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tin Kippenberger《untitled》
“坏画”(bad painting),在艺术史上成为一个有争议的话题,其源头来自于1978年Marcia Tucker在纽约新当代艺术博物馆策划的同名展览,从字面意义上理解,坏画绝非优美的艺术作品,“它表示更专注于差异性风格,是对所谓‘好画’的嘲讽,它表现为变形扭曲的图像、混搭艺术与非艺术的风格,以及荒诞不羁的内容。”坏画也表示一种无视或者拒斥传统艺术,反抗既有的艺术制度,使用畸变与失真的方式,清理通往本质的道路。
从三月底段建宇在维他命艺术空间的个展“杀,杀,杀马特”到王音的个展“礼物”再到四月廖国核的展览“一万幢房子”。这三个展览的接连出现引起了学术界的一系列关于“坏画”的讨论。那段建宇、王音、廖国核的作品算不算是一种“坏画”呢,有种观点认为“坏画”这种西方舶来的词汇,在今天已经不能用它来概括中国的当代艺术,中国当代艺术的丰富性已经超越了简单的西方概念。那中国当代究竟与没有“坏画”?难道说“坏画”仅仅是艺术家们的一种策略?
毛焰(艺术家)
我知道的,我喜欢的,现在唯一有意思的"坏”画家是廖国核!直率、简炼、辛辣!
其他绝大部分只是一些“坏”的小趣味和“使坏”的小伎俩,“坏”得失之诚实。
我喜欢王兴伟、段建宇、王音的作品,但我从不认为他们的作品是坏画。
另外,如果真要比“坏”,奥托·狄克斯、一些毕加索的晚期作品、培根、巴塞利兹的早期,还有刘炜,和他们比比试试看!
廖国核 《我有一万幢房子,1千个情人》 2015 布面丙烯
廖国核 《三屁一心》
鲍栋(策展人)
我觉得王音、段建宇他们的画是好画,并不是“坏画”。好的标准并不是固定的,他们的作品是创造了新的好,而不是所谓的旧的好。廖国核则以绘画的名义的反对绘画,他无所谓绘画的形式,他的画直接画在墙上会更好。他们的画区别很大,很多人总是把他们的画当作异类,实际上不是,中国当代绘画实际上是人为的概念,是故意制造的断裂。比如说王兴伟,他是采用主题创作的方式来画画,它的主题不是官方体系比如文化部门或者美协给他,他是自己的东西,这种东西到现在还依然保持。王音对于油画之前的各种问题有整体性的个人理解,段建宇有一种油画本身与中国的农村形象之间的不协调,他是中国受到西方影响以来,特别是油画引入到中国之后形成问题的反映。他们才是真的面对这个问题,而其他艺术家反而不面对这个问题。直接把油画看成是一种纯粹的画种,或者说技法。大部分都是在搞自己的风格,他们这几个艺术家反而不是说在风格层面,他们是在油画的问题上。重点是油画来到中国之后发生了哪些变化中国到底给油画带来了那些东西,他们实质上是面对这种问题。
段建宇《艺术女神刚刚醒来》 2011年
廖国核 《穷人试图用眼泪动摇富人的节气 》
二向箔(匿名)(画廊总监)
我觉得廖国核的展览他最明智的设置,是他展览设在四月一日愚人节那天开幕,这就意味着谁去了他的开幕式,谁就是傻逼。去了开幕式的人,都是中了艺术家的圈套,‘我’拿艺术体制开涮,画成这样也你们也来捧场,也来用学术的方式讨论这些的作品,在一个貌似权威范儿的美术馆里,来追认这批作品。更重要的是就‘我’是如何利用这些艺术体制的权利关系,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若干年之后你们在看,这就是一个愚人节的娱乐活动。从廖国核的作品来看,他在2009年做展览的时候,也是打着愚人节和欺骗的旗号。七年之前,他比较符合那个时代艺术界里面的人打算撕毁破坏,打算突破的一个心态,在那个时候出现,他是有一定的先锋性的。那么现在他的这种观念化的方式和语言模式已经被大量的稀释,或者被大量的消费,以及被其他艺术家消化之后,他现在的展览并没有提出任何超越当时展览的关键性进展,甚至还不如以前。所以大家再看这个就觉得很了解,是个熟悉的事物,不再给人新奇感和破坏力了。同样这个时代人的心态已经不再是那种撕毁式的心理需求了,我们需要的是一种建立和真功夫,绘画这个作品你到底有没有功夫,有没有对艺术史的消化和理解,是不是实打实的有这个绘画技艺,我觉得成为了一个新的命题和课题。这也就是王音和段建宇在这个时代显得更重要,他们肯定不是坏画,段建宇她吸收了很多民间绘画、民国画、中国画的传统,她的用笔用色和语言的方式,大量的吸收了东方的和艺术史上的元素,他是重新的去建构本土的民族画的类型,解构西方的单一的笔触系统、方法系统和语言系统。王音从中国社会史,中国革命史传统,苏派传统吸收了很多,从题材到技术上,他都在探索自己的一条路,这肯定不是坏画。坏画是在单一的西方价值观系统上,觉得文艺复兴式好画,其他的都是坏画。站在民族主义传统上来看,王音、段建宇他们的作品是好画,这是连接中国文脉,有思考性的有民族责任感的一种创作。廖国核唯一聪明的地方,可以自我解释的脉络是,这么多年,通过艺术圈里面的结构关系和自我的艺术实践,设了一个骗局,看你们谁来上当受骗,是一个欺世盗名之作。那么时过境迁,看他的东西真的没有创造力,实在是一无是处,实际上它原有的针对性上,我觉得也不再有任何新鲜感和突破性的。坏画已经过时了,让我们谈谈功夫。
John Currin 《Jaunty and Mame》
尹朝阳(艺术家)
“坏画”的命名很象是个中国式命名法的产物,带有本大陆特有的土腥味,很生动。
坏的对面是好,好大家基本上知道长啥样了。问题是你准备怎么坏?
