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2024年行将来到年末，内地与香港今年秋拍也都落下了最终章，相信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此刻艺术市场正在进行激烈地大幅调整，这调整来自方方面面，既有艺术家名单的精简与淘汰，也有曾经高价拍品的价格再调整。
无论是拍行还是市场参与者都需要校正各自的心理预期：务实，再务实一些。在如此环境下拍行更要坚持对学术一如既往的梳理，而面对市场对于价格的再确认，也无疑给每个藏家提了个醒。
寰球同凉热，欧美拍场也同样上演着刺激的价格过山车游戏，对艺术家名单的淘汰更是惨烈。
但也如市场专家王从卉所说的那样，“半个世纪以来西方从私人藏家的数量、到积累下来的收藏，以及这一过程中形成的品牌效应，都给整个西方艺术市场打下了非常坚实的拍品资源，反观我们则没有经过这样的过程，我们的艺术品市场到现在至多三十年。”
无独有偶，佳士得二十及二十一世纪艺术部国际总监及资深专家谭波也在纽约拍场重磅推出“米卡.艾特根珍藏”专场之时在朋友圈写道：“来自顶级设计师的非凡品味，大部分作品挂在她家里四五十年，为首次上拍......”
这段话无疑给出了艺术收藏的终极答案，与投资大师芒格推崇的长期主义不谋而合，当品味在经年累月地锤炼后得以建立，当买得起也不成为问题之时，能否拿得住才是践行“收藏是一生的事业”这一信条的最大考验。
知易行难！
本季我们也在各大拍场看到了过往曾“红极一时”的艺术家作品经历了市场的大起大落，这样的结果对藏家的伤害更大，还是对艺术家伤害更大？抑或是互相伤害？
纵然这一现象也不能简单地一概而论，艺术市场里有太多不可控或是人为操控的因素，但对于盲目追高跟风的藏家而言肯定是谁苦谁知道。
每到拍卖季作为资深的市场专家，王从卉便会将目光聚焦在拍场，从香港再及内地、纽约，伦敦，她眼中这一个拍卖季不同拍行的成交表现提示了怎样的趋势呢？
Q&A
99艺术专访王从卉
Q = 99艺术
99艺术：目前国际国内拍卖市场都在经历剧烈的动荡，你一直密切关注各家拍行的成交表现，先谈谈整体的感受？
王从卉：
今年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情况，宏观上整个市场跌宕起伏，微观上不同区域，各家拍行表现也有差异。香港拍场以苏富比和佳士得两家为核心，再加富艺斯，前两家今年也面临转折点，两家大行都重新打造及搬迁到新的亚太总部，包括拍卖的时间，拍场规模大小，高管的变动等等都有特别剧烈的变化。
佳士得亚太区新总部内景
香港拍场今年表现最好的还是佳士得，他们搬到了亚太新总部之后，以高调的市场宣传，乔迁晚宴，高金额全球配货标的，全球招商支持的方式完成了今年秋季香港的拍卖，这场拍卖以当下的市场情况来看成交非常不错。
相比而言苏富比近期也是各种变化不断，策略上也有变化，一个是时间很晚才发布，规模变小，定位不清晰，不再像往常大拍的状态，所以数额上有很大的区别；另外，苏富比选在中环置地奢侈品零售的商场空间，意味着在亚洲的策略上拍卖从两季传统大拍变成了常态的大拍、小拍、艺术周连续交替不停歇的模式，这和伦敦、纽约的结构类似。但在调整过程中还在初期，本季显然还有些水土不服。
马克·罗斯科 《无题〈黄与蓝〉》
242.9×186.7cm 油画画布 1954
成交价：2.52亿港元
苏富比香港
富艺斯中规中矩，保持了在偏年轻艺术家板块中比较有话语权的状态，他们今年在私洽方面有一个比较大的变化，做的都是比较有深度，有特色的私洽展览，比如黄宇兴的私洽展览和刚刚开幕的李津的私洽展览，都非常精彩。呈现了近期大家没有看到的一些艺术家的新的作品面貌。总之，各家都在用差异化的打法来应对眼前不是特别理想的市场环境。
李黑地《橘泳》
121 × 170 cm 油彩 画布 2021
成交价：120.6万港元
富艺斯香港
欧洲的话，巴黎和伦敦也是冰火两重天。一方面今年巴黎占尽了优势，从奥运的关注度再到Basel重回大皇宫，巴黎属于精彩回归的状态。相较而言伦敦拍场表现不佳。巴黎在Basel期间现代艺术和战后艺术整个拍场还是很热的，尤其是以超现实主义的板块跟巴黎蓬皮杜正在做的超现实一百年，学术和市场齐头并进的状态，巴黎整个节奏和市场的繁荣度在今年对于藏家的吸引力都非常大。全球来看，纽约拍场表现最好，其所占市场份额、活跃度，全球财富阶层参与度都超过欧洲和亚洲。
巴塞尔艺术展巴黎展会现场
