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我想批判托马斯·克伦威尔。作为史上最畅销历史小说《狼厅》的主人公,他在现实生活中是一条推进宗教改革的罗威犬。在他的引领下,根植于共同信念、共同符号和流行视觉语言的中世纪艺术遗产遭到了洗劫。克伦威尔的努力触动了修道院系统的基石,同样也破坏了公共艺术的文化。曾几何时,每一个英国小镇都拥有圣母的圣坛、先知的雕像和殉道者的壁画。其艺术遗产如此丰富,现在游客能在意大利欣赏到的一切,曾经同样留存在英国的城市和乡村。
而今,我们只剩下一棵受到诅咒的巨树。这是英国西部小镇科克比在公共艺术的名义下受到的馈赠。在超市巨头乐购取消了在科克比的建筑计划后,工地上剩下了委约艺术家Geoff Wood创作的这棵在400年前即失去生命的参天巨树。
《利物浦回声报》刊发的现场照片里,这棵巨树好像在冷漠地嘲讽环绕它的丑陋环境。但如果让一个伦敦的艺术评论家来看,他很可能认为这就是典型的现代艺术作品。然而,现实是,这件作品和当地环境、当地居民毫无关系。难怪有人在Facebook上吐槽说:“这是什么怪物……”
自从安东尼·葛姆雷1998年创作了《北方天使》以来,英国人对公共艺术充满了痴迷。但现实是,在那以后涌现的大部分作品都极为丑陋。如果报以宽容的眼光,我们可以视之为散落在英国大地的超现实主义干扰,或者穿插于使每个城镇都显得雷同的咖啡馆中的滑稽补充。有些地方喜欢建起球星的雕塑,另一些地方喜欢更加抽象一点的元素。但总体而言,这样的潮流与艺术风格无关,现代英国雕塑的问题,并非其“现代”与否。
这些毫不动人的雕塑作品污损了我们的城市,它们的悲剧在于其诞生毫无目的。400年之后,它们依然保守宗教改革中对于偶像崇拜的攻击而显得伤痕累累。我不是说,要恢复以往,让宗教雕像随处可见。但是,我们确实需要某种共同的文化、共同的信仰、共同的价值观,然后,才可能创作出能够体现一个社区精神的公共艺术作品。
也许只有罗丹再世,才能够超越这个缺乏信仰的现代世界。他留在维斯敏斯特花园的加莱义民是英国最动人的现代公共艺术作品。罗丹在宗教以外重新发现了这种让人感同身受的普遍人性。也许遵循罗丹的足迹,关注脆弱的人类根本状况,现代雕塑才能在城市和乡村取代失落的宗教传统,重新赋予艺术以人性的意义。可悲的是,以下6件我要点名批评的英国公共艺术中最糟糕的作品,显示出理想与现实有多么遥远的距离。
玛吉·汉布林《扇贝》,奥尔德堡
玛吉·汉布林(Maggi Hambling)的《扇贝》(Scallop)显得怪异又平庸。艺术家似乎竭尽全力想要展现诗意,结果却适得其反——还有什么比在海边安置一颗贝壳更缺乏想象力?这件作品刚刚诞生时,便有居民抱怨说它毁了海岸线风光。没错,我也这么觉得。
托马斯·赫斯维克《爆炸瞬间》,曼彻斯特
托马斯·赫斯维克(Thomas Heatherwick)的作品《爆炸瞬间》(B of the Bang)本欲展现一个短跑运动员起跑瞬间的爆发力。但这些金属钢管实际上显得静态而笨重,完全没有运动的感觉。它高高悬在空中,汽车、房屋的上方,丝毫没有美感,反而显得怪异可怕。当它因技术问题被拆除时,没有人感到遗憾。
肖恩·亨利《夫妇》,泰因赛德
如果要评选过去20年最白痴的雕塑,肖恩·亨利(Sean Henry)的作品《夫妇》(Couple)必能夺魁。这对男女雕像显得枯燥、没品且愚笨,全然是一座丑陋的纪念碑。《夫妇》被安置在一个大而无当的脚手架上,仅仅为了确保它可以完全破坏周边环境。
布莱恩·菲尔《足迹》,弗林特(北威尔士)
也许唯独把布莱恩·菲尔(Brian Fell)的《足迹》(Footplate)这件作品挑选出来并不公平——这件超现实主义的大脚丫莫名地悬在空中,让很多乘坐列车来往于伦敦和霍利黑德的旅客感到迷惑——但它是英国城市和乡村政府委约的公共艺术作品的典型案例。弗林特为什么用这样一种方式来装饰火车站?
科克比的树
慷慨的评论家可能会将科克比的树称作现代艺术,但它确实反映了艺术界和普通民众之间的鸿沟,也正因为如此,使我们的公共雕塑显得毫无意义。
格洛斯特塔
与格洛斯特所拥有的辉煌艺术遗产相比,格洛斯特塔显得粗糙无趣,微不足道。圆拱形的修道院回廊、雄伟的墓地,以及伟大的中世纪总体艺术时期留下的向上飞升的小天使。从那个所有的艺术都是公共艺术的时代,这些作品留存至今,依然洗涤人的心灵。
(作者系英国《卫报》艺术评论人,朱洁树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