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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赛”爱战争?

来源:南方周末 作者:王寅 2013-02-27

突发新闻单幅三等奖。在加沙,一名为以色列工作的巴勒斯坦人骑摩托车拖行一名男子的尸体。 (阿迪尔·哈那/东方IC❘图/图)

与其对评选结果失望,不如对人类本身失望。 ——2013年“荷赛”终审评委顾铮回应质疑。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阳光照耀着参加葬礼的人们,悲伤、愤怒和哭泣的人们抱着两具裹着白色尸布的孩子的尸体走过加沙狭窄的小巷,这两个分别两岁和三岁的巴勒斯坦儿童不久前在以色列导弹袭击中丧生……

2013年2月15日,第56届世界新闻摄影比赛“荷赛”获奖作品在荷兰阿姆斯特丹揭晓。瑞典摄影师保罗·汉森(Paul Hansen)凭借《加沙葬礼》获得年度图片奖和突发新闻类单幅一等奖,并获得一万欧元奖金。

“孩子们小小的尸体,与大人们痛苦、悲伤乃至愤怒的表情结合在一起,赋予这张照片强大的力量,令人震撼。”2013年荷赛奖评委会主席、美联社副总裁兼摄影部主任桑迪亚戈·莱昂(Santiago Lyon)对这幅年度图片这样评价道。他认为这张照片有力地总结了2012年加沙地区的冲突故事。

第56届荷赛奖吸引了来自124个国家的5666位摄影师提交了103481幅作品,最终来自32个国家的54位摄影师分享了9大类的奖项。

桑迪亚戈·莱昂反复强调“力量”一词:“这些作品是如此直接而富有力量,揭示了讲故事的重要媒介——新闻摄影在当今世界的力量和重要性。荷赛奖不仅为获奖者带去了巨大的激励,也为整个摄影师群体注入了惊人的能量。”

中国摄影师已经连续多年在荷赛屡有收获,2013年也不例外,四位来自中国的摄影师在不同的类别获奖。郑晓群、储永志分别获得自然类、体育类二等奖,傅拥军、魏征分别获得人物类(观察肖像及表演肖像)、体育类三等奖。

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摄影批评家顾铮是本届荷赛九位终审评委之一——自1983年至今,共有五位中国籍初审评委,顾铮是首位担任终审评委的中国人。

按照荷赛的章程,初审评委按照各大类分头进行初评,2013年的初审进行了一个月。从2013年2月8日开始,每天早上8点45分,顾铮和其他终审评委在下榻的酒店集合,一起步行去荷赛基金会,喝完咖啡后开始评审工作,时间雷打不动。

荷赛的评委之间没有分工,九位评委一起从事评选工作。所有作品在评审阶段都是匿名的,每位评委都保持独立,并配备有没有投票权的秘书,协助其工作并监督公平性。评委要过目5000多张照片,每天的评选工作长达10到12小时。整个评选持续了九天,除了头尾两天工作会议与发布会和观片会,其余七天的评选,天天如此。没有任何人的手机在评选时会有铃声响起,更没有人在评选时出入现场,每位评委都会充分、坦率地发表看法。

“荷赛不仅是评委在考照片,照片也在考评委。”2013年2月18日,顾铮从荷兰回到上海,接受了南方周末记者的专访。

第56 届“荷赛”当代热点类组照二等奖作品《战争中的生活》。两名戴着面纱的阿富汗妇女在学习制作性感活泼的玩具娃娃。人文关怀是“荷赛”评选的一个基本立场。 (马基德·萨义德/CFP/图)

你得问人类为什么迷信暴力

记者:2013年有四位中国摄影师获荷赛奖,延续了最近几年来中国摄影师接连获奖的历史。这几件作品得奖的原因分别是什么?

顾铮:傅拥军的作品其实涉及的不仅仅只是中国的农村空洞化、亲子关系因家长的原因而受损的问题,也是发展中国家中较为普遍而且严重的问题。在亚洲有菲佣,在拉美有秘鲁女佣去智利打工,这些女性中的相当一部分,都把孩子放在老家。所以这个问题能够引起大家的共鸣。而他用观念摄影的手法去处理当代社会问题,也是一种对于新闻摄影理念的挑战。郑晓群的动物园这组,反映了人类与自然的关系。我在评选中说到,这些“牢笼影像”(caged image)其实最终反映了人类自身的处境。至于体育大类,主要与视觉强度、视觉趣味与瞬间表现力有关。

记者:2007年中国摄影师常河的《中国动物园》获得荷赛自然组照二等奖,2013年的中国摄影师郑晓群拍摄的“动物园”又获得荷赛自然组照二等奖。同一国家摄影师拍摄同一题材的作品,相隔不久再次得奖意味着什么?

