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磊,“载体”展览现场,2013.
高磊2006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数码媒体专业,其目前在空白空间的新个展“载体”展出了艺术家最新的绘画以及装置作品。高磊在展览中分享了其创作中关于被控制、如何制造临界点、能量储存与释放、物质的进化以及神秘性的一些想法和体会,让我们看到他从摄影作品到绘画装置再到大型装置这种转变的原因以及前后作品之中暗含的联系。艺术家试图制造一些日常物的组合体来存储自身能量并以此激活这个世界的原始复杂性与神秘性。展览将持续到11月17日。
我的作品其实很冷,不是每个人都有很想进入的感觉,观者可能会以一种监控者的视角来观看这些作品。“载体”这个展览可能你也会感到一种被控制的感觉,我一直对这种东西很感兴趣,从小时候去澡堂要把衣服锁在一个小柜子里开始。
从小我就似乎有一种对标准化的抵制情绪,后来在作品中我却恰恰使用了很多标准来做元素,通过这种形式、借助这个场,可以把我压抑不稳定的能量释放出去,所以它会显得非常工业、非常标准,但其实你是要用这种“标准”来反“标准”。生存在这个系统里,我一直有一种紧张、焦虑和不安全感,从我上小学开始就有。从小受的教育让我觉得对人自身非常不健康,觉得很压抑,所以初中毕业时实在受不了就考了美院附中。刚开始是我理想中的状态,但时间一长又觉得不行。因为绘画教学的方式全是契斯恰柯夫那套体系下来的东西,永远都是有标准的让你感觉很压抑。这种标准化让我极其厌恶,最后这种压抑感让我觉得如果继续上美院就不想继续画画了,所以我就选了美院当时一个最新的专业“数码媒体”。在“数码媒体”时间长了也不行,它和教绘画的那种模式是一样的,因为它们永远都有标准。如果这个系统不变,到哪都会面对一样的问题。我想打破这个标准,反抗这个系统对个体的塑造。
刚毕业时我一直做摄影作品,2008年和摄影同一时期开始使用现成品做装置,两条线索同时进行。当时做的那些大幅摄影其实都是为了“铁皮柜子”那个装置做的,而绘画其实是装置前期的一个方案、是装置的前身,我后来把绘画的方式抛弃掉,以一种制图的形式把装置先做出来。我创作中最大的一个转折是我如何介入到大型的装置作品中,“大象”是我的第一个大型装置。它不太像一个日常物的组合,起源于我北皋工作室的拆迁,那好像是一场战争。我作品中经常出现的碎玻璃其实来源于此,我工作室房顶和侧面的玻璃当时都被拆迁的人砸了,这些碎玻璃其实是他们暴力的一种物化,这个作品是把我当时的一种情绪用一种物质表达出来了。
“载体”展览的这些东西不是随便选择的,比如《A -7/12》的“楼梯”和《L-8937》的“门”呈现的“盒子”这种形态以及窥视的“猫眼”都与我以前的作品有联系。《L-8937》的“对开门”那件作品其实也由早期摄影档案柜那件作品而来,只是变得比较抽象,具体的照片替换成一个哑铃和耳机;“楼梯”的形态也与柜子有联系,来源于存放骨灰的柜子。我其实是从一面墙的骨灰柜子中取了中间一条变成现在这个梯子并把理论寿命和平均寿命的概念放进去。科学家计算正常人的理论寿命是120岁,而在中国这个环境平均是73.5岁。这个梯子以10岁为一个台阶一直到120岁,但把70岁那一阶锁上了。我是一个非标准化的人,但我要知道这个标准是什么,它未必是对的,这些平均值也未必是真实的,但有人会去相信它。作品《63.09KG》“平均体重”也和标准有关,理论说中国成年人的平均体重为63.09公斤。寿命、体重、身高等都是大家平时可能会去关注的,这些平均值其实都是标准化的一个概念,有时你会想你与这个标准相差多少,你是在它之上还是之下。
我个人可能对一些神秘的东西比较感兴趣,无论现在还是过去,关于神秘性的东西一直在作品里,比如《Z-029》牛皮、卷帘门和保险柜这件作品。很多人可能会问门后面是什么,其实这后面什么都有。保险柜买来就没有钥匙,谁也没打开过,我也不想去打开、破坏它,我也不知道它里面有什么。再比如《J-96》“台球”,那是一个在等待被释放的群体,悬在高处积蓄了强大的势能,而地面上还有一个白球,但99%的人可能都没看见。我其实特别希望发现白球的那个人能用他的意念把它捡起来砸碎玻璃,让其它彩球能被释放出来。再比如“双杠”,刚开始时特别直后来有些扭曲了,所以这个能量已经被时间和观者释放出来。
很多人觉得《C-45》“履带床”这件作品能量超大。一个很软,是用来休息释放的床垫,一个是破坏的、象征工作状态的铸铁履带;软和硬、轻和重,通过反差的方式结合在一起。这件作品其实也和我的工作室拆迁有关。当时我屋里最后只剩下一个床垫,推土机已经到二楼准备拆天花板了。我做这个作品并非是想表现拆迁这个场景和事件,但这个事件引发了我去连接两个点,推土机的履带和床垫,它们之间肯定有一种潜在的联系,不能按照逻辑去推,它们俩在形态上确实有某种吻合性,把它们放在一起时能量就产生了。
我觉得每个人其实都是神秘性的,就像布鲁斯•瑙曼(Bruce Nauman)说的,“如果你跟这个世界交往过甚,你不可能成为真正的艺术家”,你必须保持有你神秘主义的那部分。因为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但能够保持独特性在于你怎样抵抗这个世界对你的侵蚀。从某种角度上说,我要让我的作品成为别人阅读的一种障碍,但我觉得这种障碍可能是我作品最大的力量。
这个展览我不想抛售我的想法给观众,所有作品都是裸的媒介、材质。它们在现场都是原始的形态,可能里面有能量、信息,但你未必能看见。我的每件作品都是我自身存储某些无法释放掉的能量的材质或媒介。在这个系统中,以我这种方式、性格、生活渠道等,有很多能量可能释放不掉;其实是对这个系统、对阻碍我的一种能量无法释放。这个系统永远在阻碍你自身的一种自由生长;所以我需要以某种方式去寻找一些介质并以我自身的某种方式把它们结合在一起,对我来说,它们能够承载一些我无法释放掉的能量。
我的作品一直都以数字和字母来命名,因为我觉得能量只能以数字的方式来呈现,它是可以量化和改变的,像上次“经纬”那个展览也是用了坐标的概念,它们其实都是数字。这样能消解掉作品本身在知识系统中的意义。我不想阐释,有名字就会有指向性;同时我也不喜欢作品被过度阐释,因为过度的阐释和理论会消解掉作品本身那种原始的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