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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一生为创造
一定要把自己浸入到艺术的境界才能再现自己,要从创造着眼,不是理论的。——吴大羽
吴大羽在中国近现代美术史中举足轻重,他是二十世纪将西方艺术引进中国的第一批旅欧画家。然而,由于种种原因,吴大羽和他的艺术被历史埋没了近半个世纪才重新走进大众视野。 1903年,吴大羽出生于江苏省宜兴县宜城镇茶局巷。长久以来,这个巷子里住着很多以茶为业的商人。吴大羽出身于书香门第,家道殷实,祖父吴梅溪曾经教过徐悲鸿的父亲徐达章作画。父亲吴冠儒,为地方乡绅,教书育人。吴大羽的大哥吴子政是晚清的秀才,民国时期设馆教书,常伴其左右的吴大羽自小便对诗词产生兴趣。受到家庭的影响,吴大羽的心中早早便种下了诗与画的种子。 二十世纪初,作为最早接受西方工业文明洗礼的内地城市,上海的开放、包容与繁华吸引了众多要去闯世界的年轻人。1917年,吴大羽在大哥吴子政的帮助下赴上海向当时上海图画美术院校长张聿光学画。1920年他进入上海申报馆,任美术编辑,以“吴待”为名在《申报》发表漫画《今昔之蝙蝠观》。 1923年,宜兴吴氏家族卖了一部分田产,得3000银元作为吴大羽的学费,支持他离开上海远赴法国继续追逐艺术之梦。1925年,中国青年党创办人曾琦因吴大羽不乐政治,行事独立而称他为高尚之士。同年,吴大羽把“大道无朋,感君相知”中的“朋”字去掉两撇,定“大羽”之名。 1927年,吴大羽同画家李玉堂取道西伯利亚坐火车回国。次年3月,杭州国立艺术院成立,林风眠担任校长,吴大羽被聘任西画系主任。 吴大羽一生致力于美术教育和艺术创作。 对于什么是美,他在给他的学生吴冠中、朱德群的一封信中,这样写道: “美在天上,有如云朵,落入心目,一经剪裁,著根成艺。” 在谈到中西方艺术之异同时,他写道: “人类的艺术是相通的,用不到分东西。艺术是一种语言,只有时代之别,没有地区之分。” 在谈到艺术观的时候,他写道: “我以宏观入微观,苦思接物之心,从事心手眼艺功,夺人所未悟,创人所未睹,行吾作业。” 1948年,吴大羽、寿懿琳夫妇与赵无极、谢景兰夫妇 吴大羽的美术教育思想有三个特点: 第一,强调画面要注重整体,而无需过分追求细节; 第二,画面中对个人情感的表现比技法更重要; 第三,强调每个人的独特个性,引导学生“画自己感受到的,切记搬用现成模式。” 他传递给学生的,其实正是他自己在习艺过程中的所闻所见所感。不矫揉不造作。 纵观吴大羽的绘画艺术,经历了逐渐从具象到意象再到抽象的演变过程。 留法的经历,让注重精神世界表现的后印象派绘画给年轻的吴大羽带来了看待艺术的新视角。这一时期吴大羽的绘画偏向于具象,他一边吸收着后印象派的直观式取景方式和对于形体结构的探索,一边又注入了他自己对于轮廓、质感与色彩的理解。 在经历了短暂的具象风格之后,吴大羽的绘画开始向意象和抽象过渡。立足于中国传统艺术脉络的抽象艺术研究与创作,在吴大羽的艺术生涯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从1938年,林风眠因人事纷争离开国立艺专开始,吴大羽在之后的几十年中被扣过“艺术表现趋向形式主义,不合学校新教学方针之要求”、“形式主义祖师爷”、“反动学术权威”的帽子,不愿置身权力斗争的他在工作和生活上几经变故。 在近50年的岁月中,吴大羽过着“我实慎独,坚守孤深,徒效陶公之隐”的隐居生活。在位于上海延安中路百花巷的一套老式联排公寓的10平米狭小阁楼里,他留下了2500余幅作品和50余万字的文稿,形成了他以抽象艺术为主线的绘画之路。 在这样的外部生存环境中,吴大羽更加注重艺术与精神的关联,隐忍与孤独使得他走向老庄佛道,这种超脱于世的人生观也正是他看待抽象艺术的角度。 他曾说:“我们对抽象主义的绘画确实有些怀疑、有些害怕,怕它危害我们高尚的具体文化。何以见得?人们第一句会说它胡闹,第二句会说一点不懂,第三种本领就是一笔否定,不承认它是艺术,但是它可不比老虎那样可怕,它也不怕你承认不承认,它除了和我们远足的语符书道结过缘分外,还和我们的情思多着缠绵,时时相关,处处见存,分它不开。” 