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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雁汝南关于艺术的十问十答

来源:99艺术网专稿 2013-11-01

童雁汝南

记者:请问你创作中的最终指向是什么?达到这种境界有没有一个途径?

童雁汝南:其实就是“画可通道”中的“道”,但是其出发点和归属点仍旧会落在具体的、现实的人生之上。老庄思想起步的地方,不曾把艺术作为追求的对象,“道”是创造宇宙的基本动力。他的体认本无心于艺术,但不其然地又归于具体艺术中升华上去的。人对宗教最深刻的要求,在艺术中都得到了解决。它是一种直达事物内部的圆满、自足的、与宇宙相通感的,通向自然无尽之境的。

达到这个境界是没有方式、方法和步骤的,但是它还是有几个前提。它需要把对象中外在的、附加的、已有的、人为主观的成见放下,对物不作分析的了解,要直接纯粹地从当下所感受到的事物里去找,使其成为自身的东西。放下以自我为中心的欲望,包括认识的欲望和主动表现的欲望。耳止于听,心止于符。以此为前提,才有可能打开个人生命中的障壁,与天地万物的生命融为一体。

记者:为什么这十五年来你选择的题材几乎仅限于肖像画?

童雁汝南:西方美术史大概就是一个肖像画的发展史。发展这么久,现在肖像画到底还有哪些突破的可能,我选择了这个很有挑战的主题,借用油画肖像来呈现中国山水精神。在肖像画的精微、具体、准确,和山水画的可游可居、灵动之境,在这两极之间获得的空间细窄的夹缝中若能生长出来的东西就会有很旺盛的生命力。被挤压的空间越小,它的爆发力就会越大,限制越多,天地就越宽。我是丰富自己的体验上,尝试各种媒介、各种视角,最传统和最当代的,但这些只是让我内核的“场”更广。当代艺术的现状是不断地推翻、换新;是猴子掰玉米,掰一个扔一个。我们是开发的、包容的、整全的,所有的新可能都会化入到这个“不变”中来。“不变”才有贯穿力的,才能切入得更深更广,才能“万变”。通过纯粹的形象打破写实与抽象附会迷离之说,拯救形象在图像时代的命运。

记者:为什么选择41cm x 33cm的尺寸,正面,平涂的背景和几乎不变的风格?

童雁汝南:这个尺寸是等同或略小于真实头像的比例、正面、平涂的背景,在视觉上没有太多张力的。虽然是一直画同一个尺寸、样式、风格,但平时也会有很多的积累,包括从小练书法和学国画,研究生上雕塑课程。除了这个尺寸外偶尔也会画其它大小的肖像。2006年户外写生大风景,4m x 3m,一天一幅,连续画11天。有一贯性,才会有穿透力。虽然看起来是十五年来每天不断地重复,但其实恰好相反,每一张脸都是鲜活的、不可以复制的,每次画的时候都像一次新的历险、一个新的挑战,画面都是丰富的新世界。

记者:你作品不同的肖像有各自具体的特征,用了不同的笔触、颜色来表达,这样让画面中是否无法表现出整体的超越性,请问你怎么看这一点?

童雁汝南:超越性,其实就是我们讲的“画可通道”中的“道”。现在许多人心中“道”的样子,是一种非具体的、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但其实“道”都是由具体的艺术活动升华上去的。有一切的超越精神,都是从能见、能闻、能触,一时一地、自用自成的具体形象而来。也就是说只有不同,才有“和”的前提和动力。这样才可能在多样性中超越。

记者:为什么你画面中的形象都是模糊的?

童雁汝南:模糊性是庖丁解牛的刀的精准性,存在于整体感的变化之中的清晰。整体感不是逻辑清晰的形式分析,是对运动中甚至为模糊性的本质的整体捕捉和把握,也是一种确定。画面始终呈现在一种不完满不饱和的状态,此时它就会发生错位的互动,互动之间就会发生整一性的关系。作品从来都是不确定的、模糊的、不充分的、不一致的、不稳定的,它总是一种游离的、延展的、流变的状态,它才会有生命力,才会在不断的生成中变得完满,才接近世界原发时的混沌世界。

记者:为什么你的肖像几乎不重点刻画眼睛?

