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年前园林，还可见否？大约人们会答，确有实景，可至某古迹一览。若不便立刻行动，或可“卧游”，从数百年前留下的画作中翻找，首推最为“写实”的宋画，在千姿百态的园林中，或许我们会将视线落在池塘一角，奇石昳丽，植被丰茂，慈姑萱草，莲叶萍草，荷花摇曳，双鸭嬉水，两只乳鸭前后相随，另有一对白鹭在浅坡，警醒地望着四周，请悄悄的走尽，不要惊动它们……
这便是现藏于上海博物馆的镇馆之宝《莲塘乳鸭图》，生动和写实兼备的宋画带入感非常强，但这幅作品最大特点是它的工艺——缂丝。近日，当代艺术缂丝项目发起人、策展人林玲携“新版”《莲塘乳鸭图》在南京爱涛艺术中心举办了一场别具一格的古今对话，她将此图此景与当代女艺术家徐乐乐画作融合，在这个秋日营造了一个南宋夏末来赏荷的优雅空间。《秋庭雅集：徐乐乐精品展-缂丝》，邀请观众进入，身临其境感受缂丝中涌动的中国千年来的历史文化及审美意趣。
缂丝，织以成像，宛然如生
“这次作品创作的主题是基于我们与艺术家花了几年时间打造的一个大胆的题材，与《莲塘乳鸭图》相关，在此基础上挑战传统名家画稿的框架，并尝试将人物自然融入场景中，同时保持画面原有的节奏感。”林玲这样描述展览初衷。如何让这两位相隔数百年的艺术家，从缂丝、绘画、艺术……等各方面形成对话？林玲及其工作团队，做了大量的工作。
从寻找艺术家开始，林玲指出，首先是两位女性艺术家的对话。自古至今，织娘众多，留名者无几，《莲塘乳鸭图》的作者朱克柔便是其一，她以缂丝闻名，其技艺体现了宋代缂丝艺术的高峰，连宋徽宗都忍不住题诗以示喜爱，同时她也擅画，其绘画清新秀丽，色彩丰富。同为江南艺术家的徐乐乐，是当代新文人画代表，作品自带清秀审美特质，线条精湛，在水墨控制和人物表情描绘方面具有高超技艺，艺术水准可比宋画。两人虽然相隔数百年，在技艺上是相通的。
画稿上碰撞和交汇，南宋女艺术家，和当下女艺术家的作品呈现，以《莲塘乳鸭图》为中心，经过“解构”，局部“析出”，融入人物形象，与原画中的情景互动，让原本内容就很丰富的莲塘，更加生动起来。画中童子，仕女，老者，书生……虽然仍然是高古装束，却稍带当代人的精神状态，徐乐乐笔下人物的诙谐，也给画面增添了更多灵动的色彩。林玲认为，将同源女艺术家画作中的人物静物、笔墨游戏相融，不仅贴切，还增强了整体艺术效果，产生出一种互补的美感。
此次展览作品以缂丝为主，要将画作的韵味完全用缂丝呈现出来，并非易事。一幅作品从设定到完成，往往需要数年，如此大规模的作品，更是要经历过无数次尝试和失败，历时三年多，才最终让画面笔墨和原作和谐统一，那么“缂丝”到底是一个怎样复杂的工艺？
入画，寒来暑往，终成一物
说起“缂丝”大约大家也都知晓一些，中国古老的丝织工艺，在隋唐流行，宋代鼎盛，被誉为“丝中之圣”，“寸缂寸金”，至今都只能用手工完成，无法被现代工业复制。主要因其复杂的工艺，不仅耗时费工，还要极大耐心，有数十道工序，不像其他织物“通经通纬”，即经线从头到尾贯通，纬线也只需一根纬线穿通画面，可用现代提花机批量制作。“缂丝”是“通经断纬”织法，其纬线根据图案不同，有长有短，变换多段，彩色可多达六千余种，只能依靠手工，当然这也给创作者更多发挥空间。加上缂丝常用真金白银念成的丝线，有时候还会加上孔雀翎毛等名贵材料，这让也它从诞生之初就于其他织物拉开距离。
缂丝具有艺术和工艺双重价值，每个织娘都是艺术家，在制作时，先要将线稿画在经线上，稍有差池都会影响作品展现。然后，再用带有不同颜色丝线的小梭子编织，遇到色彩变化，随时剪断纬线，即“断玮”，还要劈丝融合不同色彩，让颜色过渡更柔和，这种织法可以模仿非常细腻的色彩变化，甚至墨色的晕染都能在多变纬线中呈现出来。这其中还有各种手法和工艺，如朱克柔的主要技法为合花线，她善用长短戗缂、平缂。即将两种或两种以上的色线融合调色, 让织物更具层次感和立体感，此次作品也是以朱克柔的善用技法为主，可谓能“夺丹青之妙，分翰墨之长”，观众可去现场观看，感受这种手法的特色。
此次展览的发起者，是生于江南也身为女性的林玲女士，沉浸在缂丝艺术研究中已有20年之久，一直在积极推进当代缂丝艺术的发展，从2004年起，便开始和当代艺术家合作，如周春芽、刘野、张晓刚、丁乙等，用传统的缂丝来呈现当代艺术家的作品，其丰富色彩和肌理令人着迷。2020年10月，刘野的缂丝作品《女孩和蒙德里安》在北京保利以322万的高价拍出。林玲立志推广的“中国奢侈品”缂丝，正在逐渐被大众所欣赏和喜欢。“未来我们还会跟国际上更多艺术家合作。我们不仅在中国，更要走向国际，让缂丝大放异彩。” 林玲说，“我觉得缂丝是有生命力的，能再次打动今天的人，愿意把它带回家挂起来，那我的目的达到了。”
展览最后，朱克柔以背影出现，因无画像而遗憾。我们想要走近她的世界，好在“缂丝”是双面的，绕过去，画布的对面是什么样子？事实上，缂丝双面都是相同的画面，只是背面因“断纬”产生了很多彩色线头，在传统的缂丝工艺中，背面的线头会被剪掉，但是林玲选择保留，保留一份当代性，不仅如此，她还试图呈现双面三异缂丝（即双面呈现不同的色彩，图案和轮廓，此为缂丝的顶级技艺）效果，在接下来北京荣宝斋的展览上，我们拭目以待，林玲的最新缂丝作品，或许可以带给我们一个崭新的缂丝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