顾铮:也许我可以说,不排斥任何优秀作品是荷赛的一个特点。两组获奖作品,都是优秀的,他们的着力点与语言形式都有不同。一组彩色,一组黑白,给出的感受还是有区别的。

记者:荷赛的评奖准则是否跟“拍摄的地域”相关,比如战争地明显受到荷赛关注,同时“中国摄影师的国籍”是否也有加分成分?

顾铮:地域、摄影师的国籍都没有成为特别考虑的因素,评委只从主题、视觉、叙事等方面综合判断。直到最后评定结果出来,评委都不知道任何摄影师的个人信息。

记者:战争题材再获年度图片大奖,荷赛得奖作品总是与战争、暴力、杀戮、血腥有关,国内一些批评意见对荷赛评委的评判取向持保留态度,你对此怎么看?

顾铮:这个问题,同样也有国外媒体在评奖结束后提出。

总的来说,新闻的基本原理是要反映当今世界上与人类前途和命运相关的热点、重点问题。

另外,战争灾难等题材似乎比重大,原因在于投稿者对于新闻定义的理解,毕竟灾难、战争与卷入此中的大量民众的生命与生活有重大关系。新闻如何及时反映、呈现他们的困境与诉求是新闻工作者的责任。同时,评选是根据投来的作品进行。我在评选过程中没有感受到有哪个评委对于你所说的上述题材有特殊的兴趣,一定要如何如何。大家都是从整体专业水准出发考虑,当然人文关怀也是一个基本立场。

与其对评选结果失望,我觉得更应该对人类本身失望。为什么人类找不到更为智慧的方式去解决他们的争端,而迷信暴力(无论是国家暴力还是社会暴力)可以解决问题?

此外,除了对于突发的、还在延续的战争、冲突,以及社会和国家的暴力的视觉呈现,我想荷赛设立“当代议题”与“日常生活”这样的比赛大类,也是对批评意见的一种态度与回应,是一种对非常态事件过于占据主要地位的平衡和自省吧。

记者:你个人最喜欢的作品有哪些?

顾铮:年度照片从影像上看是完美的,但我在发言时说,我更喜欢完美中还有一些不完美的照片。比如,在后来获得一般新闻类组照一等奖的《叙利亚之困》(作者Alessio Romenzi)中,有一张扶老携幼的照片,无论是语言,还是所触及的题材都更有魅力。而这张较为模糊的影像可以更多地喻示一种现实的不确定性。

社会动荡,战争与革命,以及人类为追求更自由与更好的生活而跨越国境所付出的努力与牺牲,仍然是21世纪的主题。这种努力,可以在这样的照片中感受到。而荷赛对于新闻摄影的认识与定义,或许可以通过某些更激进的尝试,来帮助大家更新对于新闻摄影的定见,并看到一些新闻摄影的新的可能性与潜能。

顾铮

某些原因会使得奖的原因变得不明朗

记者:终审的评选过程是怎样进行的?具体的评审规则是如何确定的?

顾铮:那是非常艰苦的过程。我们终审总共要进行三轮评选。评审规则非常详细,包括需要多少票数才能决定进入下一轮,最少需获得六票才能进入下一轮,可否把进入某个大类(如日常生活、当代议题、一般新闻等)的作品移入另外的大类进行评选等都有详细的规则。计票方式也有多种,根据不同情况采取打分制、举手表决或匿名表决。打分制是填写表格,而匿名表决则用电子仪器。匿名表决有两种,正投票与否投票。

电子仪器一般会在一开始面对一大堆参赛作品进行筛选的时候采用;举手表决则会在评委们对几组照片有了一定的了解、意见较为一致的情况下;细腻的打分制用在一二三等奖的评选上。

照片呈现方式,一是在大屏幕上打出,二是打印出来摊在桌子上以供评审。对于单张照片的取舍,要求每个评委按照北约组织对于ABCD等字母在军事行动中的叫法来报出取舍。这与中国军事行动中以“幺、动、拐”这样的发音来报数字一样,以避免发音含糊所带来的不确定性。

记者:据说原来的评委会主席因为突发家事,辞去了主席职务,后来如何递补和增选?突然发生的人事变动,会不会影响到评审的进行?

