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希特,德国最著名的艺术家之一;周春芽,中国当代艺术的重要代表人物。
一位是用冷静且富有理性哲学思辨观念做着浪漫主义表达的绘画大师;一位是将新表现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相融合,自成一派的中国当代艺术大家。
同样接受过德国艺术系统的教育,同样对深植于本国文化有着深刻的认识与理解。
本次中国嘉德春拍,同时呈现了两位艺术家的巨幅代表作。让作品讲述自己的故事,本期的“作品故事”带您走进这两件作品的精神世界。
里希特与《柱列》
冷漠表象下的矛盾性
二战后的德国,不仅产生了像约瑟夫·博伊斯这样激进而前卫的“政治预言者”,也产生了像里希特这样执着冷静自我反省式的艺术家。里希特始终与物质世界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不追求时尚与潮流,注重自我内心的体验。他反对风格,决不固守自己的符号领地,不臣服于任何一种规定性。 属于里希特的每一个标签可以说是分量十足: 继德国表现主义绘画之后,在国际上最有影响力的画家; 曾创下在世艺术家拍卖的最高价纪录; 2004年问鼎国际当代艺术家百强之首,成为21世纪画价最高,也最知名的明星画家之一。 里希特的艺术作品对中国当代艺术有着深远的影响,曾有人戏称"有一半中国艺术家都在学他"。然而这样一位对中国当代艺术产生重要影响的艺术家,对于中国艺术界来说,却又是陌生而神秘的: 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一家中文媒体采访过他; 20年前,就有中国收藏家开始以个人身份购买和收藏他的作品,但直至今日,他的代表作依然鲜在中国机构收藏中出现; 他在中国只办过一次个展,那是2008年在中国美术馆; 他几乎从来不在开幕式上出现; 他从来都和任何流派保持距离,拒绝被俘虏定位; 他在科隆别墅区的大房子被邻居们称为碉堡--竟没有一扇窗户。 里希特出生于1932年的德国。和他的同代人一样,他的亲戚也被牵涉进纳粹运动之中。里希特的父亲同他的两个兄弟都上了战场,后来被美军俘虏。他的叔叔死于纳粹军官手中,他智障的姑姑也死于纳粹集中营。严酷的意识形态从小就萦绕着他,也让他对死亡和恐惧尤为敏感,这些经历和体验对他一生的创作都在产生影响,也让他的绘画充满了古典与现代,真实与模糊,理性与感性的矛盾性。 当家庭在战乱中遭受重创的时期,里希特的母亲依然鼓励他学习尼采的哲学和歌德的浪漫主义。 战后,他有段时间每天都读卢梭和黑塞。1950年,里希特报考了当地的德勒斯顿艺术学院,这是一所传统、保守,并充满了社会现实主义色彩的学校,在这里,日耳曼式的严谨为他的创作注入了理性的因素。里希特一方面钟情于以没有风格、充满理性的物体为题材,比如照片、蜡烛、自然风景等;但另一方面,在理性的表象之下,他又试图去破坏和解构图像中的理性元素,让他的作品在平静的表面下充满了富有哲思的浪漫主义神秘色彩。 创作于1968年的《柱列》便是这样一件作品。《柱列》由7张画构成,总长度7米,高2。07米,是里希特一生中最大的油画之一。据研究,《柱列》不是一件孤立的作品,与之有直接、密切,不可分割之关联的还有另外20件油画和2件素描。这21件油画和2件素描共同构成了里希特的《阴影系列》。阴影系列作为里希特作品中最富有矛盾性的系列,也是他整个绘画生涯中最为神秘和富有哲学思辨的系列。
里希特热衷于影像绘画,从1962年到2018年的56年间,他的影像绘画共计约883件。在他的影像绘画中,按照题材可分为35个小类,比如动物、风景、家人、建筑、骷髅头、蜡烛、裸体、日常生活等,其中《阴影系列》是35个小类中创作时间较早的一个小类,绝大部分作品均集中于1968年。而创作于1968年的《柱列》正是里希特阴影系列的开端。以《柱列》为开端,里希特逐渐从具象绘画向抽象绘画过渡。所以,这件作品对于研究里希特在这一阶段,乃至之后的绘画艺术都有着重要的学术意义和价值。 在看似纯粹而极简的用黑白灰构成的画面下,里希特做着冷静的安排与处理。 每一张单独的画面,都可以分为11个块面,每一个块面的肌理、色相、明度、纯度都不相同。虚实相间、明暗交错,相互独立而又与整体产生着关联。 根据里希特1967-1968年的创作,可以发现,里希特在《柱列》这件作品的创作上,至少做了三个方面的准备: 绘制素描。通过素描来寻找柱子与阴影,地面与墙壁以及整理构图的关系。 深入研究局部。尝试用刮刀堆厚颜料、通过控制速度和质感等来表现肌理。 从十字到方框再到柱列。不断地去除描绘对象的故事性和叙事性,逐渐向更冷静和更理性转变。 正像达芬奇所说:“简单是终极的复杂。”越简单越难以呈现,越简单也就越接近真理的本质。里希特选择毫无情感,甚至于冷漠的柱子作为题材,也是他逐渐走向内心深处,确立他自己的绘画哲学观的重要转折。 这件由7张画构成的作品画面极其简单,就是七根柱子及其投影,但如果你仔细观察,你会发现,其实画家画的是八根柱子。最右侧柱子的投影并未入画,通过这样一种处理,给人以画面在延展的错觉,也因此让画面并充满了时间和空间感。 仿佛再过一会儿,柱子的阴影会随着太阳位置的变化而不断被拉长和倾斜。 