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展出的刚果(金)卢巴族盾牌面具
在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举办的非洲艺术展,与上博的展览几乎同期。江南初春之际的这两场非洲艺术展,似乎要告诉观者:“雕刻是非洲人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不仅仅是一种艺术形式,更是一种对待艺术和生活的态度。”
非洲——辽阔而神奇的土地,充满着原始野性的魅力。威猛高大的雄狮,悠然漫步的巨象,罕无人迹的荒漠,碧浪滔天的海角,无不体现着她毫无掩饰的自然之美。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人类,从其源远流长的民族文化中所提炼出的艺术创作则更是幽玄与瑰丽、粗犷与妩媚交融的智慧结晶。
在非洲纷繁的艺术门类中,雕刻艺术无疑是一颗璀璨的明星。非洲的雕刻并不刻意追求形象的逼真而是用整体写意的手法,脸上的两只眼睛无非是随意戳上的小洞,嘴似不经意拉出的一条开口,鼻子则概括成简略的几何形,身上的造型只取其势去其形,头饰与耳朵的夸张似乎是人神之间的一种意境。据说毕加索的立体画风格就是得到了非洲几何形状面具的启发。这类随性写意的手法,不求外形的逼真,不重细节的刻画,局部看,显得十分随意简单;整体看,却透露出一种活泼鲜跳的内在生命。
木雕是非洲雕刻的主要载体,它的地位如石雕于欧洲,如陶瓷于中国。木雕技艺代代传承,学徒经过三年左右的观察和模仿逐渐掌握这一技能,当然,最后没有结业考试。雕刻者或全职或兼职,这取决于周围的需求,在他们的社会里这些艺人备受尊敬。
非洲木雕一般由整块的树干雕刻而成,很少有拼接的作品。斧子、扁斧、凿子和锤子等是主要的工具,完成的作品一般通过烧烤或者用木灰着色,色彩则来自植物和矿物质。包括面具在内的雕刻造型全部为静态,而且多为单个人物。雕刻并不注重写实,而是试图展现一种自然的本性。与欧洲雕像不同,非洲木雕没有正常的人体形态,没有复杂的动作,也鲜有多人物的构图,而是通过非常夸张变形的手法来表现。这种怪诞的雕像造型是非洲原始部落对客观世界的心理反映。在非洲木雕作品中,存在着一种感人至深的纯朴、稚拙、粗犷,并富有纪念性和节奏感。原始部族的成员们认为,死亡不是生存的终结,而是生命的另一种转移。他们强烈崇拜死者,认为死者永远存在于活人中间,相信他们有超自然的力量。但是灵魂需要一个新的躲避场所——就像人的躯体一样,在那里灵魂才能继续生存。于是他们创造了雕像来容纳死者的灵魂;雕刻作品被看作是一种具有魔力的神物。因此对于部族成员而言,雕像是不是酷似人像无关紧要,主要是给幽灵制造一个栖身之处。他们认为宗教仪式用的小雕像是祖先灵魂、大自然的灵魂、神祇灵魂的化身,认为小雕像附着灵魂的本性。
非洲雕像数量众多,类型丰富,既有配合祭祀、巫术、庆典仪式等制作的宗教性雕像,也有表现现实生活中的人物、动物雕像。
对生育的渴望和对母性敬仰是非洲社会普遍流行的习俗。在非洲,由于生产力水平较低,劳动力缺乏,所以子女多是一件值得荣耀的事情,而这一切都得求助于女性的生产能力,因此“母与子”成为非洲雕像中经常采用的题材。造型生动而富于变化,流淌着母子间的无间亲情,是现实生活的写照,又具有宗教上的庄严肃穆。雕刻家对女性形象的造型非常大胆,微翘的臀部、丰满的乳房、提起的腹部及毫不掩饰的性器官等,都弥漫着一种原始淳朴的自然之美,丝毫不会令人羞涩。它代表的是生命,是非洲人对“生命力”崇拜的形象的反映和体现,并在农业生产、司法仲裁、入门仪式等方面发挥着重要的宗教作用。
神灵与祖先是非洲雕刻的主要表现对象,整体呈现出一种尊贵、威严和稳定感。非洲人信奉万物有灵和祖先的永生不眠,无论大事小情都要向神灵和祖先祈求或请示,定期的供奉祭品,如有怠慢,就会造成失眠、癫痫、死亡甚至会引发洪水、瘟疫。这种观念和行为渗透到非洲社会和生活的各个方面,似乎没有神灵和祖先的存在和能力,非洲人的生活便会索然无味。不同于神灵和祖先,巫术与法术更倾向于对精神力的掌控和利用。当巫师或仪式专家施以特定的技术手段,就可以使本身带有巫力或法力物品的发挥出更大的力量,对某些人、事物等施加影响或予以控制。这些雕像形象上或神秘诡异,或怪诞狰狞,都给人以心灵的畏惧和震慑。