他对抽象艺术的理解没有停留在西方绘画方法上,而是在实践中与自己的情思与中国传统艺术,尤其是书法艺术相融合,建立了一套属于他自己的方法论和美学观。 从一定意义上说,无论是具象还是抽象,与精神对话,通过艺术的方式传递情感是读懂吴大羽艺术的关键。 吴大羽终极一生为创作,油画、水彩、墨彩、水粉、书法、漫画、诗词、杂文均有涉猎,其中公开出版的蜡彩画达1366幅,成为吴大羽作品中数量最大的绘画类别。 在这些尺幅不大的绘画中,不仅有着他对绘画艺术的理解与实践;有着他的率真、淡泊,不与俗世为伍的个性,亦有着他喷涌而出的对人生的感悟与情感。02
方寸之间见天地,细微之处有乾坤
蜡彩之突出渲染细描,叠层加工,复衬比应,来居先操纵,说明这一工具之于敏感范畴是夺变、力定、强速作用上。这一心目吐彩新工具,不全像是粉彩、油彩、水粉彩、水彩、素彩的复道品,又有其独特点。素绘也有其独立彩章,书法艺术之神彩是其主例之解。——吴大羽
2021年5月22日,由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吴大羽艺术文献中心主办,势象艺术中心协办,龙源海外冠名支持的“心目吐彩——吴大羽蜡彩艺术展”在北京中欧凹凸空间举办。本次展览展出吴大羽30余件不同时期的蜡彩作品,同时辅助展出其油画、书法、书信、手稿以及珍贵文献。展览现场
在进行作品导览的时候,策展人袁睿提到:“对于吴大羽先生的作品,要从势象、光色、韵调三个角度去欣赏。”这三点也正是吴大羽的绘画依据和艺术观。 “势象”是吴大羽艺术思想的重要内容,发端于1940年前后,在给吴冠中、朱德群的信中,他首次提出“势象”一词:“示露到人眼目的,只能于隐晦的势象。这势象之美,冰清月洁,含着不具形质之重感,比诸建筑美的体势而抽象之,又像乐曲传影到眼前,似佳句而不予其文字。” 在以后的札记中,他也多次提及“势象”。 “势象”讲究动、力、势、变,是吴大羽将中国书法笔法引入抽象绘画的实践。“光色”指向了色彩,它是形与色、光与影的连结。而韵调则更多地是从中国传统绘画的气韵去理解的。南北朝谢赫在《画品》提出“六法”,第一便是气韵生动。气韵是中国传统艺术之精髓,也是中国传统艺术中的最高准则。它讲求在有限的画面空间中,对无限的空间进行意象式的表现;同时将人的精神寄情于描绘对象,追求一种胸罗宇宙、思接千载的美学境界。 势象、光色、韵调在吴大羽蜡彩画的方寸之间,反复展现。在他的蜡彩画中,他衷于对画面语言的探索,而不囿于具体的形。他不受绘画技法和规则限制,天真、自由,富有诗一般的浪漫之感跃然纸上。“绘画是艺术即是诗的同道,心眼手居乎感觉心明手巧的出发,不会被材料和法统式样所限止。正如打破陈规习守才合绘画艺术创造的展远。”吴大羽如此说。 吴大羽的蜡彩画题材多样,不仅有纯绘画语言探索的抽象画,也有描绘人、花、公园等场景的具象绘画。这些蜡彩画,与其说是他对绘画艺术的探索与实践,实则更像是他对日常生活和不同心境的写生。 艺术的最高境界是超越艺术,回归到人类对美与真的最本能的体验。而这,也可以被看做是一种返璞归真的童心。 毕加索说:“我花了四年时间画得像拉斐尔一样,但用一生的时间,才能像孩子一样画画。” 吴大羽说:“我活到80岁,我对自己很欣慰的就是我到今天还像个孩子。” 吴大羽的蜡彩创作伴随了他的晚年。晚年的吴大羽更加关注内心与生命的意义,并将物象精神化、心理化。在虚实之间,他把绘画艺术升华为人生态度:“我以天地为画框,点染心胸,可以把示寸衷,布须芥,指划去来。” 在这一幅幅巴掌大的蜡彩画中,吴大羽把他对物象的感受恣意地发挥着,不被经验和现实所影响。他的内心世界是他灵感的来源,心情的起伏影响着画面的表现。在那些看似孩童般的信手涂鸦间,其实正是他对于艺术与生命的最朴质的哲学反思。 从早期的具象绘画,到后期的无形无相之道,吴大羽在创作和教育中始终有着他的一份赤子之心和理想——与林风眠那一代中国知识分子所共同怀有的理想。这一理想正像本次展览的学术主持李大钧先生所总结的:“就是通过对绘画艺术的追求,让作品本身产生宗教般的价值,而该宗教就是他们提倡的阿波罗精神,如太阳一般温暖人心,激发人心底美善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