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倾向于认为,具象绘画(figurative painting)浮于表面且欠缺智性,长期以来都是有钱白人委托艺术创作时的首选。但如今,一批新的黑人、原住民、有色人种(BIPOC)和酷儿艺术家正在创作大胆的具象绘画,其作品不仅本身令人振奋,更映射了我们周遭的世界。尽管像达芬奇的《救世主》(Salvator Mundi,约1500)这样著名的画作仍价格不菲,但出人意料的是,具象绘画离我们并不遥远,而且在价格方面颇为 “平易近人”。
具象绘画的复兴由数股背后的力量推动
当政治代表性(representation)的问题——尤其是黑人和酷儿的话题——成为社会焦点时,具象绘画便不再是对政治运动的单纯回应,而是社会变革的积极推动者。泰勒·格雷恩(Taymour Grahne)解释说:“如今,年轻收藏家在购入更具政治性和社会参与性的作品时,显得比以往都要‘自在’。一般来说,他们买入的作品都是具象绘画。”在中断三年后,格雷恩将在伦敦重新开放他的同名画廊。届时,他将展示以霍利·库利斯(Holly Coulis)、朴佳熙(GaHee Park)和马亚·克鲁斯·帕利奥(Maia Cruz Palileo)为代表的新兴具象画家,并展出卡拉·纳浩尔(Cara Nahaul)的最新画作。
与此同时,传统销售类别之间的壁垒也已逐渐消解,反映出艺术市场的全球化取向以及欧洲中心主义审美的式微。在亚洲市场,拍卖行为吸引年轻藏家,尝试在拍卖会上将手表和珠宝与艺术品一起出售,并大获成功。在战后和当代艺术的拍卖中,将不同时代的具象画作并置也取得了良好成效,《救世主》只是众多成功案例之一。
富艺斯拍卖行 “New Now ”销售主管萨姆·曼苏尔(Sam Mansour)指出,富艺斯成为了第一家在大型当代晚间拍卖会上推出诺曼·洛克威尔(Norman Rockwell)作品的拍卖行——此前,该作品一直被归入美国艺术拍卖系列。这幅不那么“当代”的具象画作《打针前》(Before the Shot, 1958)改在当代的语境中出售,最终超过了250万美元的最高估价,以470万美元的连佣价格成交。曼苏尔解释道:“这场拍卖值得我们特别留意:该作品最终卖给了一位欧洲的当代艺术收藏家。但如果这幅画作在传统的拍卖会上出售,这位藏家可能根本不会特别留意,更不会出价竞拍。”
具象绘画并非只是一时狂热
“将具象绘画的流行称作一时狂热(fad)略有不妥。随着品味的不断改变,艺术的‘钟摆’也会来回摆动,”曼苏尔说。“基于过程(process-based)的抽象和后互联网艺术曾经是拍卖会上最抢手的当代先锋艺术作品。但现在,我们正见证着具象作品价格的强劲上升。在一定程度上,这既是对之前艺术市场的回应,也反映了当前的文化和地缘政治的氛围。”
格雷恩对此表示赞同。“虽然僵尸形式主义(Zombie formalism)的风潮已过,但直至今日,仍有很多杰出的抽象与基于过程的艺术家持续受到收藏界的青睐,”他说。“如今,可能有很多随大流的艺术家相继加入了‘僵尸具象’(zombie figuration)的行列,但其中最优秀的那些仍会在潮流退却后继续前行。”
代理凯欣德·威利(Kehinde Wiley)和雨果·麦克劳德(Hugo McCloud)等著名具象画家的纽约肖恩·凯利画廊(Sean Kelly Gallery)合伙人劳伦·凯利(Lauren Kelly)也强调,具象绘画的历史韧性不容小觑。她表示:“具象绘画永远是艺术史上的中坚力量。无论这种艺术在当前的时尚潮流中如何浮潜,它都将作为艺术家反映和代表我们社会的重要表现形式继续存在下去。看到更多不同的个体能够在艺术经典中得到体现令人激动不已,但我们要做的还有很多。”
曼苏尔也强调了当前代表性的转变,他指出:“如今,最具灵感和鼓舞人心的具象作品,很多都是由 LGBTQ、黑人和女性艺术家创作的自我反思作品。这群艺术家的目的趋同,即真实地描摹他们自身、他们的同胞以及个人生活的经历,在不曾或很少获得话语权的艺术经典与叙事中,印刻出自己的轨迹。”
评判具象绘画“好坏”的依据大多十分主观