童雁汝南:举个例子,法国抽象大师德布雷,98年来华时,带他去看潘天寿纪念馆,他说潘天寿画得非常好,但画鹰时要是不画眼睛的话,会更好。现在来看,可能这句话里讲了一个道理,在画面中眼睛是可以传达感情、说故事的。也就是说眼神是有叙述性,有表现性,有图解性的。顾恺之的人物画,有很多年也都是画龙不点睛的,画眼睛要注意点了睛之后就很可能会把对象会活化。这个“活”,容易对象化、外化,是可见的。眼睛是很重要的,是沟通可见之物和非视觉里不可见之物的桥梁,是天地人神交汇处。模特眼睛的神是与模特平行的第二自然,传神以后就可以进到人物的本真。当模特的神与作者的神相遇交融的时候,就产生了一个世界,是一个整全的、自由的、可游可居的完满世界。

记者:看你的画经常会对应到另一个艺术家身上,比如说苏丁、弗洛伊德,包括国内的刘小东等,你是怎么看和他们之间的差别?

童雁汝南:新的形式在“艺术死亡”后已经没有更深的价值了。我不会主动和别的艺术家拉开关系,在主动拉开的过程中,就陷入了另一种对形式的追求,它就不再是一个自然的、浑纯的状态。把美术史上所有的前者,那些被割裂的东西全部都是打包在一起,成一个整体,整体地去看。它不会否掉某一者,但在内核上可能有很大的差别。比如苏丁和弗洛伊德这些画家都比较在乎对象的生动性和潜意识;梵高和德国表现主义画家,他们关注自己作为艺术家主体的感情的表达。也区别于所有的写意画家,写意其实是一个关注笔触,关注语言方式的,是在抒发胸中之意的。在动“意”的时候,人的主观性就出来了,这种主观性会失去一个整体的精神性。我和他们的区别就是,我和对象和心之间的关系。他们讲究对象的生动性,作为艺术家主体的感情,手、心与物是割裂开的;而我是三者融为一体的。所以他们的“生动”是对象、形象的生动,而我的“生动”是一种动力,是整个画面的生息,是物我一体的生气,和对象共进共退的关系。这个生气是生命力在不断地扩充中、不断地完满的一种关系。

记者:有一些批评家策展人把你的肖像当作一种社会性的考察,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童雁汝南:我的肖像画要呈现的东西都是模糊不清的,是不太抓得到的。讲社会性是很直接的、容易接大众都在谈的问题上来的,虽然和我的初衷没有什么关系,但……我画的肖像就是直接的、世俗的、活生生的、具体的,甚至有人说这些人都是生活底层的,类似于老庄经常假想出形残而德全的人。有模特说我画得比本人要丑,其实这不是“丑”而是一种存在的真实,是更接地气的。是永恒的。打碎虚伪的局限和表面的短暂的美,呈现出的是永恒,是一种大美。真实的人,超越而融混于社会性中,与一切众生往来,以与世俗处。模特本身就是不可分割的现实世界的整体。

记者:你的作品是属于传统的还是当代的?

童雁汝南:它不是主流但是超前性,而且是对现在正发生的当代艺术整体反省上的当代作品。 判断一件作品是否有当代性不是看作品的形式和题材、意义,其中很重要的一个标准就是,它对当代的价值有没有发生批判性的关系。这种批判关系和当代艺术上否定和创新是不一样的,这是一种整体反省式的批判、是超越社会的片段、支离破碎、无根、各种危机、各种冲突的。人类天地神人一体性的自觉之力,将可以解决人类自身的矛盾。一种平衡,一种补充。把当代艺术中的各种异化融入化掉,恢复其生命力,给其最初始生命原动力、最完满的精神。它不是在象牙塔之内的,是给人类精神的一种安顿,具有普遍价值。我作品十五年如一日的、如参禅般的面对面的写生,其实就是对这种信息时代、对专利式快餐文化的一种发问。永远同样大小、看起来一样形式的作品按跨越十五年的线性排列在一起的仪式感。

记者:一个好画家和一个商业上成功的画家之间有差别吗?

童雁汝南:当然很多时候是有很大差别的,甚至是相反的。有名气和商业上成功的画家会和整个时代的现状有紧密的结合,一个好画家更可能对于这个时代有一种超越性,很多时候会走在整个思想史的前沿,甚至与这个时代主流相反的。

成功的艺术家的作品是指向对当下社会的认识,反映或者批判,是直接的、有效的、实用的。当然他也容易同时与当代艺术的利益场发生关系的。想成为一个成功的艺术家,只要有策略,有步骤,努力地去办,就有可能有很大收获的。好的画家的作品是洞察到事物内部的,通向精神自由的无限之境的,以无目的为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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