国内整个艺术市场仍在继续下探的过程中，之前我朋友圈写到的关于嘉德秋拍的评论和观察，在这样的环境当中，嘉德还是保持了整体板块面貌的齐整，20世纪部分也有自己的坚持和梳理的艺术家名单，在比较核心的中坚力量部分做得比较扎实。而且今年减少了拍品的数量，某种程度上一方面能增强招商的聚焦度，提高成交率，同时把不能成交的基本上从市场上剔除了。
靳尚谊《塔吉克新娘》
60×50cm 布面油画 1983
成交价：5520万元
中国嘉德
做得相对小而精的是开拍，他们的选品，现场展陈等等都给藏家一个比较舒适的量和品质，每个小板块做得非常用心。刘野的那件《包豪斯》、大刘炜的《风景》毛焰的《肖像》都是非常好的作品，拍品的标准和审美也是最终成交的保障，当你选的拍品精的时候，再去做招商就会相对更容易，开拍的做法也是在市场不景气的情况下一种专注而有生命力的生存方式。
刘野 《包豪斯2号》
35×27cm 布面丙烯 2013
成交价：644 万元
开拍国际
99艺术：从市场的角度来看现在是很艰难的时刻，这样的状态会持续一段时间吗？
王从卉：
还是会持续一段时间的，一些作品的价值和价格还会有继续下调的空间。现在来讲，并不是说精品就一定能够按照以前的高位拍出，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精品也同样处于一个需要重新估值的阶段。卖家跟买家都要进行适时的心理调整，不然成交就会非常难。当你要保证拍品一定的流通性时，肯定还是要回归到当下市场里对作品价值的认同。拿三、五年前市场高位时的价格来比较现在是不现实的，未来会有更多的艺术家名单会被调整出二级市场。
刘野《画家和模特儿》
80×100cm 亚克力 画布 2010
成交价：1308万港元
香港佳士得
99艺术：现在市场上起势的90后这一批艺术家，市场和藏家并没有达成共识，你认为还需要经历多久的周期名单才能确定？
王从卉：
可能还需要挺长的时间，90后艺术家目前是比较偏向市场内循环的状态下生成的一个名单，各方背后推动的力量也比较杂乱。但是从品质包括性价比，同年龄的艺术家，横向比较海外艺术家群体，有一些品质是不够好的，价格也偏高，这样的例子还不少。
下一步市场肯定要经历一个同外部拉齐的过程。新艺术家的购买群体很多是新藏家，他们会去做横向的比较。90后艺术家名单现在远未到沉淀下来的时候，我们应该在各大艺博会、双年展、三年展等不同渠道上去发现更多的艺术家，而不是回到拍场上来找90后的名单。90后艺术家还会有一个数量的扩容以及大浪淘沙的过程。
克里斯蒂娜 夸尔斯 《We Woke in Mourning Jus Tha Same》
152.4 x 121.9 cm 布面丙烯 2017
成交价：126万港元
佳士得香港二十及二十一世纪晚拍
99艺术：对比西方90后，这一群体同样也在经历价格回调，甚至有的价格降得很厉害，这背后的原因一样吗？
王从卉：
不完全一样，国际拍场对于年轻一代艺术家的价格推动有他们一套更惨烈的打法。通过这些艺术家作品市场的大起大落我们可以看到并不是国际盘在推的艺术家就没有风险，而是风险更大。由于他们早期建仓的分布情况，大部分国内或远离核心市场的藏家是不了解的，这其中有很多艺术家会迅速被淘汰出市场，这也是正在发生的事情。从比较专业的，有自己体系的藏家来讲，是不需要在二级市场上选新人的，国际市场有很大的轮动性且同政治正确等等各种因素有关，也有很多的投机行为和市场泡沫存在。
仇晓飞《国营物》
300×380.5cm 布面油画 2010
成交价：2127.5万元，
中国嘉德
99艺术：70、80后艺术家这个板块的名单市场已经有达成共识的名字，后续这些艺术家在市场上的价格会有怎样的可能？
陈飞 《目露凶光》
190×200cm×2 布面丙烯 2010-2011
成交价：828万元
中国嘉德
王从卉：
这是个好问题，500万会是一个大槛，特别精品的拍品能跨过500万，但非绝对精品的基本上都会在这个价格以下。现在指标拍行选件都是走精品策略，这样能够形成比较高的成交单价，但是像之前能够超千万以上会非常难。
99艺术：西方拍行每季都会有资深藏家释出重磅拍品，比如本季的马格利特大件作品，这属于老藏家出货退场还是正常的出货行为？
雷尼·马格利特《光之帝国 》
146 x 114 cm 油彩画布 1954
成交价：1.212亿美元
佳士得纽约二十世纪艺术晚拍
王从卉：
