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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媒体艺术何为:人造的未来世界与虚实交织的生存状态

来源:现代艺术档案CMAA 作者:朱青生 2018-07-03

编者按

“中国当代艺术年鉴展 2017 ”已于 6 月 9 日在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开展,通过“一年之鉴”这一研究方法,围绕 2017 年中国当代艺术界的热议话题,呈现新现象、新动向和新方法。2017 年,由新媒体、新技术所激发的人类未来的生存可能性,成为了当代艺术所探讨的主要方面之一。《中国当代艺术年鉴 2017 卷导论》对这一问题展开了详细论述,本文为导论的第一部分,当虚拟图像和技术真实的交织不断建构出一个未来的人造世界,艺术的根本性质也正在发生着改变。

从 1979 年改革开放以来的近 40 年中,中国的当代艺术规模迅速扩大,也出现了非常复杂的、深刻的层次和现象,成为这个发展中国家思想潮流和社会心理的记录和反映。2017 年,中国发生了 3776 个展览,我们记录了 12780 位艺术家的活动,其中有 141 名被立案建档记录、调查。在这些丰富的现象中,有三个当代艺术现象:

第一是对社会和现实的批判和反抗,包括对本国政治现实以及国际普遍的体制和社会问题的批判;

第二是用中国的传统因素来进行现代化改造,显示此时人在记忆、认同和自我重构中与自我历史的联系;

第三是通过新媒体、新方法的探索,创造一种新的生存可能性,这种可能性正在使世界发生根本性的变化,这已经不是艺术风格和材料的改变,而是艺术“性质”的改变,因为当技术和媒体已经代替了人的感觉的延伸,并且在虚拟图像和技术真实的交织之下创造出一个未来的人造世界作为作品时,这个作品会使未来世界部分或极大地被代替,未来的人不再有一个真实的物质世界和一个直接的人间社会,未来的个人的生存状态是一个艺术作品,是人造出来的作品,同时这给人也造成了极大的困难、阻碍、危机。

其中,第三个方面相对进展突出。2017 年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和北京大学中国现代艺术档案主办的“中国当代艺术年鉴展 2016”侧重于新媒体,收到了圈内同行完全不同的反应,“当代艺术”变成了许多人全然无法理解的新事物。同年,位于北京的今日美术馆举办了 “.zip” 未来展,佩斯画廊举办的最热展览是 teamLab 展,位于上海的昊美术馆开馆展也是把新媒体艺术的开创者白南准的作品引入了中国的收藏,并且指向新的变化。虽然四川美院、西安美院由于各种原因,未能完成年鉴展的巡回计划,但这两个学校的新媒体艺术与其他院校一样,发展奇特、迅猛。在上海喜玛拉雅博物馆展出的四川美院雕塑系的新媒体实验展览[1]完全显示出不同于过去传统媒体的全新面貌,与之后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办的四川美院大展一道,显示出这个学校的多样性。以实验艺术为学科的中国当代艺术在新媒体、新技术的实验上展开了全新的突破性发展。虽然南京艺术学院撤销了实验艺术系科,而把实验艺术的方向放在了设计系之下,但也多少透露出对新媒体、新技术的取向。中央美术学院成立了张尕领导的艺术与科技中心,完全把新媒体、新技术作为艺术发展的主导方向,而中央美院的实验艺术学院向新媒体、新技术方面的探求也与之互为呼应,改变了原来侧重于民间艺术和社会调查的特有面貌。各个综合性大学对新媒体、新技术的实验原来就憋着一股力量准备爆发,最终清华大学率先于 12 月 15 日在徐迎庆教授的领导下建立了新媒体实验室[2],北京大学视觉与图像研究中心参与的云上实验艺术学院的项目的启动则把这样的意义和决心放到了实践的层面来推展。

到底什么是新媒体艺术?

在全世界范围之内,这还只是一个问题。北京大学视觉与图像研究中心对此进行了长时段的调查和研究。我们提出了新媒体艺术的定义和概念,并且在此基础上建立了“新媒体艺术档案”。新媒体艺术是相对于其他艺术而言的,所以新媒体艺术有两个层次的界定。

第一个层次,是艺术作品脱离了手工制作,即是新媒体艺术。如果不计辅助器械,摄影就是最早的新媒体艺术。也就是说,它是以机械摄制的方式做成艺术作品,其产生的时间是 1839 年 8 月 19 日。这个层次的定义摆脱了对于“新”与“旧”之间的相对意义的纠缠。任何一种艺术,一经被人类创造完成,就永远伴随着人类的文明始终。所以对于任何一种媒介进行适当的改造和创新,并且以这种媒介和材料对艺术的内容和意义进行寄托和表达,都可能出现“新”的艺术。但是这种“新”,只是一种理论上的“新”,并不是实质意义上的“新”。