我理解的坏基本上是前贤对前辈和已成熟的自我的反动,少见"为坏而坏",现在的“坏画”,少见深思熟虑的反动,多见能力不足的自我推卸和跟风。
从绘画的形态来说,对本体诸如空间线条造型的嘲讽抛弃并没有建立一个新世界,二人转和民间小调虽然生动,但我更热爱诗经和唐诗宋词。我反对那种一窝蜂的中国式景观。比如最近市面上确实在流行性冷淡画风和二人转式故事会画风也是事实。
我不讨厌“坏画”,“坏画”应该由“坏人”来画,至少是学术上的真坏,目前看“坏”的很不够。可见,对做艺术,“坏”的路一样漫长。
有句话说的好,做一件坏事容易,难的是一辈子做坏事。
让好的好起来,坏的切实坏下去,互相证明对方的存在是有意义的。目前看多数人只是坏在半道上,看来要加把油。
田军(资深收藏家)
段建宇的作品非常好,作品非常自信,不算是坏画。我觉得大家并不了解什么是坏画,从上个世纪60年代的新表现主义,他们出来一批特别有力量的东西,颠覆别人趣味的东西,这是坏画。现在大家把有点坏的画都叫坏画,坏画的概念没有搞清楚,坏画到底是什么,是糟糕的绘画,还是坏趣味绘画,还是表现主义的坏画?体系明确了,我们才能考虑什么作品算是坏画。廖国核的作品算是一种特殊的趣味,单纯去讨论这是好画还是坏画,这个讨论标准还是太模糊了,不够明确。我不觉得这么划分对一个艺术家有好处,或者对探讨一个问题有好处,应该再细分。比如说像廖国核这类的艺术家有一大批,他们其实就是想一些展现一些原本大众不愿接受的美学状态,从而扩散大家的自由度,这个我觉得和坏画也没有关系。
陈海涛(画廊总监)
我一直都不太认同,“坏画”的这个概念,他本来就是因为西方的一个展览,出来的这么一个临时性的概念。有好和坏的标准之后,我们才能来谈“坏画”。我们更应该谈什么是好画,“好”的标准,它本身是一个比较动态的。它不是一个固定的,但一定有规制,规制这两个字是对好画的标准回答。好画的标准都不清晰的话,怎么去谈“坏画”呢?或者我们也可以谈“坏”的价值在哪儿?我一直都不认可坏画的概念,你说当时野兽派算不算是“坏画”,典型的野兽派就是典型的“坏画”,但今天我们拿马蒂斯来看,还觉得他的画是“坏画”吗?从这个逻辑讲,画不应该分成“好画”和“坏画”,画中当然有层次、高低,但不能说低层次感的就被称为“坏画”。我觉得王音、段建宇、廖国核他们的作品全部都在好画的范畴内。尤其是王音和段建宇,如果要说他们的作品是“坏画”,那其实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廖国核他肯定是往好里画,只是一个针对性而已。所谓的坏话无非是从表象、表征的语言学,界定为“坏画”,语言学肯定那么简单的一个表象,是结构性的。当结构是一个优质结构的时候,你能说他的话是“坏画”吗?