《柱列》空镜般的既视感不禁让我们想到了中国古代绘画中的意境。 通过虚空、简约、寂寞的画面达到画外之境,用有限的空间言说无限的空间。这是一种超越具体的、有限的物象和场景,进入到一个无限的时间场域,从而对人生、历史产生一种哲理性感受和思考的表达。 《柱列》所呈现出的静谧而庄重的气氛,让我们想到了代表了希腊艺术黄金时代巅峰之作的巴特农神庙。 巴特农神庙被誉为“神庙中的神庙”,这座充满神性的建筑大门正好也是8根立柱。 西方建筑里“order”的字面意思为“秩序”,而这个单词也被用作“柱式”,它表达了一种法则性和规则性。1687年神庙被土耳其人当作弹药库,威尼斯舰队的炮弹击穿了神庙顶部落入其中,引起了大爆炸。神庙的屋顶全部被毁,大部分墙壁倒塌,整个神庙只有外围的柱廊和门楣较完整地保留下来,但主体部分已无法恢复。战争对巴特农神庙留下伤痕就像战争留在里希特心里的创伤一样,无法抹去,更无法恢复。 一方面是充满秩序感、规则感极简到冷漠的柱子图式;一方面是带有沉重历史感和神性的巴特农神庙,里希特在理性与感性的世界之间穿梭,讲述着《柱列》冷漠表面下,充满矛盾性的故事。周春芽与《红石图》
亦虚亦实、似石非石的文人情怀
“'当时我住在抚琴小区,是成都画院的宿舍。在画石头系列,偶尔也会画人体,画画基本上全在画院。'周春芽说当时他与何多苓共用一个很小的工作室,两个人都想着能找到更大的空间去创作,沙子堰就这样让他俩遇上了。 找到沙子堰主要是我们想找一个既能画画又能住的地方,成都画院宿舍还是太小了,我和何多苓看了好多地方,走到沙子堰看到在卖那种大板房,在当时成都非常少见……我们一人买了两套,一套住,一套当工作室。我在顶楼六层,是三个单元的最里面,房子层高大概两米七左右,所以那时我画了不少两米五的作品。——摘自《从沙子堰到玉林西路》
1993年,二十八岁的周春芽搬到了沙子堰。今年嘉德春拍现当代板块中的一件重要的作品《红石图》便是在这里完成的。 1989年,周春芽结束了德国三年的留学时光回到中国,彼此的中国艺术界正努力向着西方靠拢。而从西方回来的周春芽却有着不同的想法。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苏轼的这句诗用在这里也许不十分恰当,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贴合了周春芽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过程。 周春芽在谈到中国传统文化的时候,曾这样说: “对传统绘画的理解是因为留学的原因,之前我听的音乐全是西方的……到了西方后发现自己虽然没有受过中国传统文化的教育,但潜意识里说话,思考的方式,还是很中国,这种文化上的差异等你到了国外之后反而出来了。” 从那个时期开始,在表现主义的大本营,周春芽却转向研究中国古代绘画,“那时我研究中国古代的那些艺术家,从宋开始,再到元、明、清,非常有意思。”所以,在他回国后,看到周围的艺术家都在从西方艺术中寻找属于自己的语言时,周春芽开始思考,如何从中国传统艺术中找到突破。 但是,无论是西方的,还是中国的,周春芽都是谨慎和思辨的。他始终认为,不管是哪个文化体系下的艺术,都不能照搬挪用,而是要有自己的文化提炼。 基于这样一种思想,让周春芽在当时显得很是“另类”。他没有进入到任何一个当时中国艺术届的重要流派中,比如乡土写实、伤痕美术,玩世现实主义、政治波普等。他将新表现主义的形式与中国传统艺术的语言相结合,自成一派,创造出了独具一格的新时代中国知识分子的绘画图式。 《红石图》便是在这样一种思想与时代背景下产生的重要作品。 石头是周春芽作品中的一个重要母题。在谈到为什么会以石头作为题材的时候,周春芽说:“石头质感是最坚硬的,不用太多技巧,直接画,就很有力量。石头是构成山水的最基本的元素,是中国绘画当中经久不息的题材。” 周春芽的“山石”系列发端于1990年代。1991-1992年,他笔下的石头比较坚硬;从1993年开始,他的石头逐渐具有动态的特征,让画面充满了生命的张力。这种转变在《红石图》中得到了很好的解读。 四川省西部的藏区是周春芽早期创作的源泉。在谈到《红石图》的创作背景时,周春芽说: “雅安我去过几次,一个人也去过,和朋友也去过。你看到的照片是1993年,我和郭伟还有沈晓彤一起去的,那次是专门为了这组画搜集素材去了。当时是秋天快入冬了,我们穿着薄棉衣,去到河滩,先是起了很重的雾,然后又下起了小雨。清澈的溪水,红色的石头,石头巨大而漂亮,美妙而真实的体验。” 现实世界中的自然之物,给了周春芽创作的灵感。他用抽象和表现的绘画语言,对代表中国传统文化的石头进行了浪漫的写意表现。亦虚亦实,似石非石,在西方绘画的表现力下,描绘出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笔意境界和文人情怀。 《红石图》共由三张画构成,是专门为参加1994年的批评家提名展所画的,而这三张也是当年尺寸最大的组画。 据悉,这三幅画之前分别藏于三位不同的藏家手中,此次嘉德春拍,将这三幅重新聚集,可谓充满了戏剧性,也是本次春拍“二十世纪及当代艺术”板块中最具期待性的作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