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北京林冠画廊(Faurschou Beijing)曾举办过生活在纽约的伊朗籍视觉艺术家、电影人西丽·娜沙特(Shirin Neshat)个展“没有男人的女人们(Women Without Men)”,当时引起不小的反响。如今已过近四年,北京的艺术图景不同往日,美国与伊朗也陷入更加紧张的关系。西丽·娜沙特近况如何?ARTINFO为您带来最新专访。
记者:你最近在做什么作品?
西丽·娜沙特:在制作我的第二部长片,关于埃及传奇歌手Oum Kolthum的生活与艺术,她在1975年辞世。在如今,她大概仍当得上20世纪伊斯兰世界中最具代表性、最重要的艺术家,在音乐和民族主义感两个层面上皆是。在过去的两年中,我一直游历埃及,进行调研和影片的前期制作,希望能在2012年10月开始拍摄。同时,我还在准备一件影像装置新作,由卡塔尔国家博物馆委任创作,将在2013年的某段时间里,主要在卡塔尔的沙漠中拍摄。
你的新作将11世纪的波斯史诗与阿拉伯青年抗议者的肖像并置。这些古典文本与当下的抗议者之间有怎样的联系?
回看我迄今的所有作品,都始终具有两大元素,以各种形式出现——文学与政治。诗歌与其他形式的文本曾以阿拉伯书法或影像装置作品中歌曲的形式呈现。同时,每件作品都直接或间接地触及某类政治话题,比如伊斯兰革命,政治镇压,牺牲,或1953年政变(译注:1953年伊朗政变是指由英国和美国情报机关在1953年8月19日策动推翻民选伊朗总理穆罕默德·摩萨台的政变,中情局代号为阿贾克斯行动。政变使沙阿穆罕默德·礼萨·巴列维由立宪君主变成倚赖美国支持在位的当权人物,直至1979年2月被推翻),后者在我的影片《没有男人的女人们》中有所体现。我觉得这种对回顾政治和文化史来获得启示、建立联系的兴趣在制作《没有男人的女人们》的过程中产生了一个剧烈的转折,那时我必须仔细研究历史,特别是关于1953年中情局策动的伊朗政变,我还发现2009年的革命热潮与1953年的群众抗议之间那令人神往的平行关系。最终,我发现历史在自我重复。所以,在2010年,当我开始计划创作受伊朗和阿拉伯革命启发的新摄影作品系列时,一些主题成为其中的核心:勇气,爱国精神,爱,舍己,而当然,也有背叛,残忍,痛苦,以及最终的死亡。然后我重读菲尔多西的经典之作《王书》(注:一译《列王纪》),也聚焦于史诗性悲剧,牺牲和爱国精神的主题,同样却也有战争,暴行和死亡。我想,在观念和视觉两大层面上,我们那些勇敢的青年的当代面孔,古老的神话文本,以及对英雄的图解之间会存在强大的联系。
那几年你一直在制作叙事性影片,而在Gladstone画廊的新展中,你向早期的方法回归。展览中大部分作品是写满阿拉伯书法的肖像作品,如同你1993年的成名作“阿拉的女人(Women of Allah)”系列。是什么使你重新运用这种媒介?
原因很多。首先,数年来我一直在做录像和电影作品,这些都是需要大型团队的工作,我非常渴望回到在个人工作室创作的状态,那样我能更为自在。我几乎都忘记那种状态是怎样的了。此外,在我转向动态影像创作后,作品一直采用叙事方式,完全抛弃了静态摄影,特别是“阿拉的女人”这类人像摄影。所以,我想知道我是否可以挑战自己,回归人像摄影,在其中,每个图像都具有自身的张力,独立于其他。我还要说,这里面有些东西关乎运用我的手——在照片上的阿拉伯书法技艺,我强烈地怀念那种状态。这过程无疑会非常困难。电影和录像艺术语言已将我变成一个说故事的人,而现在我要改变自己的职能。在2010年春天,我开始拍摄这些照片。但直到第二、第三次拍摄,观念才最终结晶,其中包含全面的主题和叙事,而每幅照片对我的作用都是独立的。
在“阿拉的女人”中,只有女性角色出现。而在新作中,男人和女人都有,你何以决定如此?
