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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FT艺术交易的碳排放,是一种必要的浪费吗

来源:澎湃新闻 作者:朱恬骅 2021-10-20
成也“加密”,败也“加密” 2020年下半年以来,基于NFT(non-fungible token,非同质化符码)的艺术交易,成为资本市场和艺术市场的一大热门。今年3月,佳士得主办了由专业拍卖行主导的首次NFT拍卖会,会上一部影像作品由100美元起拍,最终创下6930万美元天价。业界一度预期,NFT的市场规模将很快突破千亿美元。但仅仅两个月之后,NFT艺术交易如泡沫般散去。甚至创下如此高价记录的艺术家Beeple本人,也在获得巨额财富后坦言:此事不能长久。
2019年冬,一场演出即将开始。本文图片均为 澎湃新闻记者 周平浪 图
基于NFT的艺术交易,主要限于数字艺术作品范畴。主要的NFT交易平台如OpenSea、NiftyGateway等,都使用以太币结算,现金投资也需要首先购买相应数量的加密货币。因此,通过NFT方式交易的艺术作品,也被称为“加密艺术”(crypto-art)。得益于相对较低的参与门槛,大批无缘以往艺术市场的创作者和收藏者涌入NFT交易平台,助推加密艺术成为艺术投资热点。区块链的一系列特性,使艺术家得以有效追踪其作品去向,并从后续交易过程中持续获得收益。 NFT当下成为昙花一现的泡沫,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方其盛时,最早泼下一盆冷水的,却是从碳排放这一环保议题而展开。这和NFT依托的加密货币,同样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首先,对大多数投资者而言,购买NFT所需的加密货币,来自“矿工”的“挖矿”所得。一项来自中国科学院大学经管学院、中科院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等单位的学者进行的模拟研究显示,若没有进一步管制措施,加密货币行业在中国造成的碳排放,将在2024年达到最大值,达到1.305亿吨,相当于2016年捷克和葡萄牙两国碳排放量的总和。随着“清退”和“禁止相关业务”等政策相继落地,由加密货币造成的碳排放及其他衍生负面效应有望得到控制。 另一方面,NFT交易也会引入新的碳排放。按照英国艺术家、区块链技术研究者Memo Akten的测算,平均每个NFT会被交易4.5次,需要消耗369千瓦时电力,造成215千克的碳排放。其中,“挖矿”造成的碳排放占近四成,而其余六成则产生在竞价、买卖、转手等交易环节中。这和加密货币的共识机制有关。为实现去中心化的信用体系,比特币发明者采纳了1993年Cynthia Dwork 等提出的“工作量证明”(Proof of Work)思想:利用了加密算法中“验证”和“破解”所需的计算量相差悬殊这一点,要求用户必须“破解”得到符合要求的“区块”,方能利用其进行交易、记录信息。这决定了依托“工作量证明”开展的交易,必须进行大量计算。在现实中,就意味着消耗大量能源、产生碳排放。 与“工作量证明”的耗费不成比例的是,种种“虚拟货币”轮番登场,无外乎一再成为金融投机的工具甚至骗局的媒介。在这一现实语境中,NFT亦难免被认为是附庸“艺术”风雅的投机。 一位NFT从业者在社交网站上写道:“如果你看到一件加密艺术作品,因为它不是通过以太币交易的就不去买它,那么你多半是以太币收藏者而不是艺术的支持者。”现实是,对一些疯狂买家来说,NFT所对应的艺术作品仿佛只是加密货币的“赠品”。无怪乎前引有关比特币的报道指出,有关部门正研究将“数字艺术品拍卖”作为一种“隐蔽形式”纳入整治范围。
2021年,艺术家创作的墙面。
