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FT专题 | 王端廷：NFT并非新艺术，只是一种新的收藏方式

自NFT进入艺术圈之日起，NFT艺术市场交易额开始爆发式增长。据不完全统计，仅在2021年3月，NFT市场的交易规模就达到了2.05亿美元。4月，NFT作品的市值总和突破了300亿美元。6月26日，据Binance NFT平台的最新消息称，今年3月在佳士得以200万美元拍出的安迪·沃霍尔的《三幅自画像》被数字化后，以NF

T艺术收藏的形式拍出280万美元的价格。 面对NFT艺术收藏一路走高的趋势，大家各执一词，有人认为NFT是艺术收藏的一种新方式;还有人认为NFT是虚假的幻影。但在王端廷看来，“没有NFT艺术，也没有NFT艺术家。 ”“NFT只是把数字艺术或实体艺术数字化并加密变成唯一的‘非同质化代币’。 ”像其他科学技术一样，“NFT技术本身并不存在善恶好坏，关键是要看人们怎么利用这种技术。 ” 在本次访谈中，王端廷深入剖析了NFT对艺术品收藏市场的重要意义，NFT在艺术中所扮演的角色，以及我们应该以何种心态应对NFT技术带来的冲击。 艺术批评家 王端廷

王端廷 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研究生导师，四川美术学院特聘教授。四次作为国家公派访问学者，分别留学于法国巴黎第一大学和意大利罗马第一大学。长期从事西方现当代艺术研究和中国当代艺术批评工作，已出版译著专著20部，发表论文三百余篇。 99艺术网：作为艺术批评家，您怎么看待这一艺术现象？ 王端廷： 作为一个艺术批评家，我要不断地面对新的艺术现象。NFT艺术是数字化生产生活方式在艺术中的体现，是艺术领域的一种新现象。 如今数字技术已经渗透到我们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NFT艺术的产生也源于数字技术在生产生活中的日益深化和普及。比如，当下流行的网络支付、滴滴出行、微信和健康码等等都是数字化技术在日常生活中的体现，离开了这些数字技术，我们就会寸步难行。就目前而言，NFT艺术作为一种新的现象，我们只能分析它产生的原因，对于NFT艺术未来的发展，我们暂时还不能做出一个准确的预测。

NFT技术进入艺术领域并没有带来一种新的艺术样式、艺术风格和艺术流派，它只是带来了一种新的艺术收藏方式。NFT的全称是Non-Fungible Token，意思是“非同质化代币”。NFT对于艺术收藏来说具有两个方面的功能：一方面，它使得原来不能被收藏的艺术品，包括数字艺术、影像艺术和行为艺术等，通过数字化的方式变成了可以收藏的对象;另一方面，它把传统的实体艺术数字化，使之变成一种数字化的艺术收藏品，从而使传统的实体艺术有了新的收藏方式。一些画家的实体作品通过数字化的处理变成数字化的艺术收藏对象。 NFT技术主要体现在艺术收藏方面，它不是新的艺术语言，也不是新的艺术观念，它只是一种新的收藏方式，是传统实体艺术收藏方式之外增加的一种数字化艺术品的收藏方式。

99艺术网： 就此而言，我们可以认为NFT只是一个艺术品的载体吗？ 王端廷： 它是艺术品的新的存在方式，即艺术品的数字化版本。NFT艺术与普通的数字艺术最大的不同在于它的唯一性亦即非同质化。NFT艺术需要具备两个基本条件：一是艺术作品的数字化;二是数字化艺术作品的唯一性。这是NFT艺术拥有收藏价值的两个保证，没有这两个条件，就不能称其为NFT艺术。

99艺术网： NFT艺术与之前的艺术相比，在本质上有什么区别？ 王端廷： 从本质上来讲，NFT作品的创作方法与原来的数字艺术、传统的架上绘画等实体艺术没有差别。严格来讲，没有一种艺术叫NFT艺术。NFT只是把数字艺术或实体艺术数字化并加密变成唯一的“非同质化代币”，我们可以将唯一版本的数字化艺术称为NFT艺术。在我看来，NFT艺术只是用于收藏，不被收藏的NFT艺术没有存在的意义。

99艺术网： NFT的艺术收藏模式使得被数字化后的艺术品价格飞升，对此您怎么看？ 王端廷： NFT艺术是一种新的游戏，与前些年人们玩的比特币类似，它的市场价格波动非常大。值得注意的是：一方面，玩NFT艺术收藏的人与玩比特币的是同一批人，他们大多都是90后的富二代。这批富二代已经海外学成归国，成了家族企业的接班人，这些民营企业新的掌权者改变了当下艺术收藏的格局，也推动了NFT艺术的兴起。另一方面，这两年传统艺术品的拍卖市场一路走低，而当代艺术作品的拍卖市场，包括年轻的当代艺术家作品的拍卖行情，则相当红火。这一现象应该归因于年轻富二代的出场。这些人大都从海外留学归国，其父辈也已经退居二线，在企业中掌权的富二代由于在国外或多或少受到西方现当代艺术的熏陶，使得他们的艺术欣赏趣味更加偏向于当代艺术，因此当他们有权选择艺术收藏品时也就更偏向于收藏当代艺术作品。