就是正常的出货，西方艺术市场的沉淀跟我们差距很大，可以说这半个世纪以来从私人藏家的数量、到积累下来的体系化的藏品，私人收藏形成的品牌效应，以及在这个过程当中收藏家与全球各大美术馆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都给整个西方艺术市场打下了一个非常坚实的拍品资源。
艾德·鲁沙 《标准车站，十美分西部撕成两半》
165.1 x 308.6 cm 油彩画布 1964
成交价：6826 万美元
佳士得纽约二十世纪艺术晚拍
西方的收藏体系从现代主义开始，到印象派、现代主义，延续至今没有间断过，我们则没有经过这样的长时间的积累过程，我们艺术品市场到现在至多三十年的时间，形成系统收藏的数量还非常少。
99艺术：现在很多藏二代开始入场，他们对于未来中国当代艺术市场板块的塑造、趣味的转变，会多大程度上起到承前启后的作用？
周春芽《江南桃花源》
250×200cm 布面油画 2007
成交价：1150万元
永乐拍卖
王从卉：
从身边的一些新藏家状态来看分为两种：一是非常高调、非常活跃，收藏视野在西方市场上比较多，会购藏主流画廊在推的比较时髦的，比较流行的艺术家，买这类作品在新藏家里面占有比较大的比例。还有一类则会在买西方的同时关注到中国体系里艺术家的挖掘和推动，这部分数量不多，但是是存在的。
王兴伟 《无题(浇花)》
240×200cm 布面油画 2013
成交价：2300万元
中国嘉德
包括建立美术馆或基金会，在海外做一些中国艺术家的展览推动，包括我们知美术馆创始人正在筹备的真宝基金会也是希望能够将中国好的艺术家能与更多的海外机构、美术馆进行链接。中国艺术家在海外的推广，在美术馆的亮相是远远不够的。新一代藏家的参与度比上一代藏家多了更多的可能性，但这当中肯定是因人而易了，目前看起来力量还比较分散。
99艺术：我们看到欧洲拍场上有超现实主义专场，主流美术馆同时也在做这一流派的大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我们为何没有这样在学术和市场上的联动？
蓬皮杜”Surrealism”展览现场
王从卉：
这还是与整个艺术生态的成熟度有很大关系，这次马格利特作品拍出高价，巴黎同时做超现实主义一百周年的展览，不能说是巧合，展览肯定还是比较早就计划的。以超现实主义在市场上的推广为例，时间线已经不止十几年了，从十年前一场拍卖放十几、二十件作品开始，只是说外界现在看到了作品市场爆发的表现而已。
巴黎商业交易所的皮诺收藏展出的贫穷艺术(Arte Povera)展览
生态成熟包括几个方面，比如美术馆做美术馆该做的事情，输出优质的展览。其次，世界上核心的、具有话语权的藏家跟美术馆和重要画廊之间深度的互动链接。一个具有学术、市场各方面完备的生态系统，大家在当中认真做事情，市场就会有一个好的回报，当然也需要一定的机遇。这次马格利特作品拍出高价既是机缘巧合，也是厚积薄发。相对而言，国内的生态还处在需要不断夯实、建构的过程当中。
关良《石门》
79.5×58cm 布面油画 1940-1950年代
成交价：1955万元
中国嘉德
99艺术：关于20世纪艺术这一板块，一直有一种声音认为市场盘面比较小，且属不可再生资源，属于对美术史的再发现，你怎么看这个板块之后的发展态势？
王从卉：
这一板块其实还是有很多值得挖掘的内容，中国的现代主义历程是非常精彩的，有很多艺海钩沉的艺术家个案都还没有进行全面的挖掘，有大量的工作可以做。这类艺术家市场要起势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需要有足够多的作品库存，像贺慕群、陈福善、丁雄泉等艺术家都满足这样的条件，只是在系统的学术整理、推广、出版，尤其是国际层面上的推广尚有很多工作可以座。这里还有一个是艺术家资产管理的角色，这是非常专业的工作，可以确保作品从学术上的真伪考证和数据的完备，这些因素都是艺术家未来市场的合理性和透明性的基础。
草间弥生 《上天的启示》
130.4×162cm 布面丙烯 2004
成交价：1725 万
永乐拍卖
99艺术：相较夜场，日场上拍的艺术家名单更年轻、数量更多、价位也更低，对于新藏家来说，日场是发现潜力股的地方吗？
王从卉：
不一定，有时日场的拍品品质并不好，每一家拍行对日场的策略也不一样，日场需要特别仔细地辨识。我更建议大家在日场当中去找已经市场确认的艺术家的小作品，反而比较稳妥，而不是到日场里去找新艺术家，日场更适合买自己真心喜欢的蓝筹小件。