交易商、拍卖行专家、策展人和艺术家本身对具象绘画的评价标准五花八门,但最可靠的衡量尺度仍可能是观众的直觉。
“套用波特·斯图尔特大法官(Potter Stewart)的话说,‘当你看到它时,你就会知道’(You know it when you see it:斯图尔特法官曾在对淫秽作品下定义时使用了这一说法,强调想要描绘的事物所具有的主观性,译者注),”曼苏尔说道。他指出,有时候,叙事绘画与插画并没有什么不同,而其重要性也不会因此而降低。“好的具象绘画和‘精致的插画’并不相互排斥,许多经典的艺术家以及在当代引起重大关注的艺术家,都与插画和平面设计有着密不可分的专业联系。”
很多时候,技术水平比动机更为重要。曼苏尔建议,在衡量一幅具象绘画时,观众应该问一问自己:“具象的意图是什么?艺术家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作画?理由是否充分?” 他还说:“拉里·博兰斯(Larry Pollans)在讨论一件艺术作品时总是强调,不要只考虑所描绘的内容,而要考虑为什么艺术家选择以那种方式来作画。从那一刻起,这一标准就成为了我评估任何艺术作品质量的指导原则。”
格雷恩指出:“我喜欢审视一幅画的概念、叙事和创作水平。但很多时候,很难描述一件作品为什么‘好’——这只体现了一个人对某件作品的感受以及和作品产生的联系。‘好’这个词太主观了。”
同样至关重要的是艺术家与主题的关系。凯利指出,威利(Wiley)的作品 “关注那些传统上被边缘化的社群,并给予他们应有的认可”。她补充道:“无论是街头的模特还是美国总统奥巴马,在凯欣德·威利的作品中,对模特的尊重在每一幅画中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同时,这些作品也在仔细审视英雄、强大、威严和崇高等符号与视觉语言的意义。”
具象绘画与数字观展工具完美兼容
无论是画廊分发的 PDF 文件,还是在线的销售平台,这场瘟疫确实改变了藏家购买艺术品的方式。虽然这种纯数字渠道无法与亲眼看到作品相提并论,但格雷恩认为,“通过 JPEG 格式购买具象作品比其他类型的作品‘更容易’——相对于更抽象或基于过程的概念性作品,具象绘画转化为图像的过程更为自然。”
曼苏尔认为,数字销售的转向可能会对整个艺术市场产生永久性的影响,而且不仅局限于具象绘画的买卖。“也许与我们的直觉恰好相反,因疫情引发的封城实际上使我们能够与更多的人建立起联系,”他说。“改为在线与现场直播的销售季使访问网站的新客户增加了66%。在7月举办的20世纪与当代艺术晚间拍卖中,首次购买者的比例比前一年增加了20%。”
具象绘画包罗万象,所以千万别局限你自己
尽量多看。即便如今的拍卖会、艺术博览会以及画廊展览大多以虚拟的方式举行,你还是应该不拘一格地广泛涉猎。这不仅可以帮助你了解外面的世界,也可以让你寻找到真正渴求的艺术品。凯利鼓励收藏家们 “寻找能与他们对话的作品。这种对话既可以是视觉上的,也可以探讨对他们来说很重要的话题。威利和麦克劳德就开展了此类对话,研究了种族、政治、性别和环境等主题”。
具象绘画是一个庞大且流动的类别,在题材、风格、过程和媒介上都有众多的变化。它不仅包含无数的子类别、流派和细分市场,而且拥有很强的地域性,从芝加哥意象派(Chicago Imagists)到新莱比锡学派(New Leipzig School),包罗万象。格雷恩强调,不同的国家 “都有自己的形象史,它往往是对当时的政治时局作出的回应”。例如,即使是那些因宗教禁止展示人像而具有浓厚几何抽象历史的地区,也拥有自己的具象传统。在这样的背景下,这些传统就有了额外的分量。
新兴藏家希望 “艺术家的作品能够反映他们所生活的世界——他们希望拥有能够捕捉21世纪现实的作品,”曼苏尔说。“而老一辈的收藏家们也越来越偏爱这类的艺术题材。这种偏好有时是出于自己真正的兴趣,有时则是为了拓宽自己的视野,使自己的收藏更趋多样。这种尝试如今很合乎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