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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三川 钢笔画的高度

来源:北京青年报 2018-10-29

原本擅长钢笔画的华三川先生,正当画功炉火纯青之时,却突然“变法”,画起了工笔重彩美人图且成绩斐然,论者多称此为开了“新仕女画”的先河云云。然而老实说,在华三川所有画作中,我还是比较喜欢他的钢笔连环画,其中尤以《青年近卫军》为最。


图1

这部连环画根据法捷耶夫的同名长篇小说编绘,描写的是苏联卫国战争期间克拉斯诺顿城的青年团员们,自发建立地下组织与入侵之敌英勇斗争的事迹。此书先是由人民美术出版社于一九五八年至一九六〇年分上、中、下三集初版,有图凡六百二十七幅;到一九七七年形势趋好,人美社再版了这套连环画,但删除了一百二十七幅画面,且扉页上只署了文字改编者王素的名字,画家的名字却只字不见——我收藏的即是此种版本。


图2

华三川先生是新中国较早运用钢笔画技法绘制连环画的画家,在创作这个“大部头”的时候,正值盛年且画技画风业已成熟定型,画作中流露出的那种潇洒自信的风度,彼时也只有董洪元堪与颉颃;更主要的是,与董相比,他的笔触的最主要特征是更多使用交叉复线。因此,即便不署绘者的姓名,有一定阅读经验的读者,要判断出这是华三川作品,其实并不怎么困难。

可随手举出两例:上册第三十三幅,不仅人物的服饰,便是桌椅、沙发、地板、背景等等,也多使用复线造型和表现光影关系(图1);还有第六十三幅,整幅画面乃是用纯粹的钢笔画线条组织起来,均匀的单线密排、流转之外,复以典型的菱形交叉线组织黑、白、灰调子,人和物的立体感以及质感,几乎触手可及,人物脚下的木梁及窗沿窗框等,居然完全不用轮廓线,而交叉线又是那般的果断准确(图2)。可以说,在当时的钢笔连环画作品中,如此大量使用交叉复线并能画出独特韵味的,只有华三川一人。不妨说,《青年近卫军》是中国连环画史上最纯粹、最地道的钢笔画作品之一。


    图3


   图4

华三川大量使用钢笔交叉复线,这首先使他在表现人物的神情状貌上特别精准。上册第十三幅,敌人很快要侵占克拉斯诺顿城,外祖母突然生病、母亲需留下照顾而不能一起撤退,大家只能无奈告别——很可能成为永别。画面上,卧病在床的外祖母将奥列格拥入怀内,瘦削的脸庞、花镜下沉着的眼神以及收紧的嘴角,都表明着她的慈爱和坚毅;奥列格却流露出留恋、迟疑、向往等极为复杂的表情;站在一旁的母亲则显得有些伤感、忐忑(图3)。这些极难捕捉的表情细节的刻画,既丰富了人物性格,也对情节发展起到了重要的补充作用。正面人物如此,对反面人物的描画也并不草率。第九十四幅,两名德国军官虽然给出的是侧身和背影,但他们手握烟斗、指手画脚的蛮横神态依然清晰可辨(图4)。


图5


图6

其次,大量使用交叉复线,使华三川能够真切细致地描绘较大的场面和背景。比如表现敌机狂轰滥炸的场面,哀嚎的女孩和她被炸死的母亲、远处哭天抢地的老妇及奔跑躲避的人影,整个画面并未给出敌机,而是用交叉复线,一层层、一缕缕、一块块地刻画了爆炸后的浓烟,灰度等级层次分明、质感极强,衬托出阴沉、恐怖、慌乱的场面(图5)。又如,青年们转移未成,决定返回家乡与敌人展开斗争,画家又一次精细刻画了飘荡于天空的乌云和熊熊浓烟,动感极强,使画面愈发显得空旷寂寥,从而营造了一个严峻悲壮的背景,有力地支持了画面意境的整体构思(图6)。


     图7

说到构思,《青年近卫军》也可谓新意迭出,仅举一例。上册八十二幅,敌人的驻地被邱列宁投掷的燃烧瓶引燃爆炸,“全城人民也都怀着胜利的兴奋心情偷偷地观看着,议论着。”不妨设想一下,如此情景,一般画家会如何表现?华三川的胜处就在于突破常规:画面正中以极小空间,画了映天火光中的敌人营房,其余空间则用圆形构图法画了群众头像,精雕细刻、表情丰富,与敌人的营房无论在空间布局还是精细程度上,均形成强烈反差,整个画面层次分明、主题突出,有出人意表之效(图7)。


图8


图9


图10


   图11

此外,华三川似乎痴迷于画幅美感。倘若我们将画面的边框忽略不计,便极易发现他的每幅画面的实在图形,均处在或圆(图7、8)或方(图9)或不规则(图3、4)的变化之中,不少图画虽呈或横或竖的长方形布局,然而只占整个页面的一半、三分之一乃至于四分之一(图6、10、11),较好避免了因开本限制造成的页幅单调,这应该也是华三川的首创。


《青年近卫军》 改编:王素 绘画:华三川 人民美术出版社1977年 六十开

据说,这部巨制的上集出版后受到读者普遍欢迎,社方在读者的强烈要求下组织编绘者加班加点才完成了中、下两集。或许正是因此,下集中的不少画面明显不如上集精细,这是很让人遗憾的事。

大约二十年前,也是这样的仲秋季节,我在前门西大街路北的嘉年华酒店与华三川先生有过一面之缘,记得同座者尚有孟庆江、童介眉、谭元杰、王家龙等先生。华老先生精神矍铄、笑声朗朗,全无半点名人架子,大家很快就不再拘谨。我与他是邻座,便大胆问到《青年近卫军》的署名问题,孰料老先生却冲我微微摆了下手,淡淡一笑便不再说话。我拿出上午刚从报国寺淘来的《青年近卫军》请他签名,他毫不犹豫在上集的扉页签上了 “群山小友,咱们一起玩”几个字,中、下两集只签了他的名字。如今,我与华老先生早已是人鬼殊途,一起玩也早成一种美好的向往,可这部连环画我一直珍藏着,每每睹物思人,想写点什么一抒情怀,怎奈笔头太软,屡屡不能尽意,便只好借用鲁迅先生的句子了:

“仁厚黑暗的地母呵,愿在你怀里永安他的魂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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