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场上，“撤拍”是很严重的事吗？

2020年10月，苏富比的一场季中现代与当代晚间拍卖会成为了头条新闻。包括梵高(Van Gogh)和贾科梅蒂(Giacometti)在内的拍品在会场上共斩获2.83亿美元，然而这并非拍卖会成为瞩目焦点的原因——某些拍品的缺席才是重点所在。就在拍卖会预定开始前两小时，巴尔的摩博物馆(Baltimore Museum)撤回了两幅布里斯·马登(Brice Marden)和克莱福德·斯蒂尔(Clyfford Still)的画作，同时也撤回了一幅本应在私下出售的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画作。博物馆原本计划将这两幅估价总值为6500万美元的馆藏售出(deaccession)，以便在 COVID-19 期间补贴工作人员的工资;除此之外，一项新的多元化倡议也要求博物馆购买更多非白人族裔以及女性艺术家的作品。然而就在拍卖前的几周，董事会的成员与理事们开始对馆方施加压力，以扣留近5000万美元的捐款相要挟，极力反对博物馆出售馆藏的决定。这场抗议最后以艺术界俗称的“最后一刻撤回”(eleventh-hour withdrawal)收尾，博物馆成功从拍卖会上撤走了上述的几件作品。 虽然巴尔的摩博物馆的撤拍事件因其争议性而成为了新闻的焦点(撤拍的拍品在拍卖会的总估价中占了相当大的比例)，但撤拍的情况事实上并不罕见，甚至可以说经常发生。据艺术顾问、独立策展人南希·查金(Nancy Chaikin)介绍，“每场大型拍卖会上都至少有几件(撤回的拍品)”。然而，一般人对此却鲜有耳闻。 我们想知道，撤拍的拍品究竟包含什么，为什么这种现象没有为众人所知?艺术品缘何会被撤拍，而这一行为又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艺术品为什么会被撤拍?

撤回拍品的原因数不胜数，既有作品状况问题、所有权纠纷，也有可能是委托人在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 艺术品顾问苏珊娜·波伦(Susannah Pollen)向我们列出了撤拍最常见的法律原因：对真实性的担忧、所有权纠纷(通常是家庭内部的纠纷，比如身处离婚诉讼期间，或是第三方有涉及作品的经济利益纠葛)、被盗财产的索赔(例如去年6月，佳士得在线拍卖会上便有四件希腊和罗马古董被撤拍，人们怀疑这些拍品可能是赃物)、非法出口，以及委托完成后拍品所有者去世的问题。为了解决所有可能出现的法律纠纷，拍卖行和委托人之间的合同都会在拍卖前起草并签署。

如果拍卖行预计，作品达不到底价或委托人接受的最低成交价，也可能会撤回拍品。“与 ‘流拍’(bought in)相比，撤拍并不是那么令人担忧。这主要是因为，撤拍不一定表明缺乏需求或兴趣，”艺术顾问亚历克斯·格劳伯(Alex Glauber)说。他解释道，如果一件作品上拍后无人问津，那么它所背负的“恶名”对作品转售价值的损害，远比撤拍要大得多。因此，无论是由于股市崩盘等灾难性事件还是单纯的需求不足，如果有任何迹象表明拍品无法达到底价，拍卖行便会联系委托人降低底价，以确保作品的成交。但如果委托人拒绝调低下限，那么拍卖行会建议将拍品从拍卖会上撤下。 专业艺术顾问协会(APAA，Association of Professional Art Advisors)董事会成员、苏富比前业务助理托德·莱文(Todd Levin)指出，“拍卖行通常对竞价是否会达到底价这件事胸有成竹。”根据他在苏富比处理拍卖合同的经验，莱文解释说：“越是昂贵的拍品，越有可能在合同中规定下列的条款：在拍卖前，如果任何一方认为没有足够的市场兴趣能够使拍品达到拍卖前的估价，那么双方均有权在另一方同意的情况下撤回该拍品，而此举不会对委托人造成任何形式的违约惩罚。” 撤拍会有什么后果?

