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斯奎特,无题,1982
巴斯奎特和沃霍尔,近况不佳的阿里与生命战斗,1984
让-米歇尔·巴斯奎特
让-米歇尔·巴斯奎特曾在1980年代白人主导的纽约艺术界开创了一片天地,针对警察的暴力执法做出带刺的回应,他在作品中传达的声音至今依然具有现实意义。毕尔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馆正在举行巴斯奎特的回顾展“就是现在”(Now’s the Time)。
“现在正是兑现民主承诺的时候。”马丁·路德·金的声音回响在安静的画廊,“是时候从黑暗、荒凉的隔离深谷踏上种族平等的光明大道。”年轻的黑人艺术家让-米歇尔·巴斯奎特声名鹊起之时,马丁·路德·金热情洋溢的讲话已经过去了20年,金的梦想依然没有实现。
“就是现在”(Now’s the Time)是毕尔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馆正在举行的让-米歇尔·巴斯奎特回顾展的副标题。这位艺术家曾经在1980年代白人主导的纽约艺术界开创了一片天地,针对警察的暴力执法和不公正待遇做出了带刺的回应。近两年,迈克尔·布朗、弗雷迪·格雷等黑人青年在美国警察执法时遇害,揭示了美国种族关系的现实,也证明金和巴斯奎特的声音时至今日依然具有深刻意义。
巴斯奎特生前尽享风光,1988年因药物过量以27岁之龄英年早逝,这一切为他赢得了邪典偶像地位,并在随后的艺术市场上以高昂的价格得到巩固。
巴斯奎特出生于纽约的布鲁克林,母亲是波多黎各人,父亲来自海地。他成长于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经常读书,参观博物馆。1978年,这个早熟的少年没有高中毕业,便离开了家。他在苏荷区富有诗意的涂鸦受到了当地居民的关注。巴斯奎特以“SAMO”作为自己的签名,意为“陈年旧屎”(same old shit)。少年巴斯奎特选择了将涂鸦画在画廊区的墙壁上,表明了他的野心。
巴斯奎特声名鹊起。在1980年标志性的时代广场大展和1981年的“纽约/新浪潮”展览中,他都占有一席之地。随后,他在安妮娜·诺塞画廊举办了第一次个人展览。他与安迪·沃霍尔等大佬合作,和大卫·鲍伊之类的名流派对,还曾经一度与麦当娜约会。
展览依照主题循序渐进,重点关注巴斯奎特的艺术成就。参观者可以大略感知其艺术发展的脉络。巴斯奎特的艺术并没有遵循线性发展的轨迹。艺术商诺塞回忆初遇巴斯奎特的时候,“他特别成熟。他阅读过很多东西,比同龄人成熟不少。”
巴斯奎特曾经陈述自己的创作主题是“王权、英雄主义和街头”。在他的作品中,黑人常被描绘成运动员和战士,抵抗和胜利的象征。作品《无题》(1982)是一件色彩丰富的大画,描绘了一名头顶光晕的拳击手,也可以看做他头上是一顶荆棘的冠冕。他精力充沛地投入战斗,他的头盔仿佛是防毒面具。他的冠冕让人联想到耶稣,但与耶稣被钉十字架的悲情不同,画中人高举着双手,摆出一副胜利的姿态。
这幅作品的主人公是无名的普通黑人。但还有一些作品是为特定的英雄人物创作的:杰西·欧文斯、查理·帕克、卡修斯·克莱……“黑人是我大部分作品的主角,”巴斯奎特曾经这样解释,“因为我意识到在其他艺术作品中的黑色面孔太少了。”
