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之声:张晓刚”展览现场,2012.12.13 – 2013.02.28
如今,张晓刚已是一位“天王级”艺术家,谈起他,常常只是一连串的拍卖纪录,风格变异的数个“时期”,延续不止的主题、元素——家庭与血缘,失忆与记忆,历史本就像疑窦丛生的烟云,留下沉重的凝结物,繁复的纹理,当时却轻盈、莫测,塑成个人灵魂的形态。
上月末,展览“北京之声:张晓刚”在佩斯北京开幕,将持续至2月28日,是张晓刚继2008年纽约佩斯画廊的“修正”和2009年佩斯北京的“史记”之后,第三度在佩斯画廊举办个展,并将于今年4月及以后在纽约、伦敦巡展。
如今,市场的狂热已然淡去,大量理论化、观念化、另类化、群体化、对话化的实践正悄然兴起,比之当下这些轰轰烈烈的活动,张晓刚的新作显得颇为熟悉,甚至重复得无以复加。俄裔作家纳博科夫接受《巴黎评论》采访时曾说:“非原创的作家看起来八面玲珑,因为他们大量模仿古往今来的他人,而原创艺术只能复制自身。”这或也能解释张晓刚的创作之不变,或称坚守?
1989年的“中国现代艺术展”如今已入史册,张晓刚当时参展的《生生息息之爱》等作品如今也是市场上的名牌,但当时,那些作品挂在中国美术馆的三楼,力量全被一楼的观念四溢的大型装置作品和无奇不有的自发行为作品削弱。当时,张晓刚对王广义在1988年“黄山会议”抛出“清理人文热情”的激烈言论不以为然,与许多艺术团体过分标新立异的哲学化、观念化的实践也格格不入。次年,在给毛旭辉的信中,他曾写道:“看着现代艺术大展上那些急躁的同行,真有某种说不出的东西,我感到我们的沉默并不仅意味着一种羞怯。对我而言,更多的是感到一种孤独。我感到我们与那些简单的‘破坏者’是格格不入的,与那些虚无的权欲分子是格格不入的,与那些企图让艺术远离人的灵魂去接近戏弄视觉感官的样式主义、去接近金钱的占有者们更是格格不入的。”
如此,张晓刚一直强调艺术根植于人的灵魂,将艺术作为“自救”之途,从毕业创作《草原组画》,到之后充满形而上意味的《手记》系列,再到《大家庭》系列,灵魂终于在切肤的历史情境中获得重生,亦如叹惋,此后,经过《失忆与记忆》等系列,包括“修正”与“史记”中的作品,这种灵魂的深度与历史的力量便一直都在,也一直“格格不入”。
这次展览中,毛泽东时代的场景,冷静克制的记忆和情感流露,光斑,血缘,仍是最基本的意象。关乎“光”的电灯泡,手电筒,甚至书籍,也作为总是无意识地出现于脑中的意象,使他“总忍不住想反复地画”。继2010年在今日美术馆进行的展览“16:9”后,幽雅的红梅,玲珑的青松,也都开始出现在他的画中,这些意象在文人画中自有一种恒久却轻盈的品质,在革命年代又成为另一种象征,在这次的新作中,红梅或倾倒在床上,伴随光斑(如同血迹)、手电、书籍、白衬衣,或倚于白色桌面,俯瞰错落的药瓶——亦有一种“经冬复历春”的温暖与希望,与张晓刚近期的身体状况与生活方式的改变颇有关系。
张晓刚承认,过去的10年过得“辛苦而分裂”,投入全球各大美术馆、画廊的展览之海,令人疲惫——他视“急速的变化”为罪魁祸首。在本次展览中,人物的刻画较以往更显直白和粗粝,意图却愈发暧昧。他坦言,由于健康的原因,如今便“回到保守的状态,用身体代替大脑来画画”。在本次展览最隐蔽的角落,他1983年的《自画像》与一面小镜子形成直角展示,那幅画的笔触颤动、浑浊,却清晰地刻画出一个充满凡·高式的焦虑与热望的青年。然而,在这些新作中,艺术家本人却多以儿童的形象出现,在其中的一幅小画里,他这金色的儿童显得颇为老成,冷静地打量着自己的掌纹——其中有何奥妙?我们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