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
3月29日至4月16日,“捕捉瞬间——叶浅予、陈丹青表演艺术速写展”在国家大剧院举行。
陈丹青素以油画《西藏组画》为人所熟知,此次展览,则是他的速写原作在国内的首次展出。与陈丹青的交谈,其实本身也是一种“捕捉”和“速写” ,只不过,他对艺术的心态另有一份从容。
记者:上次也在这里,展出过您的油画作品,其中有一幅画鞋子的,题材与您以往的创作不同。
陈丹青:海德格尔和毕加索都曾经提到,到了19世纪下半叶,画家往往不得不自己去找新的题材,结果梵高找到了鞋子、找到了土豆。晚年的毕加索还特别妒忌他,因为他正面临着一个困境,那就是画什么。我那双鞋子,其实是受到了梵高的影响。我画鞋子的时候,也是我在美国特别苦恼的时候,因为我不想再画以往的题材了,但该画什么,我不知道。这时候我看到了自己的鞋子,于是我就重复了梵高做过的事情。
记者:对题材的选择往往需要发现,需要独特的敏感,作为一个艺术家,怎么做到细腻地观察并有所发现呢?
陈丹青:我很难告诉大家,很细腻地去观察是怎么做到的。每个人的感受方式都不一样,就跟电脑一样,有无数程序在运作。在一个场合、一个事件当中,每个人的内心都在迅速地运作,对事情做出自己的反应。只是艺术家好像得到了一种律令,要求他说出来,或者用绘画、用文字表达出来。我不觉得艺术家比常人更敏感,只不过他总是会想办法表达出来。但这些感受不从事艺术工作的人也有。为什么说艺术是可以跟所有人交流的媒介?因为好的艺术都是跟每个人的感觉神经在说话。我不想区分艺术家和普通人的差别。实际上,现代的艺术理论有一个说法,人人都是潜在的艺术家。只不过是想不想去做。
记者:您平时喜欢看芭蕾,喜欢听歌剧,喜欢听音乐,这一次的展览,题材也都是与此相关,作为画家,您觉得它们跟绘画有什么联系吗?
陈丹青:画画的时候,有时我会听音乐,但画到最专注的时候,我没有听到音乐。如果把音乐关掉,我又会胡思乱想。这是一个画家的立场。据我所知,许多画家画画的时候都喜欢开着音乐,但也有例外,希望画画时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不知道音乐家创作音乐的时候,有没有想要画画。像贝多芬,他的言论里从没谈到过画画。
音乐和绘画未必就有那么密切的关系,而像文学、哲学可能会更宽一些。像著名文学理论家与批评家萨义德,他去世后出版了部分谈音乐的著作,我看了非常惊讶,那是非常专业和深入地谈音乐;同时我知道,像萨特、列维·斯特劳斯等好几位哲学家、文学家,他们自己都会一样乐器,一辈子喜欢音乐。这是西方的情况,中国也有这样的人。像孔子就很喜欢音乐,也通音律。这是作为一种教养、一个乐趣。
记者:换句话说,您觉得多领域涉猎会有助于提升人对真善美的发现能力吗?
陈丹青:其实,艺术跟美食蛮像的。人可以从吃东西这种本来是维持生存的事情,发展出那么多的美食。艺术也是一样。它会不断地满足人的智力、感受力、好奇心、欲望等等,没完没了。即便是一名囚犯,只要有一扇窗,他也能看到春天。人的感觉永远是敞开着的,连睡觉也会做梦,会不断地找外界的各种信息,然后安顿自己,让自己安全、开心,甚至让自己不开心。
人总是需要各种各样的感觉与自己共勉,然后才能够活下去。上班的时候,你得去对付外界的信息,当你孤独的时候,就剩下你自己,而你的感觉是张开的,你会不断去接受各种信息,这时候你就会变得特别敏感。有时把它表达出来,就成了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