随着NFT交易背后的碳排放问题成为争论热点,对艺术家而言,是否选择拥抱NFT交易,似乎成为了选择可观收益还是选择环境道义的问题,而退出似乎成为唯一可行选项。 NFT让数字艺术搭上了加密货币的“野火”,使数字艺术摆脱了不受主流艺术市场关注的命运,迅速取得了便捷、公开的展示与交易渠道。但它也将数字艺术与加密货币的种种弊端绑定在一起,迫使数字艺术面对过于沉重的碳足迹。成也“加密”,败也“加密”,NFT的泡沫散去,但下一个泡沫或许已在酝酿之中。 艺术必须“环保”吗? 当然,对于Akten的“指控”,一些NFT的坚定支持者并不认同。在他们看来,虽然NFT交易引入了种种碳排放的环节,但是,一来,它们在技术上不难解决——“权益证明”(Proof of Stake)、“代理权益证明”(Delegated Proof of Stake)等新的共识机制得到了开发,它们可以解决“工作量证明”高耗能的弊端,将相应碳排放大大降低;二来,传统的艺术交易同样是一个高耗能行业,艺术品的国际运输和展陈都牵涉到巨额的能源消耗,造成大量碳排放,与此相比,基于NFT、通过网络就能进行的艺术交易可谓“绿色环保”。 这两项反对意见,同样直面严峻的现实。 首先,权益证明作为一种新型共识机制从2012年诞生至今已近10年,却仍未见到广泛应用。抛开其本身技术可能存在的缺陷不论,市场并不愿放弃已在基于工作量证明共识机制的种种加密货币上投下的巨额资本,恐怕是更主要的原因。 而诸如Tezos等新兴“加密货币”,以及以太币的新版本,虽然基于权益证明的共识机制,理论上能削减不少能源需求,但它们对NFT交易的吸引力还有待观察。更可能的情况是,在人们转向这类新的共识机制之前,NFT交易本身作为一个整体,就已由于过于昂贵的能耗代价而被淘汰。 至于第二项反对意见,寄望于用某种“环保”版本的NFT取代传统艺术交易。姑且不论这种设想是否过于理想化,至少,NFT与实物如何进行有效“绑定”还得不到解决。在这种境况下,NFT艺术交易终究只能是相对传统艺术交易的“增量”。面对已根深蒂固的传统艺术交易市场,NFT并未显示出取而代之的能力,也更易遭到来自外部的攻击。 但在这个看似过于脱离现实的意见背后,隐含了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假如说,艺术交易,乃至于艺术活动,本就是“高碳”的,它们是否仍有存在的必要?
2021年,浦江灯光秀。
这让人回想起2012年发生在中国当代艺术界的一场让人哭笑不得的论争。在当时,“当代艺术不环保”的批评看上去甚为“可笑”。但当我们将这句批评从其原初语境中抽离出来,将其中笼统的攻击具体化到种种艺术活动中的碳排放代价之时,艺术是否事关“环保”、是否需要“环保”的争论,阴差阳错地因加密货币、NFT交易与数字艺术的现实而变得值得深思。 艺术家倾向于将艺术中的“不环保”视为不得已的代价,甚至是一种必要的浪费。在为“浪费”辩护的语境中,人们往往援引人类学家在原始部落中发现的“夸富宴”(potlatch):通过非生产性的行为,耗尽自己过剩的财富,以赢得其他社群成员的尊敬。问题是,在加密货币为NFT交易乃至数字艺术提供语境中,那些非生产性的耗散行为——按照任意的约定,花费大量能源寻求产生特定散列值的“区块”密钥——所换取的远非尊敬,而是财富。类似情形也存在于某些艺术家身上。他们自愿地将自己作为艺术家的身份以至姓名转换为一个商标,放弃了艺术创作中与物质打交道的生产性,而是像经营一个品牌一样经营自己的“人设”。他们不再从事生产性活动,而他们在委托、代工中所耗散的财富、动用的资源,最终给自己赢得了更多财富。 在这个意义上,比加密货币以高昂的环保代价“绑架”数字艺术更值得担忧的,恐怕是一些艺术活动先就已朝着这样无尊严的耗散蜕变;而加密货币和NFT的出现,更像是对这种局势变化的回应,试图以交易的喧嚣遮掩作品中艺术价值的某种缺位。如放大器般,它以流通环节高耗能的“外部性”,展现出“夸富宴”论者有意无意忽略的一个事实:耗散的代价并不等于“浪费”者支付的成本,它还包括全社会为此付出的无从追讨的代价,而碳排放或许也只是其中之一。
2021年,浦江灯光秀。
不妨将此轮NFT的潮起潮落视为一项启示:若要证明当代的艺术活动仍够得上是一种“必要的浪费”,以艺术家的自尊自重正视这些代价,以生产性的艺术创造加以补偿。这比起将“环保与否”视为无关的“庸人俗语”要困难一些,但也更为值得。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青年项目“计算机艺术历史生成问题的人类学美学研究”(21CA169)的阶段性成果。作者系上海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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