《迈克尔·斯图尔特之死》是为了纪念1983年被纽约警察殴打致死的一位黑人涂鸦艺术家而创作的。在画面中,警察被描绘成挥舞着警棍的尖牙小人,而斯图尔特则是一个黑色的剪影,整幅画面被红蓝色的漩涡所席卷。在同时期的一幅自画像中,巴斯奎特将自己也描绘成了一个黑色剪影。这种曾经流行于18世纪肖像画中的呈现方式,在巴斯奎特的笔下具有了政治意涵。斯图尔特的遭遇让他产生了切肤之痛,在得知噩耗时,他表示:“这也有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巴斯奎特得心应手地使用各种色彩,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抽象派画家,但这并非只是装饰。对于巴斯奎特来说,色彩是政治性的。展览画册显示,他的作品《黑人警察的反讽》(1981)曾经一度被涂抹上愤怒的红色背景,而后才被白色所覆盖。因此,现在我们看到的这幅作品中,背景中依然渗透出一股红。在巴斯奎特的作品中,白色和黑色不再是中性的。白色常常代表着压迫,被用于抹除那些“微不足道”的历史。
在这幅作品里,警察显得非常可笑——在巴斯奎特眼中黑人警察是荒谬而自相矛盾的存在。他以儿童画般的荒唐比例,描绘了警察头顶着一个摇摇欲坠的超大礼帽。然而,这种看似随心所至的涂鸦,实则也是精心考量的结果。他将自己童年的解剖学素描和达·芬奇的素描本视若珍宝。他卡通画般的涂鸦并非是缺乏技巧的表现,而是一种独特的视觉速记方式——是对于现代主义所崇尚的“原始主义”的回应。
一些符号和文字在他的作品中反复出现:光晕、冠冕、牛奶(代表白人)、肥皂(代表白色清洗)、棉花(代表奴隶)。他醉心于在同一幅画面上进行交叉绘画、覆盖绘画……以此比喻历史在征服和抵抗之间凌乱的层次感。因此,他的画面中常常零落着各种典故和巧思。
巴斯奎特经常从艺术史中寻找灵感,也常借鉴日常生活中的素材,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是一个真正的后现代主义者。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到超现实主义自动写作的痕迹,也有波普艺术亲近大众文化的特质,他的自由姿态和诉诸情感的表达,则可以视作是新表现主义的。查理·帕克的名曲《就是现在》回荡在一个名为“采样和刮擦”的展厅中,这个部分对于嘻哈乐的参考显而易见。巴斯奎特就像一个DJ那样不拘一格地将各种素材混合在一起——贝多芬、拳击、漫画——创造出让人耳目一新的画面。
当巴斯奎特开始和安迪·沃霍尔合作时,他的视觉语言已经相当成熟了,而正是这样的合作让他登上艺术生涯的顶峰。
《赢得百万美元》(1984)让沃霍尔线条清晰的丝网版画和巴斯奎特无政府主义的凌乱笔触融合在一起。沃霍尔在画面中表达的内容便是标题本身,他将这一行字直截了当地印刻在画布上。而巴斯奎特则像孩童般涂抹上了完全属于自己的色彩。
在同年完成的《近况不佳的阿里与生命战斗》中——拳王阿里在这一年被诊断出患有帕金森症——沃霍尔在画面上布置了耐克商标,而巴斯奎特则调皮地在下面加了“口香糖商标”(CHEWING GUM TM)字样。
沃霍尔每次开始创作一件作品,而巴斯奎特则在同一块画布上做出回应,年轻的艺术家总能对每件作品做出自己的诠释。例如,1985年的一幅作品中,他将沃霍尔的美元符号改头换面变成一条蛇的形状。他在画面上留下了“别踩到我”字样。
讽刺的是,大量巴斯奎特讽刺资本主义的绘画而今都被私人收藏家所收藏,而这个展览让很多本不会出现在大众视野的作品得以呈现。当然,也有一些遗憾,例如1981年他早期的代表作《无题(头部)》未能出展。但是瑕不掩瑜,这位英年早逝的艺术家,其作品在十多年后依然能够激起广泛共鸣,参观他的展览是一种引人入胜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