NFT艺术收藏与传统实体艺术的收藏是一样的，传统的实体艺术存在着炒作现象，同样NFT艺术收藏也存在着人为操纵的可能性。一个东西只要成了商品，利润最大化就是商家的目标。所有的商品价值都取决于人们对它的认同，其中不可避免地存在着价值与价格不匹配的现象。所以，在某种程度上看，NFT艺术收藏的问题也是实体性艺术收藏问题的翻版。

对于NFT艺术收藏的这一新现象，艺术界有两种声音：有人认为它将是未来艺术收藏的一个重要趋势;还有一些人认为它可能只是泡沫，是一种欺诈。但我个人认为，即使有NFT这种收藏方式，实体艺术的收藏仍然是艺术收藏最重要的方式。因为我们欣赏一件艺术作品还是需要看得见、摸得着。艺术品本身不仅给观者带来视觉上的享受，而且还有触觉上的感知。比如，一件立体的雕塑，它是存在于三度空间中的对象。欣赏者可以触摸它，感知它的温度，感知它的硬度和质感，可以直接通过触觉和视觉激发我们的情感。但是，数字艺术仅仅是视觉图像，它是没有温度的。NFT艺术收藏只是现有艺术收藏的补充方式，它不会是主要的、更不可能成为唯一的收藏方式。

99艺术网： “一切事物皆可NFT”这句话让我想到之前安迪·沃霍尔说的“随便什么物品都可以成为艺术品”，以及博伊斯曾说的“人人都是艺术家”，在这样的艺术语境下，艺术的评判标准变了吗？ 王端廷： 首先，NFT与上面的这两个口号根本不是一个概念，正如前面所提到的，NFT不是一种艺术样式，不是一种艺术语言，不是一种艺术风格，也不是一种艺术流派，更不是一种新的艺术观念上的革命，它只是艺术品数字化的收藏方式而已。至于说有人可以把所有的艺术作品数字化，变成NFT，这种可能性是没有的。 其次，艺术的评判标准并没有变。艺术的价值无非体现在两个方面：新的艺术语言和新的艺术观念。缺少了这两者之间的一个，艺术的价值就不存在了。

99艺术网： 作为一个批评家，应该怎样面对NFT对艺术的影响？ 王端廷： 作为一个批评家，对于一种新的现象，我首先是抱着一种开放的态度来认识和理解它。同时，我也抱有这样一种观点，即NFT只是一种技术，技术本身并不存在善恶好坏的差别，关键是要看人们怎么利用这种技术。批评家需要做的是尽量让它朝着好的方向，朝着有利于社会发展的方向引导，这是艺术批评家的责任。 数字技术在我们的生活中无处不在，我们能拒绝它吗?在20世纪90年代电脑刚兴起的时候，我的老同事中有人拒绝使用电脑，坚持用笔写作，但当所有的出版社和杂志社实现了电脑排版后，他的手写文稿便不被接受，最终不得不使用电脑。这说明人们对科学技术进步的抗拒只会是徒劳的，科学技术对人们生产生活的改变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

99艺术网： 您刚才说作为批评家应该更好的去引导NFT的艺术收藏，让它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那么，对于现在出现的艺术品价格和价值不匹配、不对等的现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王端廷： 艺术市场行情的变化不是批评家能够左右的，批评家唯一能做的是对艺术作品学术价值的认定。比如说现在很多行画家，他们的作品能在拍卖行拍出天价，但艺术界并没有什么学术地位。他们的艺术市场价格之所以居高不下，与批评家无关，而是市场那只手在起作用。我们要清楚市场和学术批评的界限，市场是市场，批评是批评，学术是学术，批评管不了市场，市场也左右不了批评。批评家所要做的就是严守学术这条底线。

99艺术网： NFT作为一种艺术收藏方式将会改变未来的艺术创作吗？ 王端廷： 不会产生根本性的改变。首先，NFT的出现是基于数字技术，在没有NFT之前就已经有了数字艺术。从1985年安迪·沃霍尔的第一幅电脑绘画开始到今天，数字艺术在将近40年的历史中先后出现了电脑绘图、电脑动画，还有今天的AI、虚拟艺术和3D打印等，这一系列的新技术是在NFT出现前就已经存在。实际上是先有数字艺术，然后才有数字艺术的收藏。因此，NFT对艺术创作不会有决定性的影响，当代艺术在观念和创作语言上也不会因为NFT的出现而产生什么变化。例如，行为艺术家何云昌前不久参加了一个NFT艺术展览，他并不会因为NFT艺术收藏方式而改变自己行为艺术的创作观念和创作方式。艺术家负责艺术生产，艺术市场负责艺术销售，艺术家和艺术市场的关系不会因为NFT的出现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99艺术网： 您能推荐一件您认为有价值的NFT艺术作品或一位您比较看好的NFT艺术家吗？ 王端廷： 正如我上面已经说过的，没有NFT艺术，也没有NFT艺术家，我甚至看不出哪个NFT艺术收藏品有什么高于现有的实体艺术品的价值。现在NFT艺术收藏品的拍卖价格再高也没有高过实体艺术作品，比如前不久陈丹青的一幅作品拍了1亿多，像毕加索和梵高这些艺术大师的作品价格也没有因NFT的出现而被撼动。在我看来，NFT只是艺术收藏的一种补充方式。我不相信这个东西将来会统治艺术创作、艺术欣赏和艺术收藏，它只是艺术作品不同的呈现和存在方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