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9日,第七届广州三年展开幕了。实际上,本届广三在春节前的1月份就已经在广东美术馆开展,但因疫情原因,推迟举办了开幕式和研讨会。作为疫情开放后的一个艺术圈大事件,从全国各地前来的圈内很多人都在感慨,这样热闹的场面,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化作通变——第七届广州三年展展览现场
“回到疫情前”,是现场很多人提到的词。然而,细品一下,嘉年华似的气氛似乎只是停留在场面上,一切好像恢复了原样,但这个“原样”已经不是疫情前的样子了。“变”成为了当下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本届广三的总主题“化作通变”就是个很有趣的设定,可以正着读,也可以反着读,更可以循环着读,这本身就是一个拥抱现实变化的“态度”,“很多当代艺术的创作是针对人类问题的回应,而今天我们身处这个变局中,思考的内容恐怕离不开 ‘全球化’ ‘后疫情’这些问题。艺术的敏感性很像时代的PH试纸或者是近期我们都用过的抗原试剂盒。留下的痕迹,是有意义与指向性的。”“边缘”板块策展人吴洪亮说。
曹斐 《角色》 单频录像,4:3,彩色,有声,9分12秒,2004年 “边缘”板块,策展人:吴洪亮
贾樟柯 《站台》(片段) 影像,26分,2000年。图片版权所有机构:西河星汇影业 “边缘”板块,策展人:吴洪亮
时间回到2018年,依稀记得第六届广三给很多人留下的印象是“看不懂”。在将新科技如何“嫁接”到艺术的这个命题中,那届广三交了一份很好的答卷。虽然那届策展人之一菲利浦·齐格勒强调,“观众不需要有多懂前卫艺术,他们只需要带着好奇和开放的心态即可。”但展览本身却似乎因为过于“前卫”而对中国本土观众并不太“友好”。当然,我们需要看更超前、更好的东西才能获得更多的灵感来实现提高,就像被分到重点班的孩子成绩会越来越好的道理差不多。
如果不是这3年的疫情,我们今天也许会看到一个全然不同的中国当代艺术界。Chat GPT可以回答很多问题,甚至写诗,但对于变量的东西,依然一头雾水。在当下双/三年展遍地开花的时候,谁能在变中求变,也许将是“突出重围”的关键。
化作通变——第七届广州三年展展览现场
本届广三在展览总介绍中,对“变”进行了强调:“此次广州三年展‘化作通变’的主题试图拉开一个于变中求变的当代景观。在历史维度中‘思变’,在当代观察中‘应变’,并构想未来可能的‘转变’,以四部片段化的叙事折射时代的光斑及其所产生的影响。”老实说,拿到展览作品资料到步入展厅前,或多或少对展览有种走走过场的感觉。熟悉的策展人、熟悉的艺术家、熟悉的作品……很难让人联想到组委会强调的“变”体现在哪里。通常理解,“变”意味着快,但当身处于展厅环境中时,感觉最大的变化,反而是“慢”。
梁绍基 《残山水》 蚕丝、蚕茧,500 × 150 cm,2009年。 作品由艺术家及香格纳画廊提供 “慢板”板块,策展人:菲利普·多德
刘建华 《迹象》,瓷,尺寸可变,2011年。 图片来源:刘建华工作室 “慢板”板块,策展人:菲利普·多德
化作通变——第七届广州三年展展览现场
试图寻找在社会发展进程中被忽略或散落的碎片化的文化记忆的“边缘”板块;将视角投入在全球化语境下对“中国性”的变化与发展进行反思的“内生”板块;将艺术实践转向对本体价值的重新思考,用慢艺术尝试给出一种应变的可能的“慢板”板块,还有探讨当科技深刻地嵌入并影响着人类社会的发展,我们面对未来时,如何在人与自然、人与技术、物质与非物质间变化的伦理中自处与相处的“触屏”板块,似乎都是在放慢角度,将向外的视角收回来看向自己。