非洲雕像在反映非洲传统信仰的同时,也记录着时代的变迁、人类生活和自然的生灵。这些雕像造型生动有趣,手法朴实,充满浓郁的生活自然气息,使人耳目一新。
面具和顶饰是非洲雕刻中形象最丰富、最具艺术表现力的,多以人面、动物或人面与动物相结合造型。这些人面形象千差万别,有的仅有眼眶,龇牙咧嘴,恐怖至极,有的双目微睁,嘴角微翘,优雅娴熟,有的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神秘莫测……不过也存在粗犷、稚拙、淳朴、简约的风格共性,反映了非洲雕刻家高超的技艺和大胆的创新精神。
面具和顶饰通常被认为是人神互通的媒介或者力量、才智、权利的象征,广泛应用于祈雨、婚丧嫁娶、播种丰收、成年等各种神秘的宗教仪式和节日庆典。特定的人一旦戴上了特定的面具和顶饰,就能够与神灵和祖先沟通,或者成为他们的化身或者代言人,被赋予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执行部落各种神圣的使命。在日常生活中,部落秘密会社的执法者也会佩戴面具惩罚品行不端者,酋长下属佩戴面具征收赋税、宣传防火,巫医佩戴面具给人医治等。人们通过这种行为方式来维系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维护社会道德和法律、庇佑部族富足和平安等。法国文艺批评家马尔罗说:“非洲面具不是人类表情的凝固,而是一种幽灵幻影……羚羊面具不代表羚羊,而代表羚羊精神,面具的风格造就了它的精神。”此外,也有纯属娱乐用的面具,是给那些表演舞蹈和滑稽戏的丑角、乐师等佩戴的,通常五官变形夸张,形象怪诞,充满调侃讽刺的趣味。
要真正地感受非洲面具和顶饰,还需要置身于特定的环境。它们只有配合奇特的服装、发饰和动作,在令人眩晕的火光和音乐中激情舞动,才能凸显出神奇的艺术魅力和感人的宗教力量。
雕刻艺术深深扎根于非洲人的日常生活中,无论是棚柱、门板、窗板还是日常生活用品,他们都要精雕细琢。雕刻的题材虽然没有摆脱原始宗教信仰的范畴,但已经能够在传统雕刻模式的基础上,更大限度地发挥想象的空间,流露出创作上的自由性和个体的现实意义。
门板是非洲雕刻中一道独特的风景,世上没有哪一个民族的门板雕刻如此耐人寻味。不同形象和寓意的人物、动物、纹饰被杰出的雕刻家大小错落、有条不紊地并置在一起,构图饱满而充满张力,雕刻手法简练而朴拙,既有排兵布阵般的大气雄壮,也不乏精巧细致的构思,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和颇具韵味的审美感受。这些形象是非洲人部落生活和宗教世界的反映,门板上的各式神灵、祖先和自然精灵守护着人们的安身之所和赖以生存的粮仓,并给家族带来丰收和平安。
对待生活用品,雕刻家因材施艺,或者以意造型,将器物的装饰性、实用性与宗教性进行了巧妙的结合,大到国王的宝座,小到一件小挂钩、一把小梳子,都设计得独具匠心,雕琢得不遗余力,体现出艺术和生活的双重情趣。同时,非洲人使用生活用品的过程,也是强调社会规则、表现部族精神和抒发内心情感的过程。不同的装饰形象可以是王权和地位的体现,也可以是神灵和祖先的象征,或者是人神互通的桥梁。为了更直观地表达这种意图,很多生活用品以雕像的形式表现,有的甚至被进一步拟人或拟神化,赋予普通器物以生命和情感。人们通过这种虔诚的方式来表达对神灵和祖先的敬畏之心,并期盼以此获得他们的垂怜和庇佑。
雕刻是非洲人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所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一种艺术形式,更是一种对待艺术和生活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