第二个层次,新媒体艺术是一种最新发生的艺术,它对现有的主导艺术形式起到了超越和终结的作用。这种主导艺术形式在当代艺术中就是影像艺术(moving image),更广泛的意义就是电影(cinema)。新媒体艺术似乎是从电影中发生孕育出来的,就如同电影似乎是从摄影中孕育发展出来,摄影似乎是从绘画中孕育发展出来。然而,尽管它们之间确实有时间上的先后关系,但这种艺术在媒介的意义上有着性质上的变革。一种新的媒体从旧的媒体中产生出来,其实只是代孕,而赋予其基因的生父、生母与孕育产生它的母体在性质上没有关系,却提供了胎盘中的养料和血液,就使它不能不带着母体的相关性而诞生。当摄影取代并终结了绘画的再现和记录对象和现象的功能之后,才进一步显示出,摄影也不是写实绘画的儿女,与其代孕母体相比,摄影不具备“画性”。[3]西方写实绘画所具有的“画性”甚至在机械摄制和人工智能高度发展的今天,依然维持了人性之中不可被机器和计算取代的尊严。

同理,虽然和摄影似乎有技术上的相关性,但其实摄影并不是动态影像的母体。与其说摄影是动态影像/电影的孕育者,不如说使得静态的造型艺术如绘画一般具有动态的是“动画”。活动雕塑的机械装置,皮影、手影等动态投射艺术,戏剧画面,这些因为画面内部的组合关系或一组连续画面而使得叙事成为可能的作品,反而比摄影更具有这个产生动态影像/电影的基因。而这种方法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正好反衬出摄影的“定性”,或者称之为“不动性”。

动态影像/电影的根本性质是“动性”,这是电影(cinema)这个词的希腊语词源的本义之所在。动性的作用是广义的“叙事”(相对于狭义的情节“叙事”而言)。动性的本义有两个方向,其一是指对事物的运动的模仿和记录;其二是按照运动的规律,假设、虚拟和创造一种运动的模拟,来表达、描绘、叙述、编辑和制造故事,应合事件。后来新媒体的技术基于数码/数码/计算技术,而且新材料介入之后,动性的“抽象性动画”发生了质的改变,“叙事”已经可以脱离对现实的再现和延伸,而以动性自我为根据。当然事实上,所有的电影为了市场和投资的需要,从来都顾及接受者与现实和社会以及人情的关联,这就引发了与这两种动性不完全在同一个问题层次上的第三种动性,即是根据前面两种动性遗留的踪迹(动态),引起人的内在的“感动”和“激动”。所有这些内在的感动和激动都与人的问题相关,因此是一种复杂的而不同于上述纯粹的运动的另外一种形容的扩展、语义的扩展。

由此,我们对新媒体艺术的研究和观察就有了出发点,新媒体艺术在某种程度上就像摄影之于写实绘画、动态影像/电影之于摄影一样,似乎某种程度上是动态影像/电影的终结者。这种“终结”反而使得原来的那个作为艺术的“旧”的媒介具有了可定性的确证,具有了可以予以定性和描述的特点——写实绘画的“画性”和摄影的“不动性”。而正是因为新媒体艺术的诞生和(正在)断奶,我们可以深刻地理解动态影像/电影的“动性”了。


[1] “移动靶:新算法下的实体、叙事与秩序生产”,策展人为孙鹏,学术主持为焦兴涛,地点为喜马拉雅美术馆。艺术家有焦兴涛、唐勇、张翔、张超、张增增、李娜、胡晓林、李浏洋、应东霖、张晓影。

[2] 于 2017 年 12 月 15 日建立的清华大学未来实验室是在 2014 年 4 月 30 日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信息艺术设计系 X 工作室、2016 年 2 月 19 日清华大学终身学习实验室的基础上进一步的推进。

[3] 写实绘画在人类文明的漫长的过程中(这个过程可以从距今 3 万 5 千年前的洞窟壁画开始),只不过是代本来应该由摄影承担的复制与记录形象的技术承担了沉重而辉煌的负担,我将之称为绘画在西方的一条“伟大的弯道”。

*本文截选自《中国当代艺术年鉴 2017 卷导论》,正文有删节;封面图为“.zip 未来的狂想 | 小米·今日未来馆”展览现场,图片来自今日美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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