隋建国 《云中花园·24 个瞬间》 现场装置,光敏树脂 3D 打印 & 钢结构、树脂,600 × 400 × 300 cm,2022 “触屏”板块,策展人:艾墨思
阿尔玛古·门丽巴耶娃(哈萨克斯坦) 《托卡马克》,8 台视频装置,15 分钟,高清视频,环绕立体声,2016 年。 图片版权:阿尔玛古·门丽巴耶娃 “触屏”板块,策展人:艾墨思
化作通变——第七届广州三年展展览现场
策展理念中,对“内化”和“慢”的强调也体现在了作品的选取上。从徐冰2015年开始创作至今的《小企业七言集》、讲述大环境变动中小人物生活沉浮的贾樟柯《站台》,到通过蚕丝领悟自然、生命、历史与社会的梁绍基的《残山水》、在“十示”语言系统中工作了三十多年的丁乙《十示》等等,都会让人感受到,当看艺术展不再是走马观花的时候,可以试着撬动下心灵。
徐冰 《小企业七言集》 服装标签及计算机写作,35.7 × 26.3 × 12(内页),41 × 28.5 × 3.5 cm(包装皮),2015年至今。 图片由艺术家及其工作室提供 “边缘”板块,策展人:吴洪亮
丁乙 《十示 2022-15》 椴木板上丙烯木刻,120 × 120 cm,2022年。 图片提供:丁乙工作室。版权 丁乙。 “内生”板块,策展人:姜俊
科技与互联网带动了新的传播形式和媒介的形成,让当代文化和潮流文化能够迅速到达任何角落。逛艺术展成为越来越多人休闲娱乐list中的重要一项。即便是在疫情开放之前,人们奔赴艺术的热情也并没有被社交距离所消磨。2022年7月3日,成都市美术馆官方公众号推送显示,截至当日,“超融体2021成都双年展”的观展人数已突破百万,除了四川本地的观众,100万人中有18%的观众来自其他省市。不止是成都,近几年举办的其他双/三年展,都收获了很大一波的观众缘。
化作通变——第七届广州三年展展览现场
范西 《跟连续有关的线索:分散、聚合》 不锈钢、漆、UV,200 × 300 × 10 cm,2022年。 图片由艺术家及CLC Gallery Venture提供 “内生”板块,策展人:姜俊
不仅是双年展、三年展,当下的当代艺术展都比以前更加看重观众的力量。一个艺术机构的展览是否吸引了、吸引了多少观众,已经成为了机构,尤其是美术馆的重要指标。展览的受关注度关联的是大众传播的逻辑,所以我们也喜闻乐见地看到,虽然当代艺术圈还没能真正意义上找到“破圈”的出路,但至少已经从内卷向外卷了卷边。
化作通变——第七届广州三年展展览现场
颜长江 《夜间动物园系列》 影像,2001-2002年,广东美术馆藏。 “边缘”板块,策展人:吴洪亮
伴随着开幕式嘉宾入场的,还有很多广州本地和外地游客观众。美术馆服务台的小姐姐说,自从这届广三开展以来,每天都有这么多的观众前来看展。开幕当天我们也随机采访了几位现场的观众,并从中选取了几位比较有代表性的:
一位在校大学生:
Q
这届广州三年展给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A:我觉得跟我以前看的不太一样,让我很直观地感受到了变化。
Q
具体来说哪里不一样?又是什么样的变化?
A:以前看过的展览,很多都是看完就看完了,没什么感觉,但这个展览不一样,作品都很直观,虽然看上去很平常,但会有兴趣想去进一步了解。
化作通变——第七届广州三年展展览现场
一位外地游客:
Q
这是你第一次来广州三年展吗?
A:是,我是个外地游客。
Q
看了一圈展览下来,你最突出的感受是?
A:我觉得这些作品都很细腻。
Q
你觉得这是一个观众友好型的展览吗?
A:是的。我不是艺术专业人士,但我也能看的进去、看得懂。
Q
看作品时,你需要借助展签吗?
