此,画家有一种说法:“我要在‘当下’的‘即时即刻’的创作冲动中,用我最得心应手的方法表达内心的感受。这种感受有时是清晰的,有时则是混沌的。清晰时有形,混沌是无形,但又不是绝对的。惟一的原则是即时即刻的真实。”画家似乎特别地提示了一个背景,一种并行于行为的然而并未明晰意识到的处境。
画家曾饶有兴趣地向我讲述了他的经历,他的艺术观形成与变迁的过程。我深有感触的是画家对艺术的追求不是建构在个人化的私语性的体验上,而是立足于他个体的生命存在之上。那种在艺术取向里充满个人寻求变通的欲望与画家不拘一切形式的抽象符号图式和对艺术理想永恒性塑造的表现十分契合。
大约7年前,杨劲松远赴巴黎国际艺术城研修,有幸参观了欧洲十余个国家数百所博物馆、画廊、艺术中心、基金会,并结识许多当代艺术家,这更使他将艺术视为一种生命实在的真诚,而全身心地投入和充满激情地虔诚工作。同时,“文化差异”的思潮为处在所谓西方文化边缘地区的艺术家提供了崭露头角的生存环境。那个时期,杨劲松开始切入“当下”的主题,创作了45幅命题为《情绪》的列水墨画作品,开始了他的新水墨画实验阶段。
如果说7年前画家是在法国通过材料使用上的地域性特征产生有别于欧洲当代艺术媒材效果上差别的话,那么在最近两年里。画家似乎转向了对绘画“文本”本身的纯粹性体验。从作品的图式来看,画家独特的符号是画家投入探索的主要内容,通过这些符号的组合架构,展示了内心的感觉。具体地说,画家通过呈现墨色的痕迹、随机的绞转挥洒和横竖圈点等纹样,传达了视觉空间和情绪感觉的难以言喻的定位,尤其是画家在抽象的形与结构的布局、笔力和笔势的抑扬顿挫、墨迹的干湿浓淡中大做文章。作画家的话说:“在水墨的技术性使用上,由于我没有所谓正规的程式化教育,它们在我手中便少了许多陈腐的定式,而更像是一种感情表达的工具。并且,它为我逐渐剔除‘当下感觉’的种种杂念,使我可以做到每幅作品都要求一个新的答案的程度。同时,多年从事版画创作的经验带出了更多的表现手段。由于使用水墨进行创作时并非刻意为之,因而在观看和表现时的着眼点就自由随意了许多,观照内心的方式也就更加自信。”但对于观者来说,通常注意力都在另外的方面。大概正是这样的原因,这些作品在观读的省略和“偏离”中,画家内心的祈求、感悟及独特的人格魅力反而能够被品鉴出来。对于这样的认同,画家并不提出疑义。
从另一方面来说,对于杨劲松而言,他作品中的传统价值与当代社会之间的关系是通过他对当下的即时即刻的冲动,用最得心应手的手法表达出来的。这与一些水墨画家不同,他所采取的是与传统水墨相割裂的方式来推进水墨的当代表达;尽管使用了我们感到亲切的媒材,但在情感上却摆脱了传统程式化的束缚。而这与所谓的回归传统,用文人画的传统表现当代生活,即与从画面到心态,都是标准的文人画样式大相径庭。杨劲松首先认同水墨表现的可能性,所以他仅从材质上延续传统的技艺,加上以所学版画专业平、凹、凸、漏的手段来结构自己的作品。他对于笔墨的运用和结构之间关联的把握以及对墨色浓淡的设计无一不透露出东西方文化的二元对立和相互转化的种种可能性,在分离与回归之间包含着生命本身的微妙性。在这里我发现杨劲松的水墨创作有着无限的想象空间。并尝试着建立新的表达规则的可能性。从这个意义上说,杨劲松的探索有着明显的形式主义色彩。
假如我们说杨劲松是在探索着用一种新型的表现语言创造出一个新话语空间——或者干脆说,他是在跟随着他发现的一种新的“话语方式”,那么,我们面对他的作品去言说,便会发现,我们的言说方式随着他的作品而大大改变了旧有的模式,同时我们的思考方式也无形中打破了常规。落实在具体的作品中,他的探索是彻底地抛弃了玩味性的笔墨因素,转而关注笔与笔、笔与墨和色之间的结构关系,并以此来形成画面。这种带来颠覆性的创作集中体现在作品中对空间层次的处理上具有当下表现的直接性。杨劲松强调的不仅是水墨的一次性完成,也指涉水墨这种材质的随机性、模糊性和感悟性。它们与西方艺术中的分析性、覆盖性和塑造性形成抬头。应该说这就是民族文化的识别符号,也是水墨话语的当下性的一种表达和国际语境中获得发言权的契机所在。无疑,杨劲松的创作是建立在对这种特性的认同之上的。他的探索虽然有形式主义的视觉特征,但是由于他以水墨的表达为前提,反省传统规则,因此也具有了相当多的文化内涵。这种对传统价值的反判以及对这种阶段转化追求的双重奏,既是他创作的难度所在,也是他作品的当下性意义所在。
翻检作为版画家和作为水墨画实验者的杨劲松的创作履历,他的几种迥异的风格样式,或者说以其在不同的时空“环境”下寻索而得的几种艺术“话语方式”呈现在你面前,固然可以让观者感到他的不断呈现的新貌,但也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厚此薄和对以往的割断与放弃;那种不同的话语方式在我看来只能说明它们之间的不可替代性,而不是线性地你方唱罢我登场。最重要的,我以为他是在告诉人们他在言说,他的那一系列的话语方式就是他对艺术的思考。任何试图在那些不同方式中强去裁判其高低曲直,试图从中演绎出他如何否定过去而超越自己去向未来云云的简单的线性发展,都应该说是没有完全读懂杨劲松的艺术语言。
通过杨劲松近期的水墨作品可以感觉到,画家的终极想法是稳定的,但是作为实验的走向,画家似乎指向了更大的开放。确切地说,作为架上画家,作为以叛逆传统程式的手段来诠释水墨画的画家,杨劲松开始了“文本”理解的另一途径。用画家的话来说,研究绘画作者以及可能的看法是个与个人兴趣有关的问题,它与绘画已有的约定无关。要不,每一代画家为什么都热衷于研究上一代大师的成就,并痴迷于个人的探索呢?无论如何,有一点却是重要的,这就是画家那种复杂的内在思维,它像一张无形的网,不断地从感觉的海洋里勾勒出许多光彩夺目的思想。其实艺术原本就是最需要和最适于人类发挥自由创造力的领域,谁也不能掐算未来艺术的一切。
1999年3月于北京
【编辑:王厚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