很简单。如果说早期的“阿拉的女人”系列关乎1979年伊斯兰革命(译注:这场“伊斯兰革命”运动结束了巴列维家族对伊朗长达半个世纪的统治,取而代之的是以霍梅尼为代表的神职人员执掌政权的“伊斯兰共和国”。新政权希望借助伊斯兰教什叶派的意识形态改造伊朗:神权统治,均衡贫富,扶持弱势群体,禁止西方文化,严格按照伊斯兰教的原教旨推行社会伊斯兰化,美国和以色列被列为伊朗的头号敌人),在其中,性别的区分非常重要,面纱(hijab)处于当时的教令之中心,新作“王书”系列则关于不同的历史年代。2009年,我们目睹了伊朗新一代的男性和女性抗议者,他们加入到反对独裁政权的力量之中。我像大家一样,发现自己对媒体中那些强有力的图片感到着迷——不仅有来自伊朗的,还有来自整个阿拉伯世界的,在那些地方,女人们与男人们并肩抗议,呼求着民主与自由。所以,如果“阿拉的女人”中的女人多是顺从的,新作中则表现了自信、无畏、全然投入革命抗争的女人们。
尽管你不住在本国伊朗,却常常游历中东各国,并且也算得上一位阿拉伯世界的异见人士。你觉得“阿拉伯春天”的革命浪潮会如何影响中东的艺术气候?
无疑,在“阿拉伯春天”之前,我们便已目睹中东文化、艺术的迅猛发展,并明显通过建设强势的市场和重要艺术机构来与西方抗衡。如今,我预计我们将看到一场新的转变,并非被市场驱动,而是由那片地区的政治变化所触发。我有很多时间在埃及度过,目睹了自革命形成以来,大批海外爱国者,特别是艺术家、作家和知识分子们又回到开罗生活,加入革命的浪潮。就我所见——这很难——他们感到精神焕发,不仅因置身该国“制造历史”的现场,并且因参与着这一运动。毫无疑问,接下来的几年里我们能够看到许多影片、书籍和艺术作品出现,讲述这些个人的经验。
你最喜欢在哪里观看艺术作品?
卡塔尔的伊斯兰艺术博物馆,贝聿铭的设计很赞,那是我在这世界上最爱的博物馆,我希望在经典艺术作品以外,他们也能展示当代艺术。同样还有古根汉姆博物馆,因为那建筑是那么难以布展,我喜欢看每个展览是怎样抗争那座建筑的。
你是否靠艺术维持生计?
是的。
你工作室中最不可缺少的是什么?
笔记本电脑和画笔。
如今你怎样寻找作品的想法?
通过阅读和旅行。
你最近读过的一本好书是什么?
我读很多伊朗女作家们写的小说,主要因为它们能将我带回伊朗社会、文化现实的核心,不然我没有进入其中的渠道。此外,最近我读别的书少了,主要精力用于阅读那些与埃及歌手Oum Kolthum和埃及现代史相关的书,这是我进行当前的创作必须做的研究。
你收藏吗?
不知不觉地收藏了很多部落首饰,耳环尤多。
你希望拥有哪件艺术作品?
我及其想拥有一件露易丝·布尔茹瓦(Louise Bourgeois)的作品。哪件都行,特别是玩偶系列,或那些手。
为得到它,你将做些什么?
我可买不起,目前来说,一幅它的照片就够了。
你最想踏访的国际艺术盛事是什么?
我对艺博会和双年展这些“盛会”兴趣不大。我更愿意探访一些国家中通常并未被标在“路线图”中的文化机构什么的。比如,我非常想去去德黑兰或贝鲁特,我听说那里的艺术氛围非常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