由于撤回拍品的情况非常普遍，大多数可能发生的问题通常都会在预售合同中得到妥善的处理。波伦解释说：“拍卖行在‘拍卖规则’(Conditions of Business)中都有条款，允许他们以任何理由撤回拍品。但如果拍卖行以某一理由撤回拍品，后来却被证明是错误的，委托人因此错过了一次成功的拍卖，那么其中的疏忽和经济损失将很难得到证明。” 从委托人方面来说，如果与拍卖行达成协议，撤拍是有保障的。尽管如此，如果委托人因为个人原因，在最后一刻不顾拍卖行的建议毅然决定撤拍，那么委托人将承担一笔不菲的“杀害费”(kill fee，即临时取消需要支付的费用，译者注)。然而在某些情况下，委托人和拍卖行有经济上的利益关系，那么免除这笔费用可能对双方来说都最有利。 由于撤拍可能带来各种复杂的情况，波伦建议私人委托人和受托人一定要咨询独立顾问，后者可以在合同拟定与签署阶段降低风险，同时还可以提供关于销售时机和策略的见解。 撤拍对作品的价值有何影响?

据莱文介绍，在大多数情况下，撤拍一般不会出现在任何公共数据库中;即便出现了，也很可能不会对作品未来的销售估值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影响。例如，如果一件艺术品因真伪问题而被撤拍，但后来被确定为真迹，那么这件拍品通常可以回到拍卖会上，撤拍对其转售价值造成的损失可以忽略不计。如果拍品被撤拍是因为一对夫妻在离婚诉讼中的产权纠纷，那么撤拍便与作品本身关系不大。因此，如果该作品日后在拍卖会上推出，其价值很可能不会受到任何负面影响。然而，也存在另外一种情况：如果一件艺术品因状态问题或运输过程中的损坏而被撤回，那么作品的价值将不得不重新评估。 不过，莱文也指出，作为一名拍卖顾问，他绝不会草率地相信拍品。“我不会以善意为由随意进行取舍。”他说，“相反的，我会做好调查，利用我40年的人脉关系，找出作品被撤回的原因。”如果藏家想收购一件作品，但对之前拍卖会撤拍的性质有所顾虑，那么艺术顾问可以提供一般人无法获得的关于撤拍细节的宝贵情报。 就撤回的拍品可能对艺术家其他作品产生的影响而言，价值下降的几率通常微乎其微。正如艺术顾问亚历克斯·格劳伯所解释的那样，除非艺术家没有发达的二级市场，而且撤回的拍品是第一批上拍的作品之一，那么撤拍才会引起价值的波动。“(在这种情况下)，作品未来的转售市场表现可能并不会非常强劲，” 格劳伯解释说。但如果一位知名艺术家的某件作品因质量问题而被撤拍，这位艺术家的另一件完好作品则完全不会受到影响。 对未来的藏家而言，被撤拍的作品是否应被视为危险信号?

虽然看到一件拍品被撤拍可能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但一般来说，这并不值得人们特别警惕，尤其是在目前的市场上更是如此。在过去的一年里，拍卖主要在网上进行，因此作品流拍和撤拍的频率和条件也发生了变化。以去年5月苏富比的线上当代拍卖会为例，有112件拍品成交，5件拍品流拍，高达27件拍品被撤拍，这一比例可谓令人咋舌。 不过，说到拍卖撤拍，格劳伯指出，人们的集体记忆往往十分短暂。尤其是随着一级市场成交量的不断增加，拍卖规模和频率的提高，藏家们不可能一直关注着这类事情。格劳伯解释说，作为藏家，只要在自己对作品的质量和合意度的评估方面抱有信心，就不容易被流拍或撤拍的事件乱了阵脚。格劳伯表示，如果有任何疑虑，藏家无需沮丧，而是可以随时向顾问寻求对撤拍性质的见解。解释总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