顾铮:评审委员会主席是由荷赛基金会决定的。盖里·奈特因为个人原因而辞职后,新任主席是美联社副总裁兼摄影部主任桑迪亚戈·莱昂(Santiago Lyon),他资历丰富,干了二十年摄影记者,后来从事美联社摄影报道和采访的运筹管理,至今已有十年时间了。在他杰出的组织工作下,美联社摄影记者团队曾获得普利策奖。

记者:2013年的评审规则改变,为什么会取消艺术娱乐类、人物类整合、体育类细分等?

顾铮:在前两年荷赛的图录里,我们可以发现就已经增加了“日常生活”、“当代议题”的分类。我个人的体会是,荷赛不希望只停留在热点和突发的新闻上,而是希望摄影师更有问题意识地去关注日常生活的、更具普遍性的题材,是对大量的题材火爆的参赛作品的一种平衡。

记者:在评选过程中,哪一件作品的争论最为激烈?为什么?

顾铮:在我印象中,似乎没有最为激烈的争论,有相当多过关斩将的照片,都是在一轮又一轮的反复争议中才获出线。在我们终审担负的三轮评选中,每一轮的每张照片,在投票前每个评委都要给出个人评论。这些个人评论,有的相当激烈。这里的激烈讨论,说的是评委对某一件作品会直接表达否定意见,而不是在评委相互之间对于对方的评价作出激烈反应。但大家非常享受这种智力上的激荡。但在各自陈述完对于照片的评价后,这些照片最后还是要表决。
 
记者:评选规则是否有尚待完善之处?

顾铮:最终获奖的作品,原因是很复杂的,有时候会因为某些原因而使得得奖的原因变得不明朗起来。这话有点绕口,但确实如此。

比如,有的作品在作为组照进入评选时被否掉了,但评审规则规定,每个评委可以再从中挑选单张较好的照片付诸表决,看能否进入单张评选。这就使得某些照片以这种方式进入到单张照片的评选中。

但是,这种方式似乎也有问题,我与休斯顿美术馆摄影部主任安·W·塔克(Anne Wilkes Tucker)都认为,从组照中抽出单独的照片进入单张评选有点问题,因为在组照中,这些照片有叙事中的前后关系的考虑,现在把它从一个上下文中抽离出来,是一种有风险的做法。

当然,评委在具体挑选时,会考虑其作为“独幅”照片能否成立。这种做法对于摄影家来说,还是有帮助的,他们可以有更多的机会。

记者:瑞典摄影师保罗·汉森赢得年度图片的作品,以及当代热点类第一的作品,看上去都有PS调色的成分,评委会对PS问题如何界定和处理?

顾铮:PS如果不那么主观到影响判断,评委就不会提出特别的要求。只要有评委提出疑问,就会要求摄影者马上提供原始文件。有不少本来很有竞争力的照片,因为运用PS过于改变环境信息与气氛,有操控观众之嫌,在调看文件后被大家否决了。譬如,有些照片为了突出主题,将周边的环境调暗做黑,强化人物的表情和姿势,类似加光、加黑的做法,在调看原始文件后,如果发现有过分的PS,就会被否决。

记者:你曾说,荷赛本身对新闻摄影的理解也在变化。从评委的组成,可以想象荷赛是想要加入各种视角,以摄影的各种立场、理解、视角来看参赛的新闻摄影作品。这次亲临评审现场,是否有更多的观察感受?

顾铮:是的。终审评委的构成上有考虑到地区和性别的平衡,美国四、亚洲二、拉美一、欧洲二。性别上,男五女四。在职业上,有摄影记者、图片编辑、摄影策展人、摄影报道与采访管理者。各种不同的职业、文化、性别背景,确实带来了对于照片的不同理解与评价。大家都非常享受由于评委不同组合所带来的不同文化上的惊异感。所以,不仅是评委在考照片,照片也在考评委。

(实习生张雯宜对本文亦有贡献)
 

【编辑:李洪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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