高瑀(艺术家)
在朋友圈里,现在关于“坏画”的讨论非常多,我觉得不能把艺术家的作品定义为“坏画”,这更像是用“坏画”概念去套艺术家的工作,这种做法极为不妥。“坏画”这个概念的提出已经有些年头了,但是这个东西变成一个写进书里,写进艺术史里的东西之后,去套在正在发生的艺术现象上,绝对是有失偏颇的,这是对艺术家创作的不尊重。从我的角度来讲,不太愿意用某个名词去判断。什么是“坏画”,我理解,“坏画”是突破了一些既有趣味的工作,也是一种有突破性、通俗感、有破坏性的工作,都可以看做是”坏画”。
王音 《修地球》
戴卓群(策展人)
大众传播往往将一些对事物真正本质性的认识以人云亦云的方式庸俗化。1978年Marcia Tucker在纽约新美术馆策划了被命名为“坏画”的展览,这与新表现主义绘画的出现有关,在更早的评论中,指向“贫穷艺术”中非制度化的艺术方式。从“坏画”这个词汇的出现,它就不是作为一种思潮,也不是作为一种审美趣味,更别说是特定的艺术风格及传脉。因此,我完全不认可将中国当下的新绘画现象归入到“坏画”的名下。我们在讨论具象、抽象、表现等领域时,是建立在对形象的不同理解基础之上的。“坏画”不是一种类型化概念,而是非制度化的艺术方式,是对现行规则和状况的颠覆,是最纯粹和决绝的对自我的否定之否定,是一种指向绘画本源而非结果的最高要求。很多言论将“坏画”简单草率地看作坏趣味的甚至胡作非为的产物而产生偏颇的认识与盲目的非议,这无疑是现在一种矫枉过正的普遍现象。仅从我自身的观察和目光所及,今日绘画风气与观念的激荡,产生了真正意义上的主体自觉、可能性与蓬勃创造,我也对众多艺术家个体的实践与求索十分心仪,她们所迈向的崭新领域,正在开启一个新的时代,对此我坚定不已。当然,所谓“坏画”的流行,貌似也不无端倪,举凡成为潮流的事物,必然跟风者众,拾人牙慧,成为末流,但我们有必要为此忧心并值得讨论吗?
何桂彦(美术批评家)
看王音的个展,自然会思考绘画与反绘画的问题。“坏画”不知道是哪年在中国绘画界开始流行的,反正这几年大家热衷于讨论。事实上,直奔“坏画”而去,或是“为了坏画而坏画”,大多是失败的。相反,在中国“好画”实在是太多了。我们这个绘画——教育系统的建立,目的是让你成为一个好画家,让你能画好一幅画。所以,将“坏画”作为目标,你一开始就输了。
“坏画”是学不来的。它违背了你的视觉训练、惯性表达、乃至审美趣味。所以,追求“坏画”需要勇气。有勇气还不行,还得有的放矢。于是,你需要找到一个参照系,或者设定一个语境。没有参照就没有对比,也就无所谓好坏;没有语境,也就没有艺术史生效的逻辑。倘若同时具备上述两个条件,勇气才有可能让你的作品显得另类而前卫。事实上,1980年代以来,中国当代绘画中一直隐藏着两种前卫的逻辑。一种是社会学的前卫,一种是美学的前卫。“重要的不是艺术”、“艺术需要大灵魂”就属于前者,“纯化语言”、“追求艺术本体的独立”可以属于后者。两种前卫曾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攻克以体制、学院、意识形态等所形成的堡垒。问题是这两种前卫从一开始并不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反,始终在不断的砥砺,抑或是博弈。“新潮美术”时期,毫无疑问是“大灵魂”取胜。1990年代,“政治波普”与“玩世现实主义”所向披靡。不难发现,即使在当代艺术的内部,美学前卫,或者来源于语言学的变革仍然长期处于边缘地位。只到2000年以后,这种状况才得以扭转,换言之,“坏画”得以被讨论,实质是这一脉络的创作传统已经无法再被遮蔽。在另一个层面,则说明美术界对1990年代以来当代绘画那种表层的、符号化的社会学叙事方法的厌倦。
Albert Oehlen 《Titankatze Mit Versuchstier》
Philip Guston 《untitled》
秦思源(独立策展人)
我觉得王音的作品和坏画没有关系,他从意图到形式就没有跟坏画有任何关系,王音的作品跟戏剧的关系使他受到戏剧理论的影响,跟坏画没有直接联系。段建宇的画也慢慢从坏画的根源出来,已经不能用“坏画“来简单的评价她了。廖国核是真正的坏画,因为他有坏画用的意识形态,也就是一种批判性。我并不觉得坏画会成为潮流,就我所知只有一两个这样的艺术家,不觉得坏画会流行。
1978年 ”bad“ painting‘展览现场
1978年 ”bad“ painting‘展览现场
邸特绿(绘画艺术坏蛋店创始人)
坏蛋店选择作品大部分是要多看艺术家具体的创作,我原来也画画的,所以第一时间令我产生嫉妒的肯定就是我喜欢的作品,而不是考虑所谓的“坏画”概念。我一直拒绝标签化,认为好的艺术永远是走在理论前面,破坏视觉经验的实验都是值得被尊重的,这也包括一切已有的所谓品味。我看重的是艺术的破坏性,突破传统突破形式这种口号太大了,好的艺术家没空去在乎这些垃圾问题。有时候我觉得当代绘画艺术就是绝路,几乎无路可走,能有一丁点的突破几乎就是很好的作品。这个时代的作品除了考虑视觉经验问题,还有就是现在绘画作品已经不是简单的图像问题了,里面包含时代的观念行为很多因素的。我觉得段建宇王音的作品都不错,观念性在作品里更多些。态度很明确,或者说表达更准确。
George Condo 《Dreams and Nightmares of the Queen》
Francis Picabia’ 《Villica Caj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