A:会的。我感兴趣但又不太明白的作品,会看,也会扫描上面的二维码进一步了解这个艺术家和作品。
化作通变——第七届广州三年展展览现场
爱德华多·卡茨(美国) 《GFP 宾尼兔:一只走红兔子的故事》 视频(节选),2018 年。图片由巴黎Charlot画廊提供 “触屏”板块,策展人:艾墨思
一位年轻的公司职员:
Q
你平时有看当代艺术展的习惯吗?
A:会看一些,但是不多。
Q
看你在这件作品前站了好久了。(尹秀珍的《不能承受之暖》)
A:我觉得这件作品很有意思,是用平时戴的围巾做的。
Q
你看作品时会看墙上的展签吗?
A:我一般会在认真看一件作品之前先看一看展签,我觉得可以帮助我更好地理解。
Q
你觉得这是个观众友好型的展览吗?
A:是的。
Q
为什么?
A:我觉得主要是氛围。就是一走进来,就感觉自己能融到这个氛围里。
化作通变——第七届广州三年展展览现场
宋冬 《无痕碑》 碑,加热元件,水,毛笔,235 × 150 × 100 cm,2016 © 宋冬,图片致谢佩斯画廊 “慢板”板块,策展人:菲利普·多德
虽然选取的几位观众的现场回答只是一个小小的切面,但总的来说反映了本届广三对普通观众的接纳度,以及观众在看当代艺术展的一个态度上的倾向。观众对于展览,纠结的并不一定是要看懂、看明白的执念,也许就像是广州人民的一碗靓汤,好喝就完了。
杨嘉辉 《烟雾奏鸣曲》,单频彩色立体声录像, 15分49秒,2020-2021年。 图片版权归艺术家所有。 “慢板”板块,策展人:菲利普·多德
胡介鸣 《格物多色11# 》 摄影,180 × 135 cm,2020年。 图片由艺术家及魔金石空间提供 “内生板块”,策展人:姜俊
但同时,也会引发对另一个问题的讨论:对观众友好,是否意味着迁就?
实际上,这也是当下美术馆展览的一个现状——是要前卫先锋,但曲高和寡;还是平易近人,但平常无奇?这个问题被设定的前提,其实是大众需求与专业眼光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要想做到既能树立业内良好的专业口碑,同时又不辜负观众的热情,在策展中,必然会考虑平衡的策略。但这其中关联到的,其实是一种“提出问题”和“表达方法”的转化能力。吕澎在本届广三开幕当天的研讨会上举了一个有关“罗素”讲写作的例子,大概意思是说,如果你想让你的导师认可你的思想,那请你尽量把文章写得深奥些;但如果你想让更多人理解你的思想,那就请把文章写得更加通俗易懂些。这实际上也是当下的策展人和双年展、三年展要面对的问题。
黄一山 《楼宇-1》 板上综合材料、视频、油彩、3D树脂打印,150 × 100 cm,2022年。 图片致谢艺术家及新氧艺O2art “内生”板块,策展人:姜俊
通俗不见得就是不高级。相反,在通俗中表达深刻的见地,才是功夫。
当然,这其中,不得不面对的是普通观众和专业学术之间的距离问题。抛开外在的因素,其实这个距离更多的是一种时间上的距离。对此,本届广三“内生”板块策展人姜俊给出了他的看法:“我觉得目前国内最大的问题是美育的问题,但现在是一个很好的美育普及的开始。等到大众的审美水平和消费水平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对作品的要求就会越来越严格,同时对所谓的‘学术性’的要求就会更高。在德国,观众和艺术品消费者普遍对艺术品的要求比较高,所以当双年展、三年展没有达到他们的要求时就会遭到批评。在这个过程中,策展人做事是会战战兢兢的。但当我们还没有达到这种程度的时候,还是需要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毕竟每个阶段需要完成每个阶段的事。”
化作通变——第七届广州三年展展览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